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林镜手里拿着刀,站在角落里,身上白色的织花长裙静落,抬眸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公主。脸上还有飞溅的血丝留下

    罗西一个人来的,举着一盏灯,身躯脆弱单薄。赤足站在漆黑的地板上,金白长发垂腰,肌肤如雪,像误入人间的天使。她浅蓝色的眼眸沉默又哀伤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林镜刚杀了人,喉咙发干,想要去捂住她的眼,让她赶紧回去。可是耗子的一声尖叫打断了思绪:“我靠那是什么东西!”

    维拉卡倒地的瞬间,从她的袖口处,一个金色的圆形小环滚了出去,噜噜噜,一路滚滚到了阵法的正中心。火光照耀下,那枚躺在金玫瑰中央,是一枚纯金的典雅戒指。

    小公主又往前一步,喊他:“M。”

    但是变故不断。身后什么东西在疯狂生长。枝条抽生的声音无比清晰。

    根的破土,叶的新生。这滂沱大雨里,空气除了雨水的潮湿鲜血的腥甜,又多了一点泥土,草叶的芬芳。

    耗子吓得赶紧爬到他肩膀上,声音颤抖:“你看地上!”

    看地上。

    地上是横流的鲜血,肆无忌惮像红色细蛇。

    一部分疯狂被藤蔓生长,一部分顺着地上阵法的纹路,一点一点覆盖。

    藤蔓的生长像是根本不会停止。

    它已经脱了本体,跟发疯一样。

    变粗变状变得狰狞,长满了刺。

    血液终于把阵法唤醒。

    躺在金玫瑰中的戒指成了引物,融化在阵法中心。

    璀璨盛大的金光,照亮整个高塔,比外面的闪电还要明亮。

    回溯阵已经启动!

    林镜张嘴想对罗西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一咬牙,弯身拿刀把魔藤那些乱生长的枝条砍断,抱起花盆,带着懵逼发抖的魔腾本体快步跑到了阵法中央。

    手中的灯盏掉到地上。

    “M!”小公主沙哑地大喊一声,水从眼眸中溢出,她光着脚似乎想过来拉住他。

    可是那些疯长的魔藤在不断分裂不断生长,探出窗外,伸向门口,盘在脚下,成为障碍,挡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罗西直直望着他,不顾一切,提着裙,赤着脚踩在了上面。

    就像当初在城堡外那条淌着血走过的荆棘路,这一回也是一样。

    荆棘刺穿了她的脚底,鲜血让魔藤更加疯狂,可她没有停下。

    林镜站在阵法中央,他抱着花盆,看着眼前的一幕。

    出神之际,有了些难过。

    正目瞪口呆的耗子回头,看到这一场景,瞬间也呆呆闭上嘴,不说话了。

    熟悉的引力从脚下传来,时间开始回溯。

    小公主泪流满面跑了过来,身后是蜿蜒的血迹,她伸出手,似乎想挽留他。声音也似乎带着哭腔:“等一下,就等一下,M。”

    耗子已经爪子捂脸不忍心看了。

    而林镜只是沉默看向她,五味杂陈,叹息一声,在金色的光影里轻轻对她说:“对不起啊罗西,可我真的要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小公主愣住原地,泪水如雨落下。

    轰隆——

    天空最后一道雷落下。黑云翻滚,雨声变得更加剧烈急促,喧嚣如同洪水滔天。

    在白光把周围一切景物都抹去之前。

    林镜突然想起了小公主的信。

    她说,雨后的爱比伦像个阴郁孤僻的哑巴姑娘。

    天空是暗沉的青色,城堡是浓郁的黑色,就连街道房屋也是讨人厌的灰色。怎么会有那么糟糕的城市。

    她说,我问你喜不喜欢爱比伦。你说喜欢,不是的,M,你骗了我。

    你不喜欢爱比伦,就像你不喜欢我一样。

    林镜闭上眼,想:不是的,爱比伦的雨天是很让人讨厌,可是我没有骗你,我还是喜欢它.......也喜欢你。

    *

    回溯阵法强烈的金光带来短暂黑暗。

    林镜的手死死抱着花盆,等站稳后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温和的阳光里,光是从高塔的窗外射进来的,落在睫毛上像是羽毛轻轻拂过。

    他下意识往外望,看到的是一片高远蓝天和飘渺的云。

    爱比伦今天的天气非常好。

    远去了暴雨和雷鸣,静谧美好的不像话。

    “呸呸呸。”耗子已经吐完了灰,在他肩上要死不活:“我们这是回来了?”

    林镜深呼口气,瞬间冷静下来,望着外面摇头:“感觉不像,我们记得原本时空,爱比伦还在下雪。”

    耗子还是要死不活:“那先下去看看吧。”

    林镜:“行。”

    他擦了擦脸,把血迹擦干净,踏着水晶鞋就往楼下走。

    只是好巧不巧,往下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似乎是在打扫高塔的侍女。

    他在楼梯上,侍女在楼梯下,懵逼地对视一眼。

    林镜:“.......”

    侍女:“........”

    紧接着高塔之内爆发出一阵尖叫:“啊啊啊啊有小偷啊!”

    侍女二话不说,拿起她的扫把开始闭眼狂打。

    林镜猝不及防,手忙脚乱躲避她的攻击:“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可是这女人毫无理智,也不想听解释,只会啊啊啊乱叫。

    “.......”靠啊。林镜跟维拉卡一战已经耗费大半精力,现在只能抱着花盆,鸡飞狗跳从侍女的扫把攻击里往外跑。

    耗子痛不欲生控诉:“泼妇!这个泼妇!”

    而他们现在只能抱头鼠窜。

    侍女在后面举着扫把,拼命追赶:“小偷!啊啊啊来人啊!有小偷!”

    “什么运气啊!”

    林镜也在崩溃,忍不住骂了一声。冲出高塔之时,阳光突然泼头盖脸落了下来。

    金光刺目,风却温柔,这种迎面而下的感觉像是天空的吻,他不由愣了一下,睫毛微颤。

    但后面穷追不舍的人不允许他停步享受这种美好。

    “你快跑啊愣着干啥。”耗子在催。“别追了别追了姐姐。”耗子被吹得面目全非,爪子死死抓着林镜肩膀上的衣服,就怕飞出去。

    林镜只能继续往前跑。

    克里斯汀身上还是那条洁白的长裙,水晶鞋束缚住少女纤细精致的脚踝,他抱着花盆,奔跑的时候还得时刻回望。天空深蓝,风吹拂过少女颊边的黑发,裙角被光线勾勒飞舞像是蝴蝶一样。高塔分割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少女脚下有红色玫瑰含苞欲放,恍若遥远圣洁的神明,定格成画。

    扫把姐毫无人性,一路把林镜追到了花园。

    “这泼妇什么时候罢休?!”

    林镜咬牙切齿:“鬼知道。”

    他自以为对王宫很熟悉,但没想到就是这份熟悉害了他。没看路的林镜压根没想到地上会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撞到之后,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一倾。自己没事,耗子却是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耗子的声音和那个侍女同步了。

    林镜眼里只有自己的花盆。一个急刹车稳住,后怕地抱紧花盆。

    而耗子就没那么幸运了,它啪叽摔到了一个人的脚下。

    同时两名侍女惊恐的声音响起:“王后殿下!”

    林镜听到这四个字满脑子问号,抱着花盆愣愣望过去。

    爱比伦的玫瑰四季不曾枯萎,现在更是郁郁葱葱,湛蓝天空下深绿的叶、玫红的花,生机勃勃,仔细听还有蟋蟀的鸣叫。

    王宫的建筑华丽神圣,白色墙上满是浮雕,而花园里静静坐着一个女人,纯金色的长发,简单浅蓝的长裙。她似乎很虚弱,皮肤苍白,眼眸是银蓝色的,静静望过来,骨子里透露出无害温婉的气质来。

    王后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是很惊讶这个意外之客,但她性格温善,轻声问:“您是?”

    第68章

    荆棘之吻

    (十五)

    林镜站在花园里,直直看着王后,

    人都是傻的。满脑子里全是一个念头,

    这里是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耗子眼冒金星趴在地上,

    王后一只纤长洁白的手把它拖起。

    她旁边是盛开的玫瑰花,织绣蕾丝的衣裙落在柔和的草地上,

    银蓝色的眼眸像海洋一般平静柔和,王后笑说:“这是老鼠吗?我好久没在宫廷里看到过了。”

    “?!”耗子浑身的毛都被摸得竖起,

    痛苦地回头向林镜求助。

    林镜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发声:“殿下,

    那只耗子是我的宠物。”

    拿着扫把追赶的侍女也到了花园,气喘吁吁,尖声叫道:“王后殿下!这是一个小偷!不要放过他!我亲眼看着他从占星塔走下来地!”

    她分贝大的吓人,

    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林镜苦不堪言,

    大姐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可是王后的手却是一僵,

    愣愣发问:“占星塔?”

    侍女怒摔扫把,

    指着林镜:“对!没错!还偷到顶楼去了!王后殿下你千万不要让这个小偷逃跑!”

    林镜:“......”

    王后却是手一抖。

    耗子找到机会掉到地上,

    屁股尿流爬回到了林镜脚边。

    王后神情煞白,局促又恭敬地站起来,同时对那个侍女道:“玛丽安,

    不得无礼。”

    怒气蓬勃的玛丽安举着扫把,一脸懵逼。

    当然林镜也是呆的,他弯身捡起死里逃生的耗子放兜里,

    抱着花盆在旁边。

    眼睁睁看着王后逆着阳光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然后虔诚跪下。

    “王后!”

    两个侍女在惊叫。

    王后金色的长发都铺到了草地上,

    她双手合十,深深的一拜,随后抬起头来,浑身都因震撼而颤抖,声音同样发颤,轻轻喊他:“巫神。”

    林镜瞠目结舌。

    玛丽安和两个侍女都不说话了。

    耗子趴在兜的边缘,露出一只脑袋,难以置信:“......我靠,这啥情况?”

    王后再抬头眼泪已经落下来,流过消瘦的下巴,她轻轻问:“巫神,是我占星塔上日日夜夜的祈求终于打动了你,所以您才降临人间吗?”

    林镜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可是面侍女虎视眈眈,王后又含泪相望。

    他现在如果不应下,估计真的要变成小偷,难逃一死了。

    林镜摸着花盆金色的底纹,只能硬着头皮,嗓音发干说:“是啊。”

    王后让所有侍女退下,只剩下她们一跪一站在花园里。

    林镜浑身不自在,干巴巴吩咐道:“先坐下吧。”

    王后喜极而泣,带着他到了花园的石桌旁。

    花园里蟋蟀长鸣。有一只不安分顺着林镜的裙摆往上爬,中途被耗子抓住,揣回兜捏在手里玩。

    王后已经不再流泪,眼眶却还是红的。

    林镜这个假女巫根本不知道王后日夜祈求的是什么,只能先发制人:“我,我的确是来帮助你的,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王后听到这个问题有一点出神,面前的神明容颜太过温柔静美让她少了很多的惶恐。她手指慢慢摸到自己的小腹上,想起了丈夫的温柔也想起了父母的期盼,轻声说:“巫神,我想......我想要个孩子。”

    林镜:“.....”

    操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是傻子吗。

    林镜深呼口气,微笑:“好的。”

    耗子在和那只蟋蟀斗智斗勇。

    可是蟋蟀本来就是躁动的性情,一下子用前肢抓伤耗子的脸,趁着它没反应过来,从耗子爪心跳到了桌上,跳到桌上还不罢休,再一跳跳到了王后的头发上。

    王后自幼身娇体贵,被蟋蟀这么跳到头发上内心大骇,可是在巫神面前还是忍住尖叫,苍白着脸一动不动。

    林镜被这一幕搞得差点魂飞魄散,耗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他们回去估计还要靠王后呢!

    林镜慌张起身想起把那只该死的蟋蟀拿下来,可他站起来,马上察觉动作不符合身份,原地愣了一两秒后,脸上僵硬挂起了温柔笑意。

    白裙少女俯身,葱白的手指慢慢扶上王后的头发,同时一根手指抵唇,轻声说:“嘘,这是大自然的祝福。”

    王后愣愣地看着她。

    眼前黑发棕眸的女巫视线清澈含笑,靠近有一股很奇异的香,似乎林间的泉水浸过灵魂。

    又那么一瞬间,蟋蟀的鸣叫似乎也不再那么烦躁,清脆悦耳,跟风一样温柔。

    就像女巫所说,大自然的祝福。

    她红着眼眶,笑着点头。

    林镜把那只蟋蟀握在手里放到草地上,又重新坐好,惊魂未定。

    王后欲言又止。

    林镜已经又开口了:“这一年爱比伦落雪之前,你会有个孩子的。”

    王后嘴中的话咽回去,欣喜若狂,似乎又要感激地跪下。

    林镜急忙拉住她,同时硬着头皮说:“但是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王后疑惑:“什么?”

    林镜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王后发现,只能说:“你们帕尔斯是否有一种灵魂回溯阵?”

    王后愣愣地:“是的。”

    林镜轻轻说:“我......有一个特别想见的人。”

    王后眼眸困惑更深:“可是,巫神,您是无所不能的,想见的人自然可以随时见到。”

    林镜心一紧,只能继续编谎说:“若是那个人不想见我呢。”

    王后一愣,看着面前神明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对于世人来说,以爱为名做什么都是有逻辑的。

    “灵魂回溯阵,是神明给忏悔者最后的宽恕。可若是忏悔的人是神明呢,谁又来宽恕我。”林镜几乎发挥了自己所有的演技,哀伤地笑了一下:“我不想回到过去,我想去未来,看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

    王后张了张嘴:“您想去往未来?”

    林镜点头:“对。”

    王后是帕尔斯备受宠爱的公主,又对巫术有多年的研究,她犹豫了一下。

    林镜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开口:“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王后有些恍惚,略微叹息。

    王后道:“灵魂回溯阵,其实是古老法典里一种穿越时空的邪术,去往过去需要以生命为代价,去往未来也是一样的。改阵之后,您在那个时空只能活三天,三天之后就会流血而亡。”

    去往未来比回到过去的代价更为沉重。

    王后轻声说:“而且这是帕尔斯王室的邪术,至今为止,没有一人成功。”

    林镜说:“没关系。”

    王后善良又温柔,对于这位为情所困的神明也只觉得叹息。

    “在帕尔斯的传说里,金属是最能吸收人的喜怒记录人的气息的东西,那么,您有他的贴身物品吗。”

    林镜:“......我。”

    他有吗?对了,他爱谁啊?

    王后道:“若是您心意已决,我可以帮助您。不过,回溯的未来会是他死亡之时。您还要尝试吗?”

    林镜抱着花盆,强颜欢笑:“谢谢,我愿意。我只是想要一个结局。”一个游戏的结局。

    这位干净单纯到接近一张白纸的王后轻轻点头,将他们安排好了住处。

    一回到房中,林镜就在喃喃:“我们上哪去找金属物品?”

    耗子也是抓耳挠腮。

    林镜坐在桌前,开始回忆:“我们第一次用的是玫瑰胸针,然后回到了公主被救回去的时候,第二次是从维拉卡袖子里掉出来的戒指,然后回到了现在。下一次呢?”

    林镜把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拿出来。

    花盆,玻璃珠,王冠。

    一人一鼠突然猛地一怔。看着那金藤交拱的王冠。

    耗子突然哑着嗓子说:“镜子,你还记得吗?约翰说过的,国王快死了。”

    林镜也回忆起来,在那个殊死搏斗的房间里,约翰说过的话。

    ——“国王?哼,一个快死的老头子而已,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这里没有什么能拦住我。”

    像是一道雷劈中灵魂。

    他整个人愣怔,手指碰上那颗镶嵌瑰红色玻璃珠的王冠,金属的光泽照在他的手上,说:“是啊......国王快死了。”

    林镜深呼口气,还是觉得脑袋一团乱,拿出张笔来重新梳理。

    “灵魂回溯阵吧,启动的两个方法,一个是必须用鲜血染红,一个是金属为引。鲜血可以是别人的血,金属的要求是朝夕相伴的贴身物品。”

    可是,他们两次用的金属都不是自己的。

    玫瑰胸针是西瑞尔的。

    金属戒指是王后的。

    林镜越写越觉得接近真相:“所以.....回溯的是这一生最难忘的岁月,不是我们的,其实是金属持有人的。”

    林镜猛地一愣:“耗子,你还记得维拉卡吗?她专门要了王后寝殿的钥匙,在梳妆台那里呆了很久。”

    耗子也反映过来:“对对对!”

    林镜笔越划越快:“她在梳妆台其实就在找王后的贴身金属戒指。毕竟王后一生中最难忘的岁月,是——见到女巫的时候。”

    什么都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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