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顾拙言说:“他比较害羞,所以没有表明。”面上不禁浮起一层淡淡的得意,“但他暗示过很多次对我有意思,并且十分强烈。”

    陆文憧憬道:“你们gay都怎么暗示啊?”

    这种甜蜜而隐私的事情怎么好与人分享,可是好兄弟求知若渴,顾拙言怎么能拒绝。他先遗传性假咳一声,讲道:“庄凡心他吧,往我衣服里钻,就那么肉贴肉地抱着我,说实话我当时特别震惊。还有一次逛超市,大庭广众之下他搂我腰,粘着我,还学人家小情侣喂我吃鱼丸,特温柔可人儿地说——你还有我啊。”

    连奕铭目瞪口呆,不是吧?那次见面感觉庄凡心不是那样的人啊?他求真道:“你别自己编行吗?你觉得我们信吗?”

    顾拙言说:“爱信不信,反正就这么回事儿。”

    “我操,好刺激啊。”陆文咽咽口水,“真看不出来小邻居这么大胆主动,然后呢?他暗示之后你就告诉他你是gay了?”

    顾拙言轻轻笑:“他先知道我是gay,然后才放心大胆地暗示我。”

    苏望抓住重点:“他怎么知道的?”

    顾拙言笑容凝固,他转学的前因后果不是这仨人秃噜的吗?刚要问,男生群接连蹦出十几条消息,打开翻看,原来是庄凡心冒泡引得大家上线聊天。

    连奕铭率先靠过来窥屏,陆文和苏望也挤来一起看,比顾拙言本人的目光还要专注。四个人心无旁骛地盯着聊天信息,七八条滚过之后,陆文问:“这个齐楠是谁?怎么小邻居老跟他聊?”

    顾拙言说:“他同桌。”

    又过去五六条,苏望问:“他有空在群里哈哈哈,为什么不和你单独谈谈心?”

    顾拙言说:“他知道我考试,怕我累。”

    又过去三四条,连奕铭开口:“你半天不出声,他也不cue你一下。”

    顾拙言有些跌面儿,又怨这几个人屁事儿多,而且被撺掇得心里不太平衡。这时庄凡心要去忙了,在群里和大家拜拜。

    陆文急道:“小邻居要下了,你他妈好歹说句话啊!”

    顾拙言点开庄凡心的头像,编辑“我今天刚刚考——”,还没打完字,庄凡心截胡发来:“今天是不是考完了?你没在群里讲话,估计还在忙,忙完好好休息噢。”

    苏望喃喃道:“好体贴啊操。”

    什么面子、心里不平衡全找回来了,顾拙言回复:“考完了,这两天等成绩。”

    庄凡心:“等完成绩就没事儿了吧?可以好好放松几天。”

    顾拙言停顿一下:“等完成绩等你。”

    “我的天……”连奕铭一哆嗦,“你们gay真他妈行。”

    手机安静了,庄凡心也停顿着没有回复,大概被弄得不好意思。顾拙言在这种时刻总是耐心十足,静候五分钟仍未果,他才气定神闲地解围:“忙去吧,我洗澡睡觉。”

    庄凡心乖乖出声:“做个好梦。”

    顾拙言回最后一句:“想梦见你。”

    他绝非擅长甜言蜜语之人,每一句酸话都是狠心跺脚一咬牙想出来的,发送完,他自己也受不了,受惊般把手机扔到床尾。

    陆文说:“干啥,这爱情烫手啊?”

    顾拙言耸肩笑起来,心花怒放中透着小无奈,一颗心兀自扑通扑通地跳着。爱情,原来这就是爱情,叫他微微恍神。

    而关于庄凡心如何知晓他是gay,他也彻底忘了问。

    第29章

    怎么不去演戏啊?

    庄凡心盯着回复,

    想梦见他,

    梦见他干啥?

    汽车驶入车库,

    ACC比赛的大楼到了,他揣好手机和裴知下车,等电梯时遇见许多工作人员和媒体,

    阵势还挺大。

    珠宝设计组在十五楼,服装设计组在十一楼,两组的比赛设置不完全一样。十一楼先到,

    裴知走了,

    庄凡心独自上了十五楼,一出电梯,

    先领取参赛卡片和第一轮比赛的资金,人齐后要录制一个开场介绍。

    庄凡心不是张扬的性子,

    挤在人堆儿里,低头偷看参赛卡片,

    上面印着“designer”,他越看越激动。

    周五竞赛成绩出来,顾拙言第一名,

    苏望第三,

    上学期有同学参加计算机比赛拿奖,被名校直录后便没再去过学校,他们俩则不打算这么早结束高中生活。

    此外还有一件更高兴的事儿,顾士伯出差了,薛曼姿忙着公司的事情也早出晚归。顾拙言退房回家,

    考完闲得慌,他却不玩游戏不睡大觉,开始着手整理几门学科的知识要点。

    他想好了,等庄凡心回来直接用就行,这叫什么,这就叫爱情学业双丰收。

    宅了两天,国庆节一早陆文发来信息,晚六点,务必盛装出席他的演唱会。顾拙言换好衣服,从家里挑了瓶香槟,问:“用给你送花么?”

    陆文回复:“不用,兄弟之间不必搞那些虚的。”

    顾拙言便没搞,抵达喳喳会所,一进门被大片的花篮震惊了,不会就他没送吧?礼仪小姐让他签名,签完给他一只荧光棒,他往里走,随手捞起一条彩带,上面写着——梦想扬帆你最棒,连奕铭敬贺陆文演唱会成功。

    他环顾一圈,连奕铭的,苏望的,全班同学几乎都在,偶一定睛,看见了他自己的——你的歌声是我的憧憬,顾拙言敬贺陆文演唱会成功!

    主场正测试干冰机,一片云雾缭绕,顾拙言扒拉半天才找到连奕铭和苏望的卡座。仨人坐着嗑瓜子,陆文做完造型过来,问他们怎么样。

    还用问么,能自己编写几十条花篮贺词的人,必成大器。陆文还惦记着顾拙言那点事儿:“哎,那你和小邻居都两情相悦了,接下来呢?”

    苏望淫笑:“比翼双飞,干柴烈火呀。”

    顾拙言拍拍瓜子皮:“等庄凡心回国,我就告白。”

    那仨人一听就激动,甚至想届时飞过去围观,做个初恋见证人。顾拙言有点怵,再神圣庄严的事儿让这几个人一掺和,感觉成功率断崖式下降。

    苏望每回都抓重点,提醒道:“万事得十拿九稳,办出来才漂亮。”

    顾拙言说:“放心。按照目前这个郎情妾意的状况来看,表白成功的几率差不多是百分之百,我基本肯定庄凡心会点头答应。”

    他揽住这几个,说点严肃的:“话都已经告诉你们了,都给我捂好,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三人心领神会,时间差不多了,陆文招呼乐队上台,观众也陆陆续续到场。

    音乐一响,演唱会开始了,顾拙言掏出手机拍照,先刷到一条朋友圈,是庄凡心半小时前发的照片。照片中是洛杉矶的夜景,玻璃窗外灯火斑斓,窗上映着室内模糊的倒影,有操作台、电脑、机器、地上还扔着几条睡袋。

    庄凡心的影子也映射在玻璃上,头发很乱,手里捧着一杯美式咖啡。

    顾拙言想,洛杉矶快凌晨两点,忙的话没空发朋友圈,不忙的话应该在睡觉。他给庄凡心发消息:“在做什么?”

    庄凡心回复很快:“第二轮设计,交完图纸给工人制作,他们要睡两个小时,我在等他们睡醒。”

    顾拙言:“你也睡一会儿。”

    庄凡心:“我睡不着。”

    就四个字,但顾拙言足够想象出庄凡心此时的模样,疲惫,紧绷,也许窝在沙发上蹙着眉头,他能感受到庄凡心的焦虑。

    顾拙言发送视频请求,很慢才接通,庄凡心出现在屏幕上,挂着黑眼圈,本就没什么肉的小脸儿又消瘦一些。他瞧着,什么都没提,直接问:“想不想看演唱会?”

    庄凡心这才发觉很吵,镜头微微晃动,画面中灯光闪烁,看清了,是陆文在舞台上唱歌。顾拙言举了一会儿,看一眼屏幕,庄凡心似乎说了句话。

    他凑到耳边,庄凡心又说一遍:“我想看你弹吉他。”

    顾拙言停顿几秒,把手机塞给连奕铭,下一首歌开始他挎一把吉他就上去了。连奕铭冲手机大叫:“友邻!他连学校联欢会都不上台!你太有面儿了!”

    庄凡心本是开玩笑的,他也没想到顾拙言会答应。画面耀眼,他捧着手机目不转睛,顾拙言就穿着简单的黑T和牛仔裤,身前挎一把吉他,修长的手指弹奏着。

    激烈的音乐在耳畔爆炸,倏地,顾拙言抬起头,目光擦过镜头停留住,隔着靡丽绚烂的光束直直白白地望过来。

    庄凡心对上顾拙言的眼睛,相距千万里,顾拙言咧开嘴角送给他笑容。

    这支歌结束,顾拙言摘下吉他离开舞台,拿回手机跑到安全通道,坐楼梯上,一脸汗水地冲着屏幕挑了挑眉。

    庄凡心动动唇,全然不知道说什么,像是被帅晕了。顾拙言又笑起来,问:“现在心情好点了么?”

    庄凡心没料到早被看穿,点了点头。

    顾拙言说:“你记不记得陪我去考试那次,你告诉我,考不好也没关系,这次竞赛我揣着这句话,特别舒坦。我现在也对你说,放轻松,比赛结果如何都没关系。”

    庄凡心吸吸鼻子,近日积累的压力转换成酸涩,声调都变软:“如果我没拿奖,回国后你不会笑话我吧?”

    顾拙言乐了:“谁笑话你我揍他。”总不忘正经的,又添一句,“再说我哪有空笑话你,到时候忙着告白呢。”

    庄凡心笑脸微僵,他忘记顾拙言准备告白的事儿了,但他不想聊。

    “对了,晚上有媒体拍摄。”他硬生生地转移话题,“我累傻了,对着镜头前言不搭后语,估计会被剪掉。还有咖啡,我在楼下买的,不如一楠的奶茶好喝。裴知在十一楼,听说他们组还吵架呢。”

    这一句句嘟囔像不打自招,落顾拙言眼中,是小鹿乱撞的遮掩,是大吃干醋的粉饰。他真想摸摸庄凡心柔顺的头发,也想揽着庄凡心瘦削的肩膀,然而此刻只能对着像素不太高的画面视频。

    “庄儿。”顾拙言叫了一声。

    这一份亲昵柔和了洛杉矶的深夜,庄凡心应一声,窝在沙发上像只被哄高兴的猫。他忍不住得寸进尺:“我累的时候能给你打电话吗?”

    顾拙言说:“我不关机,你也不用管时差。”

    看看手表,顾拙言的理智战胜情感,让庄凡心去睡一会儿,结束了视频。他返回去,演唱会已经接近尾声,挤到第一排赶上陆文的最后一首歌。

    所有灯都灭了,只留一束灯光打在陆文身上,他头发乱了,妆也花了,嗓音透着浓浓的沙哑。吉他手和鼓手先下台,他独自握着麦克风,最后唱一首《千千阙歌》,敬送这个夜晚。

    唱完,台下掌声雷动,各位同学都十分捧场,苏望扯着嗓子大喊:“陆文!我他妈永远支持你!”

    顾拙言喊不出口,只好使劲挥舞荧光棒。陆文仰着头,哽咽着说:“感谢各位歌迷来看我的演唱会。”

    连奕铭一惊:“我操,哭了?”

    这还没完,陆文转眼笑起来:“我在音乐上走过许多弯路,家人不支持,圈里的前辈不认可,我全都经历过。最艰难的时候,我所有的积蓄都用来置办设备、组建乐队,除了音乐,我一无所有。”

    “但只要有音乐,我什么都可以战胜!”

    顾拙言:“……”

    唱什么歌,怎么不去演戏啊?

    陆文后退一步,深深鞠了一躬:“今天这场演唱会只是我音乐梦想的一个开始,谢谢你们为我见证,将来在工体、在鸟巢,一定还会有我歌唱的身影!”

    灯光一寸寸亮起来,同学们捧完场散开玩耍,顾拙言他们返回卡座,饿得够呛,先闷头吃了一会儿。

    懒得钻睡袋,庄凡心仰面瘫在沙发上睡觉,有点冷,外套不知道落哪儿了,爬起来去十一楼找裴知借小毛毯。

    服装组的情形也差不多,灯火通明,打好的样板堆在地上,还有选手在踩缝纫机加班。庄凡心张望一圈没看见裴知,拨打手机号,隐约听见铃声从茶水间传过来。

    他走过去,推开门:“裴知——”

    裴知靠在料理台上,仰着修长的脖子,正在和一个男的接吻。

    第30章

    看谁都像gay。

    庄凡心一口气跑回了十五楼。

    这冲击太大了,

    他关上门,

    电梯都没坐,

    震惊得心脏一下窜到了嗓子眼儿。咣当跌入沙发,头晕目眩,捧着手,

    怕眼珠子瞪得掉出来。

    推开茶水间的门之前,他以为裴知在沏茶,在泡咖啡,

    或者在吃宵夜,

    打死他也想不到啊,裴知居然在接吻!跟一男的!

    庄凡心吓傻了,

    完全没来及看那个男的什么样,甚至连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不确定。此刻一闭上眼,

    脑中都是裴知的身段,靠着台子,

    昂着细颈,被捉着腰吻得眼尾通红。

    实在是太,太牛逼了。

    小毛毯被忘到九霄云外,

    庄凡心也觉不出冷,

    癔症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瞪着空气,剪不断,理还乱,一腔从天而降的基味儿绕心头。

    似乎有脚步声,

    庄凡心惶恐,扑腾躺倒在沙发上,埋着脸,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得出来是裴知。身体陡地暖和,那条小毛毯落在身上,呼吸间能闻见裴知的洗发水香味儿。

    裴知搬把椅子坐旁边,开口:“吓着了?”

    庄凡心装睡,没反应。

    “那我下去了,反正还没亲够。”

    庄凡心听见裴知起身,睁开眼,急了,攥着毛毯挽留:“——哥!”

    裴知绷着笑,坐下来,给庄凡心重新盖好,目光移到庄凡心的脸上,惊愕好奇,难以置信,并混着一丝小男孩儿的羞涩。

    他弹一下庄凡心的脑门儿:“没礼貌,进屋不知道敲门?”

    庄凡心傻傻的,他要是知道裴知在屋里做什么,别说敲门,大概会帮忙守门。他注意到裴知红润的唇瓣,替人家脸红,藏在毛毯下仿佛受了惊。

    裴知目光清亮:“你没什么想问的?”

    怎么可能没有……庄凡心小声问:“你是gay吗?”

    裴知坦然地点点头,笑道:“gay也没那么罕见吧,你怎么那么惊讶?”

    庄凡心说:“我完全没想过啊!一点都看不出来!”

    裴知挪近些:“不管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首先都是个人,gay也不是什么特别物种,和普通人能有多大区别,是不是?”

    庄凡心回味这番话,坐起来,裹着毛毯琢磨,他和裴知认识许多年,画画旅行吃饭逛街,也在彼此家里的一张床睡过觉,和天下间的好朋友、好哥们儿没什么区别。

    可能恰恰因为没什么区别,所以知道裴知是gay,他才这么的震惊。

    庄凡心消化片刻,冲击力减退些,眼角眉梢染上一层小八婆的气质:“那……刚才亲你的人是谁啊?”

    裴知敛目起身:“我下去画图了。”

    “别走啊!哥!”庄凡心一把搂住裴知的腰,“这是美国,咱们在比赛,肯定是你们服装组里的人!你不告诉我,我也能调查出你和谁艳遇!”

    裴知叹口气,没招儿,轻声说:“是中国人,我高一时候的学长,现在在这边念大学。他知道我来比赛,来看看我。”

    庄凡心松开手:“来看看你,还亲亲你,我要是没推门的话……”

    裴知逗他:“那这会儿还没干完呢。”

    庄凡心刷地蒙上毛毯,承受不住对方温温柔柔的黄腔,后来裴知回十一楼了,他缩在沙发上,毫无睡意,只加深了两只黑眼圈。

    北京时间已经是十月二号,演唱会延续成同学会,狂欢结束时天都亮了。顾拙言喝得头昏脑涨,司机在路边等,上车后撑着精神打开未读消息,是一条链接。

    点开,页面跳转至原学校论坛,置顶帖飘着——《歌者的前半生,今夜是里程。——陆文演唱会直播。》,发帖人是陆文本尊。

    顾拙言无语地顶了条回复,发送完手机没电关机,到家泡个澡,差点在浴缸里睡着,最后湿着头发扑到床上睡了。

    他睡了一天一夜,加湿器里的水都喷干了,醒来也不起,赖在床上喊保姆给他收拾击剑服和击剑鞋。几个月没练过,憋坏了,他约好击剑部的朋友出了门。

    任何假期都不经过,眨眼蹉跎到第四天,顾士伯出差回来,顾拙言躲瘟神似的去了爷爷家。

    他爷爷顾平芳从前是外交官,如今退休独居在国家分配的小洋楼里,有专人照顾,整日深居简出,泡在书堆里搞学术,立志在临终前成为一名社会学家。

    但老头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的大孙子竟然高调出柜,实在是太社会了。那之后,他的研究方向转移到同性恋群体上,预备形成深刻认识后再给儿子和儿媳好好讲讲。

    顾拙言拖着行李来了,进书房给老爷子请安。这书房是三间客房打通改造的,宽敞得不像话,他往沙发上一坐:“爷爷,身体挺好的吧?”

    顾平芳说:“甭那么俗,在我这儿住几天?”

    顾拙言算算:“三天,七号的机票。”

    退休前日理万机,老头习惯一切早做安排:“今天你陪着我,明后两天你随意,七号我叫司机送你去机场,估计你也不乐意搭理你爸妈。”

    顾拙言难得乖巧,靠着沙发扶手都不带动弹的,安排完,他还不走,气定神闲地喝起茶来。一盏茶饮尽,他开口:“爷爷,我那档子事儿您一直没过问,您不好奇吗?”

    顾平芳好笑道:“亲孙子出柜,我会不好奇?要是你爷爷我出柜,难道你不好奇?”笑完又一声冷嗤,“你爸妈把你送亲家那边,我摸不着人,只好忍了嘛。”

    出柜这事儿,不论后悔与否,总之算不得一件欢天喜地的美事,顾拙言也从未主动挑起过。今天他凑上来,自己提,显然有话要对老爷子交代。

    顾平芳不是俗人,只拣想听的问:“你讲讲,当时你的心理状态如何?”

    顾拙言说:“心理状态,有点纠结吧,也有点紧张,毕竟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他一顿,“爷爷,您不问问我出柜的理由?”

    顾平芳摇头,同性恋出柜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挑日子,横着出竖着出都行,因为这是天赋人权。老头道:“即使有原因,那也是你的隐私,讲不讲随你。”

    顾拙言说:“那我以后再讲吧。”

    他站起身,端着茶壶为顾平芳斟茶,躬身低眉,做足了孝子贤孙的恭敬样。斟好,蹲在顾平芳的腿边,开诚布公道:“爷爷,我有喜欢的人了。”

    老头摘下眼镜,端详他。

    顾拙言说:“在榕城,是我姥爷的邻居,也是我同学。我一开始犯浑,想利用人家气气我爸妈,后来真动了心,光瞒着都不够,这不赶紧求到您跟前了么。”

    顾平芳问:“好上了?”

    “还没有,再见面我就跟他说。”顾拙言有些情切,“他是特别好的一个人,学画画的,正在国外参加设计比赛。”

    顾平芳道:“我孙子的眼光应该不会差。”

    老头端起杯子喝掉那口茶,一滴不剩,意思是答应了。顾拙言守着奉书递笔,伺候到黄昏,晚饭前才去楼上搁行李。

    顾平芳从老虎椅中起身,慢慢踱到书桌前打电话,刚响两声,里边接通了,传来恭恭敬敬的一声“爸”。

    “士伯,拙言在我这儿。”

    顾士伯“嗯”一声:“他越大越不懂事,又去烦您了。”

    “什么叫烦?我乖孙子不知道多听话。”

    顾士伯失笑:“他在您跟前才乖,在家总要耍混账。”

    “你欺负他,他自然要反抗,要是逆来顺受才不妙。”顾平芳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不开化的人,无非是拙言闹得动静太大,让你和小曼丢了面子,毕竟你们是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嘛。”

    顾士伯听出玄机:“爸,您惯着他就算了,还挖苦我们。”

    顾平芳笑笑:“我明明是惯着你,所以你们把拙言送走的时候我都没吭声,让你们消消气。前后也两个多月了,今儿打给你就是说一声,拙言的事情让渡到我这儿,你和小曼甭操心了。”

    顾士伯急道:“爸,是不是他说什么了?”

    “你只记住我说什么就行。”顾平芳语气轻快,“明儿差人把我小孙女也送来,拜拜。”

    书房门口,顾拙言高兴地吹了声口哨。

    他精明了一把。刚出柜后和顾士伯闹得水火不容,吵得天翻地覆,甚至被锁在家里关禁闭,之后更是被迫转学。他在最痛苦最无奈的时候都自己捱着,但在几个月后的今天,一切情绪有所淡化的情况下,他主动登门,有计划、有目的地向顾平芳旧事重提,然后透露他有喜欢的人了。

    顾拙言此时向顾平芳求助,无他,因为他要向庄凡心表明心意,要和庄凡心在一起。顾士伯和薛曼姿迟早会知道,他也清楚十七岁的自己能力有限,所以必须找一只保护伞。

    半夜时分接到庄凡心的电话,顾拙言从惺忪到清醒只用了一秒,他合着眼说:“好几天没动静了,是不是特忙?”

    庄凡心说:“还好,熬过去了!上一轮设计顺利晋级,但名次不太好。”

    “没事儿,下一轮再削他们。”

    “哈哈好,下一轮随机成组合作,我排队抽签呢,可别让我和法国人一组,我听不懂法语。”

    挂了电话,庄凡心上去抽签,居然真的跟法国人一组。接下来是十二小时休息时间,他背着包去十一楼,和裴知订了餐厅吃顿好的。

    一见面,庄凡心问:“那位学长今天没来啊?”

    裴知正拾掇:“半夜来都能被你撞见,要是被主办方发现,我还比不比赛了?”

    庄凡心坐在操作台上,扫一圈,看见个穿紧身裤的老美,等人走了,小声问:“你说那个莱纳德是gay吗?”

    裴知汗颜:“你现在是不是看谁都像gay?”

    庄凡心哼哼:“那也是你害的。”

    “我不是说过吗,gay也是普通人,尤其是深柜,更看不出来。”

    “所以,可能身边……”

    裴知说:“对,可能你身边就有人是gay,比如我,可能还有谁你天天见,一起玩儿,而你却不知道对方也是gay。”

    庄凡心蹦下操作台,又震惊了。

    他细细排查,齐楠至今没有喜欢的人,会不会是gay?班长也很少提女生,会不会是深柜?牛丸粉店的老板四十多还没结婚,会不会已经gay了许多年?

    天哪,除了顾拙言,庄凡心感觉身边全是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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