第3章

    我埋着头闷闷地说:“没想什么,忽然很想抱你行不行?”又揩油状在他腰上摸了圈,不由奇怪嘀咕道,“是不是瘦了些啊,什么体质,都不长肉……”

    他并不回答。

    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就像养宠物的人也会定期探查宠物的心情状态么?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心不在焉伤及了他的自尊。

    我吸了一口气对上他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很无辜地耸耸肩,“你就站在我面前,我还能想别人?看来言总对自己的魅力没什么信心呀。”

    “不要骗我,”言川的眼眸轻轻一弯,“真的没想别人?”

    “当然,就我那点事,早八百年的烂账了,还有什么是咱神通广大的言总不知道的?”我冲他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一只手轻轻滑进那肌理柔滑的双腿间,暗示性的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实在不信的话,刚才那次发挥不算,我们还可以再深入地交流一下,那句话怎么说的?性是卸去伪装的温床,人最真实的模样往往都是在床上展露的,一次不行就两次。”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道理?”他微微垂头,下巴轻轻靠在我的肩头,顺从地抬起一条腿。

    我心里暗暗想:不才正是我这个色胚无师自通悟出的歪理。

    言川凝视我半晌,直到我心里的鼓都快敲裂才夹着烟哧地笑出声,笑得像个会吸食人精魄的妖精。

    他在我鼻尖捏了一下,呼吸轻盈地擦过我的唇畔,拉长的语调教人有种柔情蜜意的错觉,“真想不到这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原来我们宁宁还有当色魔的本事。”

    “食色性也,老祖宗留下的名言,我践行得比较优秀。”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扶揽着他的腰身将腿彻底打开,他漂亮苍白的身体温润发冷,令人心惊的冷,像午夜里柔凉的夜河,漂浮在马天尼上的碎冰,会流动的,会融化的,不能被完整地捏在手中,这个象牙与玫瑰叶捏做而成的阿多尼斯,永远有着诱使人触碰探寻的欲望。

    游走的指尖着触及到已经扩张过的柔软入口,进入很顺利,那里又湿又热吞得很紧,翕合着包裹着抽动的指根。

    言川闭上眼睛轻轻吐息,汗意在他的发上结晶,沾了水汽的睫毛止不住发颤,盖住了一片清明的瞳孔,给人一种沉沦欲念的假象,如同朦胧雨雾里扑朔颤栗的鸟尾绒羽。

    我又添了一根手指,整根手指都没入穴里,齐齐在他的身体里轻轻捻磨搅弄着。

    “哈啊……慢些……”

    言川瘦韧的腰肢颤栗着挺动摇晃,收紧的双腿将我勾夹住,喘息凌乱不定。

    我没有理会,手指刻意戳弄着那处微凸的腺体,透明的湿液顺着指尖蜿蜒而下,带出湿黏的水声。

    他很快就被弄得完全脱力,只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喘咽就再没了动静,酸软伏倒的身体本能地随吞吐的频率起伏。

    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经逗弄,我吓了一跳,手上的力道没收住,言川抿紧的唇中漏出一声微哑的低吟,失去意识般软靠在我身上,姿态很安静,有种任凭拿捏的温顺,像粒随时都会化成水的雪片,染了情潮的脸颊泛着极浅的荷粉,白净修长的指节覆在尚且微微搐动的小腹上。

    事实上我确实不觉得馋言川身子是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撇开其他不谈,他那副皮囊确实挺有做小白脸吃软饭的资本,这男人给人下降头的能耐极其邪门,有这本事只用来开开公司还真是屈才,就算哪天破产估计也不用担心生计问题。

    和言川一道坐在琴房里时,我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眩晕感,直愣愣盯着他在钢琴上随性敲出一连串轻盈的音符。

    我对钢琴音乐的了解基本源于祁叙,却在第一时间就听出他弹的是《爱乐之城》里的曲子。

    原因无他,作为院里备受瞩目的音乐天才的女朋友,居然是个只通九窍的乐盲这件事曾一度令我自残形愧,不信邪恶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琴技,但我显然没有把任何技能点加在这方面,任凭祁叙手把手带着来回折腾,也只死记硬背下这么一首勉强拿出手撑门面。

    许多年前我去看过祁叙的钢琴演出。礼服洁白,领花优雅,聚光灯齐聚在他身上,漫天的光带像万千飞舞的花瓣,掩映着半张线条优美的侧颜,细长的十指在黑白键上起舞。

    他看上去真像童话里英俊的王子,将要牵上心爱姑娘的手,在金碧辉煌的厅堂里没日没夜地旋舞。长]腿老阿?姨?后“续?追更?

    遗憾的是,我既也不会跳舞,也没有合脚的水晶鞋。而那些花瓣、光带、王子都只不过是少女时代一个短促消逝的梦而已。

    思绪回笼,我的手指已经搭上了黑白分明的琴键,随着肌肉逐渐苏生的记忆按下一段陌生却又熟悉至极的旋律。

    言川并不言语,指尖的动作却有意配合般放慢了速度,两段旋律交织相合在一起,听上去不能说默契到多么天衣无缝,那种感觉就好像有种不可言喻的暗泉在无声中流淌。

    我几乎快要忘了,言川也是会弹钢琴的,我想起第一次前往言宅时,那个撑靠在钢琴盖上向人投来随心一瞥的少年。

    他上半身撑直,没着礼服正装,也不系领结,只穿了件款式松散垂坠的深红色衬衣,一手松弛地搭着雪白的琴背,脊背拉出的弧线散漫不经,指尖下淌出的音符如冰冷凛冽的流泉。

    那天是他的十七岁生日宴。

    已经是十二年前的旧事,彼时我的身份还是祁叙的女朋友。

    琴音戛然止住,他面无表情地垂头凑近,扣着我的下巴在我唇上咬了一口,“说了不要动不动走神。”

    我僵直了一瞬回过神,眨眨眼冲他微笑,“没走神,我想着你呢。”

    他脸色不明,撑开的手指扣在钢琴架上收紧又放开,分明漂亮的手指和雪白的钢琴骨架相衬极了。

    潜意识里我预感他有未竟的话想说,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又闭了闭眼,身形有些不稳似的摇了摇,靠在琴键上发出轰鸣般的回响。

    我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接住,言川就这样近乎脱力地栽进我怀里,脸颊和嘴唇上颜色霎时尽失。我用尽全力支撑住他的身体,才没教他直接滑倒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反应都慢了半拍,急忙用手背试试他的额头,没有发热的迹象,倒是触到一层凉凉的汗意。

    完犊子,该不会是我刚刚下手太过火真把人整虚脱了吧。

    我诚惶诚恐地戳了下他的脸,一个劲小声低唤他的名字,言川有气无力地掀开眼皮看了看我,复又缓缓合上,“好吵……”

    他那眼风绵厉的一眼瞧得我当即噤声,内心狂飙万字小作文以表涕零,不由将人紧紧捞住轻声问:“你哪儿不舒服啊?”

    “我……呃……”他的前额支在我肩头,才冒出一个音节身体忽而狠狠一抖,手指颤抖着捂住小腹,抿紧的唇缝间漏出一声极轻的痛喘。

    直到这时我才惊骇地发现,他半敞的浴衣下竟然渗出了点点暗红。我瞪大眼睛盯着那抹刺目的红,一个荒谬的念头在脑海中轰然炸裂开来。

    这下真的玩大发了。

    Chapter

    8

    无人区玫瑰(记得敲彩蛋)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才将言川挪到客厅的沙发上,他的面容白到失色,声音低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冷静:“别大惊小怪,药在柜子里……”

    什么药?

    我脑子里的弦已经齐刷刷全部断掉,凭着本能恍恍惚惚地起身,好一通翻找才在壁柜里摸到一个包装陌生的白色药瓶,药瓶下方压着一张折了好几层的报告单。

    颤颤巍巍地将它打开,下一秒我就想掐死自己那点过剩的好奇心,报告上“早孕九周”几个字一下子显得陌生至极,再一看时间,六天前,我心里一合计,这不恰恰是我放他鸽子的那天,一个不妙的猜想陡然升起。

    匆匆将这块烫手山芋塞回去,我心有惴惴地撑起有些发软的腿拿好药瓶去兑温水。

    世界是不是一夜之间发生了颠倒,打死我都想不到怀孕这个字眼某天会和言川挂上钩。

    他的商人思维几乎深入到基因序列里,所谓无利不起早,从不做无用功,而这种无用功自然包括怀孕生子,那或许还不如股市中跃动的几个数字更能吸引他的眼球。

    纵横商场情场那么多年,他根本吝于分哪怕一丝多余的精力和某个女人孕育孩子,从一开始就会做好措施扼杀这种可能。可这样的不可能却的的确确发生了,这个世界的魔幻程度真是永远超乎想象。

    我将药片与瓷杯递至他苍白的唇前,手还有些微的抖。

    言川仰头吞咽下药片,掌心叠放在腹部,呼吸声很轻,没什么气力似的。

    我呆立着不知道如何是好,放飞思绪地琢磨他这会不会是盘算着精准下刀把撞破事实的我灭口,又想起自己刚刚拉着人那一通胡来,顿觉前路灰暗悲从中来,只好斟酌着提出为他清理一下身体。

    言川眼睑微阖,没说话,身子倒是配合地朝外侧转了半圈,算是个无声的默许。

    我替他褪下染上斑斑血渍的衬裤,轻柔地将他的双腿分开些许,用湿毛巾沾着酒精擦净腿间的血迹,期间还好奇心发作偷偷瞄了眼他的腹部,那里仍旧平坦紧实,根本看不出任何新生命的迹象,我没忍住暗地里小声嘀咕:“是真的怀孕?没有弄错?”

    没想到他听力倒是奇好,抬头瞥我一眼,“是真是假你没看报告?”

    我腿一软差点向后跌倒,还在冲击之中没有缓过神来,呆滞地喃喃低语:“可……你这……明知道怀孕了还这么百无禁忌地乱来……”

    “食色性也,老祖宗留下来的名言,”他将长腿随意一搁,和刚才疼到几乎蜷成虾米状简直判若两人。

    回旋镖镖到自己头上,我相当痛心疾首地规劝:“咱们可是文明人,又不是禽兽,总得讲究点操守。”

    “呵,”

    言川冷笑一声,“你就装吧,刚刚可没见你有几分操守,难得你这么热情主动,打断你发挥不是显得我很不解风情?”

    我差点被口水噎到,真有他的!这种时候还在乎解不解风情,放浪形骸算是给他发挥到家了。

    “这不是事先不知道嘛……”我小声咕哝着,收手拢了拢他的睡袍衣襟,搭上腰带,欲盖弥彰地将自己留下的那些星星点点的“禽兽罪证”一并盖掉。

    “本来早就想告诉你的,”他淡淡补充下去,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现在也不算迟。”

    “告诉我……做什么?”我挠挠头发,脑子不大清醒地掰了掰手指。

    郝露薇、傅思恬还有那个西班牙的嫩模Yonda……就我所知的最近在他身边晃过的女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按这样一个个通知过去认亲是个十分浩大的工程。

    “你什么意思,是不想认账?还是——”他的双眼遽然睁开,犀利如炬的目光射过来,手指轻轻摩挲着沙发的靠座,转而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需要我帮你回想一下,不久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我差点就要直接给跪了,心底一阵哀嚎:大哥,就你那换女人如衣服的速度,凭啥就认定中了头彩的那位是我的啊。

    可嚎归嚎,凡事最终当然得唯言川是从,我识相得很。

    “认认认,这有什么好不认的,”我立刻一通胡乱地点头,大脑中却掀起一轮头脑风暴。

    两个月前在某个摘获国际大奖的电影剧组庆功会后,我喝得不大清醒,想给童画打电话让她来接我,却阴差阳错拨成言川的号码。

    后来发生的事都只剩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似乎是言川将我提溜回去的,记忆中我大撒了一通荒唐的酒疯,但具体情形早已经一片模糊。

    记忆最后的画面是他抓在波希米亚绒毯上略微充血的指尖,冷丽得像要开出朵花似的。

    真是色迷心窍。

    想到这里,我小心翼翼地咽咽口水试探性问道,“你……你怎么想的?”

    言川神色坦然地看着我,“你又怎么想?”

    “我?”我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没想到他会反过来问我。

    说难听些,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养起来的宠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可能是觉得比较听话识时务,偶尔逗起来还有那么点乐趣才没有早早厌弃。

    我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言川怀了我的孩子我该说些什么,最理智自然是什么都不说不问,这个孩子的处置问题绝对轮不到我来考虑,可我又无法真的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另一个错误降世。

    我迟疑着说:“要不我就别想……”接触到言川锐利到像要在我脸上打个洞的视线,连忙改口清清嗓子:“你真想征求我的意见?”

    他一脸的理所应当:“不然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极其艰难地组织语言,“你知道我是什么德行的,根本就不是那块料……我……”

    和聪明人就是不需要太多废话,我才刚支吾着开了个头,他就已经完全领会到我想表达的意思。

    他蹙紧的眉峰渐渐聚拢,“你不是说喜欢孩子?”

    我差点咬到舌头,“喜欢和想要……这是两码事。”

    言川慢腾腾地撑起身体坐起来,将我耳畔垂落的发丝轻轻拨至耳后,看着是一副谈判的态度,“怎么办呢?宁宁,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让我觉得怎么抓都抓不住。”

    他的手指温度太凉,覆在我的颊边像块柔软的冰。

    我打了个寒噤,战战兢兢抓着他冰凉的手干巴巴地回答:“我哪一次不是乖乖的,还需要你动手抓?”

    他笑而不语。

    懂了,男人的掌控欲作祟,我还是没有让他体会到征服的快感。

    “所以……呃……你总不会是想给我生个孩子,用它来抓住我?”这话说出口我自己先摇头,“这不现实,也不像你的作风,不符合投资原理,风险和回报不成正比啊。”

    我连说了好几个不字,企图为他挑明利害。

    言川拄着下巴,仿佛真的经历了一番复杂的思想斗争,才冲我弯起眉眼,“可是对比之下,我更无法接受给你生孩子的是别的男人,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我就——非常不痛快。”

    所以就勉为其难亲身上阵?这人的攀比心什么时候这么强了,也不是啥披荣勋的好差事吧。

    我默然看了他几秒,微微皱眉,“我虽然是个法盲,但你可别蒙我,咱们的协议里应该不带押一抵一的吧?”

    言川僵了一瞬,随即也跟着笑,“是我当时疏忽了,要不我们现在就请律师加上?”

    这指定中了什么邪,要不就是一下子魔怔了。

    像言川这样的人,我根本不相信他会喜欢孩子,也不相信他对孩子会有什么父爱,或者说我很怀疑他是否具备爱这种功能,孩子只不过是他满足自己一点私欲的工具罢了。

    即使我表现出毫无棱角的乖顺,他依然对我不放心,要借它来牵制我,让我全然听从他的摆布,抑或是为自己没太大波澜起伏的生活添点乐子。

    这些都是他那刻进DNA里的控制欲教会他的,但爱不是这样,爱是得失如注,十赌九输。

    我卡了半晌,讷讷地说:“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有这种荣幸,让言总屈尊降贵为我生孩子,你就这么想不开吗?”

    他再度笑弯眉眼,手指搭着脸颊点了点,“是啊,如果你认为,给你生孩子等于想不开的话,那确实是有点。”

    我简直难以置信地看着言川,这人拆台的本事还真不一般,左思右想我也只想到一种可能,脱口就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说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却发现他身患绝症急需脐带血救命……”

    言川没给我发挥下去的机会:“以后你的经纪人不会再给你接这种戏。”

    我不情不愿:“哦——”

    他脸上那丝慵然从容的微笑终于有一丝裂痕:“怎么,你是不准备要它?”他那双望过来的眼睛简直看得我心头一颤。

    我立刻揣摩着他的心思,信誓旦旦地保证,“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它扯上任何关系,我甚至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如果你认为不够稳妥,我们还可以再签一份补充协议,我单方面自愿放弃对它的一切权利,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借孩子上位什么的……”

    我认为这个提议相当通情达理,有效打消他一切疑虑,同时又能把自己摘干净,不要太两全其美。

    边说我边观察着言川的神情,当我说完时他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殆尽,说实话,我有点忐忑,赶忙低垂下头补充:“我说的真的全是真心话。”

    言川落在我颊边的手微微一顿,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宁宁,我有时候觉得,你要是不这么聪明就好了。”

    “可你骗不过我,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会想要它的,”他口气笃定地自说自话,忽地施力攥紧我的手贴上他的小腹,轻柔的声音像冰凉的细蛇钻入我心底,“我了解你,你只是在嘴硬对不对?”

    我悚然一惊,整个人跟过了电似的浑身发毛,直接向后弹开。

    言川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猛搡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可攥住我手腕的力道依旧,唇角的笑容微微扩大,另一只手抚着小腹轻声慢调地提议,“不和它打个招呼吗?我猜它也想听一听妈妈的声音。”

    “不、不了,它现在应该没有听力,”我磕磕巴巴地回绝。

    他眯起眼睛睨着我,那个眼神的意味无法用言语形容,这实在太反常,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他是疯了。

    可我不能陪他一起疯。

    我尽量克制住语气里的抖意跟他讲道理:“这很不像你,我觉得你需要再冷静考虑一下,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着我就开始掰他的手指,他抓得那样紧,我不得不用尽最大的力气站起来才能挣开他的禁锢,这十成十的力道直接将他掼倒在沙发上,他闷哼了一声,撑直身子想站起来。

    我下意识退开半步,咬了咬牙也不再耽搁,转身慌慌张张随意将风衣套上,就像唐僧出妖物群踞的盘丝洞那样落荒而逃,一下都没敢回头。

    Chapter

    9

    叶之庭

    言川最后的那个表情我没有瞧见,他今天甚至还流了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就那样不管不顾地把他丢在那里,在他生日这天把他丢下,连得罪言川会有什么后果这个问题都被我抛之脑后。

    拎着高跟鞋独自走在高架路上,我不想一个人回家,只得拨通了章恙的电话,请她暂时收留我一晚。

    她经营着一家名叫悠聆间的高端私人会所,那里环境清幽,对顾客的保密性做得极佳。

    出道前一年,我在一次兼职中认识的她,她那时候还只是个不算太起眼的前台,现在已经坐上悠聆间老板的位置,可谓颇有手腕。

    我出演第一部电影拿下最佳女主角金像奖时,在那里和她对瓶吹了个通宵,喝得酩酊大醉。

    当初章恙咬着烟管,笑容笃定地说:她知道我一定会红,甚至还会更红,从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她就觉得我眼睛里有簇燃烧的火,可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像一团只有轻烟的灰烬。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呢?像是没有任何野心和欲望一样,可她知道总有天那团火会在一根引线的作用下烧起来,将整个人吞得干干净净。

    那时候的我绝不会想到自己再一次跟她吹啤酒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听完我絮絮叨叨地东拉西扯,章恙晃动着啤酒瓶里的泡沫,语气平淡地开口:“你最开始选择接受他的条件时,我没想到你们的关系会持续这么多年。”

    我苦哈哈地干笑:“别说是你,我本来也以为他玩个三五年过把瘾就提前放我走了,谁知道这瘾能持续这么久。”

    她眉毛一挑:“我以为他对你有感情?”

    “他当然有,除非他真的没一丁点儿人性,”我对着杯子里澄黄的酒液浅浅翻了个白眼,转念又道,“也不对,他可能真的没有人性,他要是哪天觉醒了这种东西,我可能会吓到鸡皮疙瘩乱蹦,四处烧高香求神拜佛把他请回去。”

    普通人养只猫儿狗儿养个几年也会培养出感情,何况是和一个相处十二年的人,这世间又有多少对情侣或者夫妻能一起走过十二年?或许这不能简单定义为感情,更多的,一种习惯,我人生中几乎最为浓墨重彩的十二年里,全他妈都有他言川的影子。

    可我很清楚,他那种感情就像小孩子对待一些陪伴很久的旧玩具,虽然摆在橱柜里只在偶尔想到时才翻看一眼,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丢弃,也不允许别人染指,仿佛一旦被别人染指,就辜负了自己倾注的那些年似的。

    而人终究不是宠物,也不是玩具。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做到摆正自己的位置,像个随意驱策支使的宠物情人,万事随主人的心意而定,这样也挺好,宠物一样没心没肺也乐得快活无忧。

    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倒也不是高估,其实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退让,可我们千不该万不该弄出条人命。哦,还不算人,那只是个未成形的胚胎。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还能怎么处理,”我将手搭在眼睛上疲惫地按了按,“我根本没有权利处理。”

    “办法是有,就看你下不下的了手,”她语气诡秘地同我低语,“你有没有看过那个社会新闻,偷偷在牛奶里给男朋友神不知鬼不觉下堕胎药致其流产,还差点大出血的?”

    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样的狠招,我整个人呆若木鸡,“你不是吧,这多损……”

    “我只是提供一个备选方案,”章恙搂着我的肩哈哈一笑,“哎呀,谅你也下不了这种狠手。”

    她总说我是洒脱有余,狠劲不足。QQ﹥更﹜本¥文

    此话不虚。

    我胡乱抹了把脸,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他去,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兴起逗着我玩,过一段时间不想要又把它拿掉了呢。”

    说实话我不大相信言川这人会乐意承受怀孕这样辛苦的事,他整这么一出,可能只是想就我的反应寻些乐子,反正他在逗弄我娱乐自己这件事上,从来抱有百分之百的盎然兴致。

    这样混乱地辗转了一整个通宵,第二天我前往片场的时候不出所料地顶着一对明晃晃的黑眼圈,化妆师Elena捧着我的脸叹了两口气,多扑了一层厚重的粉才堪堪遮掉。

    本以为只有我受了这等待遇,没想到当她走到郝露薇面前时,却直接发出一声夸张的轻呼:“露薇,你的眼睛怎么肿得这样厉害,昨天没睡好吗?”

    郝露薇原本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听到这话,两行泪水登时顺着面颊就下来了。

    可能是觉着难堪,她用手抹了把眼睛,拨开人群推门就往外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忽而发现,她先前挂在脖子上那个穿戒指的银链已经不见了。

    由于女主角的状态问题,我的全部戏份一下子被提到前面,特别出演戏份极简,不到傍晚就已经全部杀青。

    和剧组的人员一个个握手告别后,我独自坐在保姆车上锉指甲,童画走上来一脸神秘兮兮地问我知不知道郝露薇那是啥情况。

    我扶了扶敷在眼睛上的黄瓜片:“还能啥情况,无非是想当言太太的梦碎了呗。”

    童画露出很吃惊的表情:“你知道啊。”

    我并不知道,但童画昨天在公司开会恰好有幸撞上这戏剧性的一幕。

    她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昨天下午郝露薇是怎样下定决心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进言川的办公室,向他讨要说法。问他送自己这枚戒指是不是打算要娶她,又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怎样泪眼婆娑地质问他明明不想娶自己为什么还要给自己一线希望,让自己走到这种下不来台的地步,平白惹旁人笑话。

    她边说边叹:“郝露薇性子确实冲动了些,也不想想人这么贵重的戒指都送了,着急一时半会做什么,非得闹成现在这种难看的局面。”

    我“噗”的笑出声:“闹成了什么局面?妖精打架么?”

    难怪这人昨天郁卒到不顾身体喝闷酒,原来是在这里折了戟。

    “具体情形不清楚,据说言总送她的那枚粉钻都被她从三十层的办公室窗户直接扔了出去,可想而知闹成了什么样子,”她哼了一声,“得了点甜头就趾高气扬四处大肆宣扬,恨不得秀到昭告世界,正牌上位也没见这么高调,现在栽跟头了吧。”

    我还在惊叹:“可那是格拉夫粉钻,创下拍卖纪录的钻戒,这馅饼要是砸我头上,我保准比她还能秀。”

    “瞧瞧你这心气儿,”童画鄙夷地扯了把我的脸,“怎么就不学着点放长线钓大鱼。”

    我说:“人想钓也要鱼想咬饵啊,否则心气再高,还不是落得人财两空。”

    她说:“可你这样啥饵也不放的算什么?”

    我特别深沉地回她:“愿者上钩?”

    童画大概被我整得实在无言以对,又把话题扯了回去:“不过这也难料,谁能想到言总连定制婚戒也能随手送着玩,搁谁谁不得迷糊。”

    我沉默了片刻,说:“那他的确玩得很花。”

    何止婚戒,现在连怀孩子都跟闹着玩儿一样的主,这脑回路我属实没看懂。

    童画说:“郝露薇估计还以为他最后还会像先前那样一直好言好语哄着自己,结果没想到人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只给她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我有些好奇。

    “把你的心思放在该放的位置,创造的价值比这枚戒指更高,”她学着言川那极具个人特色的轻飘调子幽幽说道。

    妈耶,我一顿咋舌,不愧是言川,够狠,杀人还要诛心,断人最后一丝念想。

    拜他所赐,这世上从此恐怕又多上一个伤心人。

    童画冲我挤挤眼睛,“怎么样,这下不战而屈人之兵,倒下一个郝露薇,有没有感觉特别痛快?”

    按照一贯定律,女明星的最终归宿不外乎两类,同行业内自我消化,亦或者攀高枝嫁入豪门,门楣闪耀的的豪门不常有,年年趋之若鹜被拍在沙滩上的女明星常有。

    她一直劝我说言川身边莺莺燕燕众多,所以要有危机意识,为自己留条后路,趁着姿色尚在多费点心思将言川套住,牢牢把他拿在手中,最好能将言太太的宝座一并收入囊中。

    不过这可一点儿都称不上痛快,我扶额发出一声兔死狐悲的长叹,这不就是活脱脱的现实版“轮到你了”。

    要是你让任何一个女人说一条对言川动心的理由,她们保证可以反抛给你无数条,包括且不仅限于年轻英俊、阔绰多金这样的老生常谈。

    人都说漂亮的女人是老虎,漂亮的男人则是毒蛇,这年头有钱还长得帅的男人确实比五星级丛林保护动物还稀缺,毒性堪比含笑半步癫,为数不多虚伪的温柔只体现在替女人擦眼泪的时候。

    也正因如此,和言川打交道我总结了两条金科玉律:其一是不要心存幻想,这样就不会落空,其二是不要动真心,这样就不会受伤。

    简而言之,不能多想也不要多说,万事眼前过,从不入心。可人都是这样,明知应该保持清醒,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陷下去。道理谁不明白,但说得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

    Chapter

    10

    玻璃纸之夜

    我随意把玩着手机的翻盖,不出所料,接下来的两周里我都没有收到言川的一条讯息,估摸着他是打算冷着我一段时间,给我点“教训”尝尝,于是拜托童画旁敲侧击地探听言川的态度与近况,预备防患于未然。

    不知内情的童画还以为我终于开窍准备重振“狐狸精”旗鼓,煞费苦心地替我打探情报。

    可言川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是太正常,一星半点的异样都没有流露,好像已经彻底把我连同那天发生的事给一并遗忘。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名字继续和从前一样交替出现在财经版和娱乐版花花绿绿的头条上。

    此人一向花名在外,身边美女跟集邮似的风格各异,在那些插图缭乱的八卦报里活跃得仿佛修炼了分身邪术。

    今天还在传与某摇滚女星约会空中旋转餐厅,明天就能有和火辣的西班牙嫩模擦枪走火情迷阳光海岸的流言,就这莺燕环拥的程度,依我看来,上辈子要不是个土皇帝要不就是个老鸨。

    这次新一任的绯闻女主角据说是乔氏的千金大小姐,先前那些小花小草和她比起来都算小巫见大巫,这位可是真正的名媛。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