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事不宜迟,赶紧走!

    我当即继续向下跑去。

    跑了接近一刻钟后,我气喘吁吁地坐下了,因为没找到人的云奚正御剑而来,顶着一张冷面森寒落在了我面前。

    我靠着岩壁喘息道:“我没法力了,石阶碎开了,我跟她一起掉下去了,只不过我运气好抓到了石阶边缘。”

    我将因摩擦烂开的手指伸出来给他看,“是真的,我没骗你。”

    我手指上染满了血,同泥石混在一处,看着甚是凄惨,希望这情状能多少唤起他的良知。

    云奚周身气势冷寂,垂着眼不言不语,也不知看没看我手,更不知其所想。

    我又道:“我身上也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我也不是没事,而且她也不一定有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下去细细寻找一番,再做打算?”

    他静得宛如一具石雕,我便率先站起,将嗓子眼的血沫咽下,呛咳了几声,呼气道:“走,再好好下去看看。”

    我向下走了几阶,忽然腰间一紧,被提上了剑,当下便被他带着朝深渊下方俯冲而去,速度快到我失重感强烈,五脏六腑几乎要从嗓子眼被甩出来。

    他骤然停下,松开了扣在我腰间的手,我当即腿软地从剑身上摔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我疼得头都懵了一瞬,忍着呕吐感和周身疼痛爬起来寻找,深渊底部四周皆是紫霞铁,微弱的紫光映亮了这一方空间,此处积满了落石和那具偌大的龙尸,龙头被他整个斩断,滚落在一旁,一只龙目被戳瞎了,而另一只睁得滚圆,死不瞑目。

    我心中发寒,很怕突然找见云裳蓉的尸体,那我只怕会同这龙落得一般下场。

    我喘息着跪下,开始一块块搬石头,手指疼得厉害,胸口也发闷,但不敢停,搬了十来块,心口骤然刺痛,回过神来发现是喷了口血。

    我心下稍定,这怕是之前被砸出的瘀血,如此胸口便通了。

    我重新跪下准备继续搬挖石块,忽然手腕被捉住了,紧接着被一股力道整个提得站起。

    “……”我抿唇看着眼前之人,他怕是不耐烦要杀我了,可我极为不想向他求饶。

    若是他非要杀我,我还不如抢先一步自尽,也算死得堂堂正正。

    云奚眉心蹙起,眸光闪烁,极快地从我手指和胸口掠过,蓦然间又放开了我的手,冷声道:“我已感应过,石块之下并无气息,不必再找。”

    他之前不说,看着我找了这半天,只怕是心中笃定我害死云裳蓉,因而故意折磨于我。

    我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朝前走去,前方有一处黑黢黢的洞口,许是通向其他地方,也许能寻得云裳蓉。在窄洞中行进了一段,前方隐隐有水滴声,再向前,空气骤然变冷,顷刻间冻得人直打颤。

    我犹豫着停住了脚步,此处没有半点光亮,我没有法力便无法点亮空间,无法视物的情况之下继续向前实在心里发怵。

    正迟疑着,身后的脚步声已跟了上来,仿佛在催促着我前进,我不想同他讲话,更不想请求他点亮空间,于是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只迈了一步,我便当头栽入了冰寒刺骨的水中。

    这才知晓,前方乃一方寒冰深潭,此水冷极,仅片时便凝血结气,冻得我四肢僵硬,我不会泅水,扑腾得愈发缓慢……

    云奚该是正站在岸边,却没有上前来救我。

    也是,他本就怀疑我,此刻更是恨不得我死了给云裳蓉赔罪。

    他不捅我一刀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

    即便呛水,自知没了活路,我也依然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向他呼救。

    没过多久,我渐渐向下沉去。

    口中的空气再也憋含不住,从嘴角溢出,冰冷的水灌入肺叶,窒息的痛苦瞬间笼罩了我——

    神智逐渐迷离,周遭不再是孤冷寂寞的黑色,眼前出现了光。

    光晕逐渐扩大,其中出现了一个人,是杜若。

    我冲他笑了笑——

    小师兄,你来了?

    我好冷,也累…...浑身都疼…...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他冲我笑,好像说了“好”。

    我安下心来,缓缓阖上了眼。

    01:32:00

    031

    溺水之后

    我猛然咳出了一口水,大口呼吸着,冷得直哆嗦。

    我正被人捏紧了胳膊,捏得那样紧,肱骨都几乎要碎裂开来。痛呼无意识从我唇边溢出,像是骤然回神,那双手松开了,我当即摔回了地面,后脑磕了下,很疼,疼得我下意识吸了口气,却令我清醒了些。

    此处没有杜若,救我之人只会是——

    云奚……

    我一边哆嗦,一边低喘,想从纳虚戒内取出衣物盖上,再这么下去,我会因低温症死去。

    可召唤了两遍也没得到任何东西,我这才意识到我没了法力,取不出衣物。

    “……”

    似乎只是片刻过去,我的大脑便再次开始迷糊,冷意也莫名其妙消失了,反而觉得热。

    我一边撕扯自己的领口,一边想起来去冰水中凉快一下,我什么也看不见,爬起来便跌跌撞撞,随意朝某个方向栽去——

    忽然腰间一股巨力,将我狠狠拽了回去,我被紧压在一个人胸口,而抱着我的这个人,正在发抖,抖得厉害,连手都在颤。

    我用力推他,嘟囔道:“别碰我!热!”

    他闻言却将我抱得更紧了,两只手捉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也包紧了。他的手好烫,我几乎以为自己被下了油锅,惊呼道:“烫!放开我!”

    可他就是不放,我挣扎不开,开始哭求他,可是他依然不松手,甚至将脸也贴过来,紧埋在我颈窝,没有一点声息,可热液却不住地顺着我的颈根向下流淌。那液体顺着我锁骨淌下,一路滚烫,滑过了心窝,消融在衣料间。

    我有心挣扎却气力渐失,在被烫熟的惧怕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意识逐渐回笼,我第一感觉便是热,身上又疼又痒……

    我伸手想抓挠,可一抬手触及的便是另一人光裸的肌肤——

    有人?

    我伸手去推,这时才发现自己正被人拥紧在怀,我一推便被抱得更紧了。

    我推不开他,只能凑合着抽出手,绕过他跨过我胸侧腰际的手臂,去抓挠我的颈部,刚抓了一下,手便被人一把攥住了。

    一个低哑的声音放得很轻,干涩地哄我道:“别挠,一会便不痒了。”

    于是我等了一会,可是分明就还是很痒。

    “骗子!”我指责他,使劲抽手,可他捉着我的手不许我动。我挣脱不开,浑身难受,禁不住委屈地落了泪,“放开好不好……我疼……”

    我此话一出,他好似呼吸都停了,手也下意识松了些,我没想到他这么好糊弄,找准时机抽出了手,狠推了他一把便要起身逃走。

    可刚撑着很硬的床面坐起,便又被他抱住,转眼便被安放回了床褥中。

    我气得骂他,“无耻!混蛋!多管闲事……谁许你碰我的!讨不讨厌啊!”

    他单手擒着我手,听见头几个词时没有任何反应,空出的手仔细整理着布衾,直到听见我说他讨厌,手倏然顿了下,再继续整理布衾时便显得有些机械。

    我已经快痒疯了,咬紧了牙关寒声道:“松手!”

    他像是回了神,一声不吭地重新环住了我。

    我气急了,张口便咬住了他的颈窝,很使劲,发泄似的,不多时便尝到了铁锈味。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仅是拥着我,任由我咬他,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最终还是我主动松了口,知道他不可能放开我了,气得直哭,抽噎不止。

    那人始终不见一点动静,如果不是他还捉着我手,我都要以为他不在了。

    忽然某刻,他垂首挨近了,竟是开始吻我,吃走我的眼泪,细吻我眼睫,慢慢啄吻我脸颊,自上而下一点点蹭过我的唇角、磨过唇中,最终不偏不倚地吻住了我的唇。

    他一开始吻得很轻柔,似乎在安慰我,可渐渐变得有些用力,允吻的速度一次比一次慢,力道却一下比一下重,搭在我后腰的手渐渐收紧,禁锢着我的那只手也放开了,来到了我下颌,捏着我的下巴吻得愈发忘情……

    在他舌尖探入我唇缝中的那一刻,我使劲将他推开了。

    “你——”我顿住了,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词可以骂他,气得失了语。

    他被我推开便没了动静,我喘息了会,手蹭过胸口,将布衾掀开了,想凉快一下,可刚才还不见声息的人转眼又摸过来紧贴着我,将我拥紧了,布衾也被重新盖好。

    我一阵无力——

    这是人还是狗?

    有病吗?

    黑暗中,他离我很近,呼吸很轻,细弱的气流扑打在我脸上,我觉得他想亲我,于是厌恶地偏开了头,他呼吸静止了片许,再恢复时变得更轻了,几乎再感觉不到。

    我全身上下动弹不得,懒得再挣扎,终是疲惫地阖上了眼。

    01:32:03

    032

    划清界限

    我惊坐而起,大口喘息,花了点时间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又花了些时间想起云奚救起了我,然后将我扔在了地上,想将我冻死,之后我便晕了过去。

    我如今还能苏醒,许他是不想让我死得这样痛快,还想折磨于我。

    我深吸一口气,悄然观察起周围,半空中飘着一个白色光团,映亮了这方洞穴,中间则是一深不见底的寒潭,水面平静不见丝毫波纹,也难怪我当时未曾觉察。

    我此刻正坐潭边,身下是数层衣袍铺就的床铺,腿上堆着又是数层,大部分皆是各种白色,好似是云奚的衣物,而我正不着寸缕、头脑发懵地坐在他的衣物中——

    他是把我裹起来令我恢复了体温?

    我正愣神着,忽然有人从一处黑黢迥远的窄缝中走出,我一见是云奚便忙背对着他躺倒装睡,不知他看见我起身没。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过来,他在我身侧坐下了,片刻后问我道:“你感觉如何?”

    我装作睡熟,不作回应。

    身后没有一点动静,他仍在我身后坐着不走,忽然抬手整理了一番盖在我身上的层叠仙袍,整理完依旧不走,蓦然额前一凉,是他倾身过来探我额头温度,我忍着没动,那凉意停了一阵后收了回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些烧,身上可还痒?”

    我没回话,亦不知他在说什么东西,我何时身上痒了?

    云奚等了一阵没等到我回话,又开口解释起他为何离开,“我方才去取了龙丹,伤药已不剩许多了,龙丹磨碎了可作伤药用。”

    我并不在意他去做什么,我只希望他再也别回来。

    他在这坐着又是何用意,不该去继续寻云裳蓉吗?我都伤成这样了,他不会还想如何折磨我罢。

    云奚沉默少焉,平静问我道:“你手指、胸口还有背后的伤都该换药了,我为你换药可好?”

    “……”

    我愈发不解,他为何突然间如此话多?

    这一回他等了很久,然后轻轻叫了我一声,“雪儿……”

    我缩在衣袍下的手缓缓攥成了拳,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冷淡道:“云奚师兄,唤我雪师弟便好。”

    他安静了许久,再开口时便换了称呼,“雪师弟,我为你换药可好?”

    我撑起身子,稍微转向了他一些,但未抬眼看他,“我自己来便好,你把药放在这罢。”

    他取出几瓶药放下,又道:“背后伤得不轻,你看不见,便由我来罢。”

    我当即回绝了,“大概就是些瘀伤,上不上药也无所谓。”

    他这回并未坚持,起身退开几步,背过了身。

    我垂头看了眼胸口,好大一片青紫淤伤,蔓延至上腹,我在其上厚厚抹了一层药膏,又开始端详我的手,手指上大多是擦伤,已被细致清理过后又上过药,倒是好得七七八八,我便大概又涂了一遍药,坐了一阵等药膏吸收了些便重新躺下。

    我躺下后云奚便像背后长了眼似的转过身来,再次回到了我身旁坐下,垂着眼睫,不知所想。

    许是太静了,洞穴内水滴声响亮,吵得人心焦。

    云奚自我醒来后的态度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说了好些话却似是顾左右而言他,他连食言弃誓都做得问心无愧,他这种人竟还能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我撑着床坐了起来,平淡道:“师兄有话便直说罢,若是想丢下我去寻裳蓉师姐,我完全能够理解,你无需如此。”

    云奚闻言却微微蹙了眉,似乎下意识抬起眼皮看我,却在看见因我起身而滑落去了腰际的层叠衣袍时复又垂下了眼,“你躺下罢,无需坐起。”

    待我躺好后,他终于开了口,“我先前向你提过我臆梦缠身一事,却并未细说。那臆梦,或该谓之心魔,在我闭关后并未有所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他像是细细斟酌过言辞,字句缓慢,“虽并非我所愿,但我受其影响颇深,常困于其中,误以为自己沉湎情爱,愈是深陷,清醒后便愈是痛恨。那心魔同你有着一般面容,以为自己乃是我之道侣,除之不尽,实为难缠,”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因而不自控地移情、迁怒于你,昨夜更是……颇有失控。我自知对你不公,道歉也无甚意义,所能弥补的便是在秘境中尽量照拂于你。你我交易一事已是作废,而我已有婚约在身,昨夜之事……并非我本意,可否请你忘了它?”

    通篇听下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虽然他说得诚恳,但我实在不知其所云。

    昨夜之事是指什么?

    是指苛待我,不救我,因而良心遭受了谴责?

    可这同他婚约在身有什么关系?

    “……”我并不想同他多言,因而咽下了疑惑,回应道,“我本就不记得,你大可放心。”

    我这答案该是他所希望听见的,可我如此说了,他却眼睫垂得更低,看不出半分如释重负,静默而坐,动也不动,这模样——

    蓦然间,他很轻地道了句,“如此便好,多谢雪师弟成全。”

    他的话将我的思路打断了,便不再去想他情绪如何,而是确认道:“……照拂一事暂且不提,我只想知道你之后还会不会再杀我?”

    他抬眼看我,神色颇为复杂难辨,良久之后方低声回应道:“不会。”

    我松了口气,翻身背对过他,“那便好,我再休息会。”

    身后不见任何声响,不知他是否开始打坐了……

    云奚这人,每当我以为看透他时,他便能再次令我摸不着头脑。

    我思绪纷乱如麻,不多时便会了周公。

    -

    我睡得并不踏实,梦中不是被妖兽追,便是被魔道撵,直到后来梦到杜若。

    他让我将衣服脱去,要在我背上作画,我答应了,趴着不动让他画,他画得我有些痒,我便开始抱怨但依然忍耐着待他画完,后来去银镜面前看,他画了铺满一背的杜若花,清雅又浓烈,我问他这是何意,他说他不在时便让杜若花伴着我,这样我便能睡个好觉。

    后来我当真没再做梦,睡得香沉极了。

    醒转时以为杜若就在我身旁,我翻了个身,迷糊着趴去了身畔之人的腿上,抱着他的腰亲昵道:“几时了?”

    那人没有回抱住我,却也没有拉开我,就着这个姿势低声回答道:“巳时。”

    这音色有些不对,我反应不过来地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他道:“两个时辰左右。”

    这声音清泠如泉,即使放轻了依然难掩疏冷,我辨认出了是谁,慌忙撑着他的腿坐起,看着一旁的铺面,定了定神道:“我休息好了,找裳蓉师姐要紧,你待我更了衣,我们便尽早出发罢。”

    云奚却阻止我道:“你不必担心于她,那龙居之地原是一条暗河,打斗中落石将其完全填埋,因而不得其踪,她许是先前落入了暗河之中,已漂去他处。此潭底有一通道,许能通向她之所在,只是你伤势未愈,不便下水,再留些时日,待你伤好些再走罢。”

    他不急,我更是不急,于是我们便在此又留了几日。

    一开始我自己上药,伤药用尽了便试着用磨成粉的龙丹,但那龙丹粉我有些弄不来,搞得满身都是还涂抹不均匀。不料睡过一觉便发现浑身上下已被重新上药包扎,绷带不松不紧且牢固整洁。

    我瞥了眼一旁入定的云奚,暗忖他这回所言为真,是真想弥补于我,不像上回那般,道歉无诚意,赔罪也勉强。

    之后再换药我便叫他帮忙,直到我身上擦伤基本痊愈,瘀伤也几乎看不出,我们终于动身从此方洞穴离开。

    云奚先前沿着水道探过,距离出口处的暗河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出发前他在我腰间系了条绳,让我闭气,他会牵引我到出口,我点头表示明白。

    我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可一下水那日溺水的恐惧便伴随着寒意袭卷了我的神志,别说闭气了,我几乎立刻便挣扎起来,刚呛了口水便被人由下而上打横抱起,紧接着便脱离了水面,身上的寒意也被传来的法力所驱散。

    我不自觉地发着抖,回不过神地看着云奚,“……”

    洞穴顶部的光团散发着朦朦白光,映亮了眼前之人,他半身浸在黑漆反光的潭水中,长发湿漉漉搭落在背上,水珠滴下眉梢,顺着下颌滑落,看着是有些狼狈的,一身风华却好似山中扶苏,隰中荷华,那双眼是映不亮的黑,濡过最浓重的墨,正一眨不眨地凝在我脸上,眉头蹙紧了,像是不知该如何安慰我才好。

    他这样八面玲珑,又善于虚与委蛇,想要安慰人不是张口便来?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贴在他胸口的位置仿佛感受到了既急又重的心跳,不过这不可能,大概是因我自己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

    他手指扣紧了我的腿弯和躯干,最终什么也没说,抱着我腾空而起,御剑回到了岸上。

    他将我放在了一处高石之上,取出干燥的衣袍将我层层包裹住,之后又抱起,坐在一先前削平的石台之上,令我落在了他腿上。

    他垂着眼皮,从衣袍中找出我的手包在手中,一阵阵温暖平和的法力顺着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传到了我体内,化去了我骨缝和血肉中的寒意,接着流向丹田——

    我方才意识到他这是在为我渡法力,为我补充消耗。

    01:32:06

    033

    心魔之故

    上岸后我便不再恐惧,更是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我无法拒绝恢复法力的诱惑,靠在他怀里没有动作,一直等到丹田内金丹重新散发着充盈的法力波动,我方才挣扎道:“够了,放开我。”

    他当即便松了手,但依然隔着层层仙袍虚虚拥着我,即便隔着很多层,但这样坐在他腿上、稍微抬首便呼吸都交缠在一处,实在令我别扭非常——

    我跟他之间不是我恨他,便是他厌恶我,即便如今并未兵戎相见,也仅是勉强配合,从来就同亲密无甚关系。

    我推开他站了起来,在他身旁隔了些空间落了座,偏头同他讨论道:“闭气虽不可行,但有了法力,我可尝试龟息术,许能坚持一会。”

    云奚依然垂着眼,并未转过来看我,声音有些淡地回应道:“若仍是不行,便再溺一回水?”

    好好的他忽然讽刺我一句,我是不想忍,登时冷下了脸,“我自有分寸,再说我又没要你救。”

    云奚闻言许久没作声。

    在他沉默的时间里,他周身水汽逐渐凝结成冰晶,再碎裂泯灭,我不知他在想什么,竟会焦躁到法力外泄而出,又专注到毫无所觉。

    最终他不见喜怒地说了句,“你不陷入绝境,我自不必相救。”

    陷入绝境也不要你救!

    我忍住了没说出口,没必要逞口舌之快。

    我冷淡道:“这便试试罢,不要再耽误时间。”

    云奚一言不发,好似心情同样糟糕,起身便朝寒潭走去,我同他身上还连着绳子,赶紧起身跟随,这才没被他带个跟头。

    到了潭边,我道:“我先用龟息术,你再将我推下去。”

    他不带情绪道:“好。”

    我便用起龟息之术,五感便失了两感,嗅觉、视觉皆已封闭,呼吸也停止了,进入了内息循环。

    我准备好了被推下水的冲击,可取而代之的却是再次被抱起。入水的速度缓慢,法力顺着他的双手源源不断渡入我体内,水中的刺骨寒意被纷纷化解,甚至有泡在温泉之中的错觉。

    完全入水后,他将姿势换为了单手拥着我,带着我向下快速沉去。

    静谧水声充盈入耳,时间变得缓慢,而我的感知也逐渐淡去,不再能分辨方向,亦不知我们是否已开始上升。

    眼前的黑暗令焦虑逐渐累积,龟息术我本就用得不熟练,心思稍一分差,术法当即中断,我心中一紧,想赶紧重新运用法诀,想法虽好,实际却是还未来得及重新凝神便恐慌到挣扎起来……

    一张口潭水便倒灌而入,窒息的恐惧变本加厉地向我袭来,正当即将再次陷入应激时,腰间的力道忽然加大,紧接着一双唇便贴了过来,空气从唇齿间徐徐渡入。

    我下意识勾紧了他的脖颈,急不可耐地从他口中汲取空气,他不见任何抗拒,由着我掠夺,与此同时加快了速度。

    某刻忽然脱水而出,身体的重量骤然回归,腰间虚按着的手臂同时收紧,我被他抱着落回了地面。直到脚踩在石面上,我的一颗心才落回腹中,放松下来便发现我的手臂依旧牢牢勾缠着云奚的脖颈,下颌抬高,好似在献吻,而他不知为何,居然也顺从地垂首不动。此时不在水中,我同他此番形态同拥吻有甚区别?

    我触电般松开了手,顺便用力推搡了他一把,撇清自身道:“你抱着我做甚!”

    我推他时,他的手臂便从我腰际落开了,指尖微弱的力道滑蹭过我侧腰,竟像下意识的挽留。

    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声音不含半分感情,淡讽道:“我该任你溺亡?”

    我大抵是迷了心,才会有如此错觉,正要反刺他一二,忽而不远处传来了带着一声呼唤,“是……师兄吗?!”

    那声音似惊又喜,娇柔中含着委屈,云奚当即抬手掐诀,一白色光球便莹莹亮起飘高,眨眼间点亮了此窟。我寻声望去,洞穴深处,潺潺暗河畔,云裳蓉正端坐于一石台之上,不错眼地凝望着云奚。她身披貂裘,搭落的腿脚上打了石板,好似受了伤。

    云奚目露吃惊,低喃道:“蓉蓉……”

    我以为他会赶忙过去抱住云裳蓉细细安慰,可他当下却站着没动,不明其意地看了我一眼,仅一瞬便像是对自己反应不满似的蹙了眉,朝云裳蓉快步走去,低声关心道:“腿怎么了?”

    云奚为云裳蓉重新上药包扎,两人一直低声说话,互相诉说着这一路经历。我探过周围,一直等到他们对话告一段落时,方才走过去,垂首道:“云师兄、云师姐,前方路有分叉,一条沿河而行,一条拾阶而下,我便不打扰两位,先择其一继续前行了。”

    如今入秘境已是七日,云裳蓉又受了伤,只怕又要耽搁几日,他们十日之内必然无法出去,如此一来我也不必非得抢先拿到云裳蓉所求之物,不如尽早分开,各觅机缘。

    云奚本坐在云裳蓉身侧的石台之上,闻言便起身朝我走来,温声道:“师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这般情态,温柔知礼,好似本就是此间中人,不由令我恍惚不已——

    自那日翻脸后,他再面对我时便不再伪装,整个人同“温柔”二字毫无关系,冷则冷矣,好歹真实,如今重见他这幅作态,我一时格外不适,差点没忍住讥讽于他。

    我按捺着嘲意,同他移步至一鑱石背后,学他一般柔声道:“暗河或许还需闭气,我便倾向于选石阶,但师兄若想先选也未尝不可。”

    云奚目光都没往那两处通道瞅,直勾勾盯着我看,语气已截然不同,“先前不是说好与我同行?”

    我应道:“师兄已足够照顾我了,连法力都为我补满了,我已无甚所求。更何况你已同裳蓉师姐汇合,我也不便再打扰你们二人,便先行一步了,也许之后还会重遇,倒时再结伴不迟。”

    我话毕便要走,他却侧步挡住了我,“石阶前方有不少气息,你境界不足以应对,而暗河如你所言,还会再有需下水的路段。”

    我咬紧牙关,冷漠道:“你什么意思,我离开你便走不下去?”

    他静静看我片时,忽然垂首靠近,直到那双瞳中深沉的墨色占据我大半视野,呼吸轻扑在我脸上,他方才停住,长睫垂下,仅顿了一刹复又掀起,宛如春雷惊蛰。那目光重新凝在我眼中,专注至极,好似要吻我,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

    我没有移开视线,以气音问他,“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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