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任城王和贺六浑在军事上忌惮陈庆之的天才,而在谋略上却更忌惮这个心思深沉的年轻人,如今见马文才也在白袍军阵中,俱是一惊。

    尤其是任城王,之前和马文才相处还算愉快,甚至马文才还以魏国之主相邀,是他们自己生疑而未应约,不由自主气势上就矮了一头。

    “洛阳的魏主在南岸大营被尔朱荣杀了,作为宗室血脉,任城王入主洛阳、称帝登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贺六浑身后的大将尉迟见任城王突然没了声音,急忙替他“撑腰”。

    “你们白袍军又算老几,插手我们魏国的事情?!”

    尉迟智硬一开口,贺六浑心中就喊了一声“要糟”。

    “原来任城王也是来谋朝篡位的,那和尔朱荣又有什么区别呢?”

    果不其然,马文才闻言,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没……”

    任城王一张脸涨成了红色。

    贺六浑赶紧一拉任城王的袍角,让他不要再说话了。

    “我白袍军以一万人马镇守中郎城,抵抗尔朱荣二十多万的大军,半月内经历大小三十多仗,杀伤尔朱荣甚众,逼退柔然迫其撤军、逼得尔朱荣弹尽粮绝,无法前进一步。至此,尔朱军才不得不选择背水一战、弃马渡河,敢问那个时候,任城王你的人马在哪里?”

    要论口舌之利,马文才认第二,在场的没有一个敢说自己第一。

    “我等是没有防住尔朱荣南下,可我们就一万人,据城虽可,拿什么阻止尔朱荣十万大军渡河?”

    他娘的,就不该让他开口!

    饶是贺六浑定力过人,心里也忍不住直骂娘。

    魏人最重英雄,白袍军以万人抵挡几十万尔朱荣大军半月的“神话”早已经传遍魏国,所以马文才此时说来,就连任城王军中也有不少人暗暗点头,觉得之前任城王的责怪其实没什么道理。

    打仗便有胜负,人家白袍军也没有败于尔朱荣,反倒用那么点人马守住了中郎城。当初元冠受下的命令就是让白袍军守住中郎城,人家守住了啊!

    你不愿分权让他们守南岸,要自己守,结果人家打不过中郎城就南下了,你没挡住,怪不了白袍军啊……

    马文才寥寥几句,保住了白袍军“战无不胜”的名头,也回应了任城王对白袍军的指责。

    “何况,任城王之前的质问,有一点说的不对。”

    马文才叹息,眼中隐隐有着同情之色,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们岌岌可危的将来,摇头道:

    “我们是没有拖住尔朱荣的大军,所以我们当即选择了直奔并州,拿下了晋阳,迎回了洛阳真正的主人。”

    贺六浑的脑子里突然一嗡。

    “这位将军刚刚说魏国宗室血脉已失,所以任城王应当入主洛阳,那现在……”

    马文才面色一正,让出身后那人,对着任城王阵中厉喝道:

    “魏帝在此,任城王,还不前来觐见!”

    第520章

    大功告成

    任城王再占据名分,毕竟只是一位王爷,而元子攸是真正登坛祭天、手铸金人,在宗庙之中受魏国正式承认的帝王。

    白袍军攻下荥阳时,他受尔朱天光挟持,被掳去了并州,自此洛阳上下无主,才不得不开城投降、奉了元冠受为主。

    即使如此,要不是元冠受过了手铸金人的考验,那位置也没办法坐稳,毕竟元子攸的刚烈是魏臣十分敬佩的。

    君不见连尔朱荣当年只手遮天,也没能夺了元子攸的位置,逼得他禅位吗?

    而任城王元彝毕竟不是元冠受,他的父亲元澄是魏国的宗室领袖,是魏国的肱骨柱石,魏国宗室尽亡的情况下他可以顺应大势撑起魏国摇摇欲坠的江山,却不能侮辱先祖几代立下的声誉,在元子攸面前谋朝篡位。

    当然,如果他不要脸一点,也可以声称白袍军迎来的是假魏帝,是找了个旁人假扮的元子攸妖言惑众,可全天下都知道白袍军去了并州、夺了晋阳,掠来了尔朱荣的家眷和心腹,甚至有不少晋阳投诚的将领跟着南下,你现在说这个魏主是假的?

    何况,任城王并不是什么不要脸的人。

    所以,当贺六浑看到任城王见到那位“魏主”,果然就颓然而拜时,就知道大势已去了。

    这位,确实是洛阳名正言顺的“主人”。

    到了这个时候,贺六浑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听从了马文才的建议,杀了元冠受夺了洛阳。

    他们不是元冠受那种没半点本事还忌惮来忌惮去的怂货,尔朱荣大军南下的时候大不了将所有兵马交给陈庆之指挥,他们自己的人马留下守洛阳,哪里会有这样被动的局面?

    再不济,不顾旁人反对孤注一掷,听从花夭的建议结盟送任城王入洛阳,有了守住洛阳城的功劳,哪怕任城王得不了帝位,至少也能退而求其次领了首功,不至于现在弄的进退不得、在洛阳城外被质疑成乱臣贼子的局面!

    作为贺六浑军灵魂人物的任城王已经向元子攸俯首称臣了,他帐下的兵马自然不可能再继续攻打洛阳,只能眼睁睁看着任城王下令护送元子攸入城,听候调令。

    “这是被招安了?”

    贺六浑领着的几位大将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

    “我们现在到底是任城王的人马,还是魏主的?”

    “哎呀管那么多,谁当皇帝都亏待不了我们,我们又当不了皇帝!”

    有人想得开,反倒很高兴,“左右打不起来了,兄弟们能少死几个人,不是好事吗?”

    其余人一想也是,管他当皇帝他们又当不了,这洛阳总是要姓“元”的,他们拼死拼活就是为了得到承认,现在马上要摘了“乱军”的帽子成为王师了,还争什么?

    任城王麾下的葛荣旧部高兴了,胸有大志的贺六浑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眼见着麾下部将们纷纷上前向元子攸拱手称臣,甚至亲自护送元子攸要入洛阳,他心里简直在泣血。

    这支人马跟随他脱离葛荣军中,任城王又极为倚重他,名义上是任城王的兵马,其实和他的私军也没有什么不同,他是公认的“大统领”。

    可现在白袍军一迎回元子攸,任城王又称臣了,这人马以后姓什么还难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元子攸现在是白袍军的傀儡!

    贺六浑腹中怒火中烧,忍不住跟到了准备入城的马文才身边,咬着牙恨声道:“马将军好手段,就不知若让他们知道尔朱荣南下、齐军入关都是你的算计,魏帝还会不会这么信任你?”

    “自古成王败寇,你怎么就看不透呢?”

    马文才眼皮子都不抬,似笑非笑道:“何况现在尔朱荣灭了、齐军也全军覆没了,就算魏帝知道了,也应该谢谢我们除了魏国这两个心腹大患,只会更信任我吧?”

    “怎么,听到尔朱荣和萧宝夤的下场,难道对贺六浑将军就没有什么启发么?”

    马文才又笑。

    贺六浑闻言,眼皮子猛跳。

    之前马文才与陈庆之有了分歧,被赶去了潼关,他还以为失去白袍军这个倚仗,他定要渐渐泯然于众人,是以花夭来借兵时,他也颇有些瞧不起即将失势的马文才。

    然而如今他与白袍军主将显然又握手言和,而且白袍军已经隐隐有听从此人的局面,他如今手握白袍军与关中守军,洛阳里的花夭是他的后手,曾和他作对的尔朱荣和齐军皆全军覆没,要说没有他的关系,他是半点也不信。

    其实这洛阳的局面大半是萧综奠定的基础,然而贺六浑却不可能知道萧综其人,只以为全盘计划是陈庆之和马文才商量的,就连两人不和当初都是做戏,否则现在怎么可能毫无龃龉的样子?

    如此一想,就越发把马文才拔到极高的地步,再见他信步由缰面不改色,显然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再回想他谈笑间敌手便灰飞烟灭的架势,那深深的忌惮蓦地全转为了惧怕,打量他的眼神也变得闪烁起来。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还有上通鬼神之能……”

    贺六浑想到齐军全军覆没的原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场山洪,三万人全被洪水淹没,颍水下游全是浮尸,那景象简直是人间地狱,闻者惊见者默。

    何况听说这马文才出去打仗,军中还跟着不少听说是茅山道门的得道高人……

    白袍军的人马护着元子攸和任城王犹如摩西分红海一般穿越了整个敌营,顺利抵达了洛阳城下。

    城头上的花夭自兵临城下后两天没有阖眼,她重伤初愈,再怎么身体强健也有点撑不住了,远远看到那一片白色海洋时就知道白袍军回来了,这才放心地倚在城头上小睡了一会儿。

    等被人摇醒时,就被告知白袍军已经迎回了魏主元子攸,任城王俯首称臣、贺六浑全军投降的消息。

    “我就知道,一旦马将军回来了,定是转危为安!”

    阿单对陈思兴奋地说道:“你看,马将军一回来,将军都敢睡觉了!”

    花夭被人戳破了心思,瞪了阿单一眼,朝城头下张望了会儿,见马文才和陈庆之领军走在最前面,眼见着已经到了护城河下,便下令放下吊桥、打开城门,亲自领军下去迎接。

    洛阳的城门和吊桥都极重,绞盘上下要花点功夫,城外自然要静候片刻。

    仗没打起来,城也保住了,白袍军们听着那吱嘎吱嘎放吊桥的声音,心情一片轻松,又开始起哄。

    “我说吧,花将军就往城下看了一眼,见到我们马参军,立刻就开城门了!”

    “呸呸呸,明明是见到了我们白袍军才开的门!”

    “得了吧,你去城下喊喊,看看花将军给不给你开门!”

    “你说花将军保住了洛阳,会被封个什么官儿啊?”

    “封个我们马将军的夫人怎么样?嘻嘻嘻!”

    刚刚还只有白袍军点人调笑,现在所有人都在洛阳城门前等开城,好几万的大军,就连元子攸都忍不住使劲打量了马文才好多眼,再见他骑着的是大宛神驹,眼中已经有了了然。

    马文才这下像是被人公开处刑,脸上又红又热,哪里还有刚才谈笑间灰飞烟灭的架势?

    就连贺六浑看了都有点消气,对着身边的家将嘀咕了一会儿,就见任城王麾下的士卒里也有人开始起了哄。

    这下不是调笑马文才和花夭感情好了,话里话外都是马文才靠着一个女人才守住了城,马文才是个小白脸抱女人大腿才能反败为胜什么的。

    面对这样的“调笑”,马文才反倒能泰然自若,又回复了四平八稳的样子。

    那边花夭耐着性子等着到城门打开,连忙领着人出去,目光掠过后方的马文才,对着队伍最前方的元子攸和任城王纳头便拜。

    “末将花夭参见陛下,参见任城王,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全礼。”

    见到花夭就这么轻易开了城门,任城王心中百感交集。

    按理说,她当初出生入死将他救出洛阳,甚至在北海王手下受到百般折磨流落梁国,都是为了他,甚至自己能平安到达葛荣军中,也是借了她和怀朔众将领的关系。

    正因为这救命之恩和托付之恩,他才有了现在的人马和地位,也有了争夺天下的基础。

    可原本应该同一阵营的人,却不得不在洛阳城刀兵相向,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

    现在两军罢战,免了一场争斗,说实话,这个个性其实相当平和温柔的任城王内心还是隐隐松了口气的,也没有对她不开城门有多成见。

    而花夭曾在羽林军中任职,贴身保护元诩,和元诩伴读的元子攸也相识,元子攸知道她保护元诩忠心耿耿,对她印象很好,连忙搀扶她起来,开口询问、确定一件事。

    “听闻花将军在洛阳击败了尔朱荣的溃军,生擒了尔朱荣那畜生和他的部将从人,是不是?”

    他会甘愿听从马文才的建议和要求,甚至帮着白袍军收服任城王的人马,自然是不愿魏国内部再自相残杀,但更多的原因却是为了能有手刃尔朱荣这屠夫的一天。

    就因为此人,天下拓跋宗室被屠戮一空,尚存的一息血脉,也在黄河南岸被屠杀了个干净。

    不将此人大卸八块、凌迟了祭祀宗庙,他枉为拓跋子孙。

    虽然马文才口口称称尔朱荣已经被擒,白袍军也对晋阳上下声称只是生擒尔朱与其部将没有诛杀,但还是有不少人心中存疑。

    花夭听闻元子攸问她这个,怔了一下,很干脆地点头。

    “是,尔朱荣南下洛阳时,末将开城门诈迎尔朱军入城,趁机俘虏了尔朱荣及其余党近千人,如今都关在洛阳牢中,由重兵看守。”

    当初任城王麾下借来的人,花夭不敢用他们守城,全干这个了。

    “好好好,花将军果然是我大魏的英雄!前有手刃元叉、元爪两兄弟之功,后又斩杀了妖后胡氏、传衣带诏救主,现在又生擒了国贼尔朱荣、力保洛阳不失,待朕入了宫中,定要好好赏赐与你!”

    元子攸听到尔朱荣果真被擒,大仇即将得报,当即哽咽在喉,握着花夭的手激动不已。

    一想到之前马文才在阵前所说的那些话,再想到白袍军上下的调笑,心中一动,拉着花夭的手越发握紧。

    “朕要封你柱国大将军,为你与马将军赐婚!”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元子攸不是什么好意图,马文才想将功劳全归于白袍军,元子攸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是花夭保住了洛阳,功劳都给了花夭(魏国人),想让夫妻内斗呢。

    不过也掀不起什么浪,人家小两口的问题被窝里解决,花家传统本来就是床头跪︿( ̄︶ ̄)︿

    。

    第521章

    大争之世

    元子攸现在就是一个光杆皇帝。

    他的父亲、母亲、家人、尊奉他的大臣,全部都被尔朱荣杀了,保护他的羽林军投降,一半逃了,一半去黑山军当了个行动自由的佣兵,整个洛阳城上下、包括洛阳宫,除了任城王,竟没有了几个熟悉的人。

    任城王的效忠给了元子攸最后的尊严,但元子攸也知道,这尊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旦他真想要借着帝位对任城王不利,贺六浑那群将领第一个就会让他下台。

    但他对此毫不畏惧,因为他根本就不把帝位当回事,他如今还留着可用之躯,不过是为了替父母、替元诩,替那么多同族复仇罢了。

    不过他不把自己当回事,其他人却不能。

    魏国曾经是个以战功论地位的国家,自孝文帝改革后变成了以出身论地位,将曾经的军阀大族排斥在了其外,现在魏国汉化官员被屠戮一空,国中上下仅存军中出身的贵族,则自然恢复了过去的规则,以军功论高下。

    现在的权利已经真空,却没有真正能一言九鼎的人,尔朱荣的战败大部分是齐军的功劳,和洛阳城里这些派系一点关系都没有,有些事情根本谁也说服不了谁,在这个时候,元子攸的作用就很明显。

    要单纯以功劳论,陈庆之功勋卓绝,超过了所有人,本该来当这个“柱国大将军”,可他已经被元冠受封了“大司马”、“大都督”,而且他还是个梁人,哪怕他再怎么战功赫赫,魏人也是不会服他的。

    元子攸现在的处境,并不比当初在尔朱荣时好多少,一边要亲近、利用白袍军的梁人替他报仇,一边又要安抚、拉拢任城王的六镇兵马保护他的性命,却不能做的太明显引起白袍军的忌惮。

    出身六镇、又和马文才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花夭,就被当成了示好的对象。

    魏国的上一任柱国大将军是尔朱荣,花夭又生擒了尔朱荣,按照鲜卑某些决斗的传统,这大将军之位给她也能服众。

    这和之前没官职只领着一支雇佣军的“花将军”可不同,这是魏**队中最荣耀的称号,即便尔朱荣那般暴虐,这“柱国大将军”的名号也是他打下来的,在遭遇白袍军之前,他的尔朱军也没遭遇过大败,堪称军事天才。

    现在领着“柱国大将军”称号的堂堂女英雄要被许给一个外国人,就很是让人不满了。

    元子攸当初在城门外的一句话,顿时引起不少震动,花夭的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越发让人瞩目起来。

    此时此刻,任城王的王府里,来自怀朔军镇的师兄们正隔开众人,进行着一场推心置腹的商谈。

    花夭想要坐稳这个“柱国大将军”,光有元子攸这个光杆皇帝的赐封没用,即便有河东与关陇势力的投效,她还需要来自于北方兵马的支持。

    毕竟魏国雄兵,一半来自北方。

    “对于此事,你是怎么想的?”

    贺六浑手中握着一杯浊酒,一边摩挲着酒杯,一边问着花夭的想法。

    无论他们两人之前为了洛阳斗得多狠,都不至于结成仇恨,他们两个代表着的是怀朔势力,是六镇的势力,也是“旧世界”的势力,无论谁拿下长安,都是“旧世界”的胜利。

    但元子攸不同,元子攸回来了,代表的却是汉化改革后的“新世界”。

    “我料马文才不会让陛下在那个位置上坐多久。”

    花夭帮师兄温着酒,一点点透露着马文才的野心,“我虽然不能太清楚齐军是怎么被灭的,但估计和马文才脱不了关系。他这人一直隐藏在幕后,此时却突然强势回归,应当是料定大局在握、要准备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了。”

    贺六浑和花夭都不怀疑马文才的手段和能力,否则贺六浑当时也不会反复嘱托任城王要交好马文才。

    那份交情果然给任城王带来了其他的好处,恨只恨当时他们立足未稳顾首顾尾,错过了最好的上位时机……

    贺六浑是个城府深沉之人,往日之事不可追,过去了他便不会再反复可惜,如今更重要的是抓紧可以利用的一切。

    “依你之见,若马文才不准备让元子攸继位,推任城王殿下坐那个位子的可能有几分?”

    贺六浑不再遮遮掩掩,单刀直入。

    所有人都将花夭看做马文才的“红颜知己”,也认为她是最了解马文才的人,这问题自然问她最为合适。

    花夭拿着温酒器,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开口:“为何你们都觉得马文才废了元子攸后,会再推举一个宗室上位,而不是自己登基?”

    “那怎么可能!”

    贺六浑哈哈大笑,“这魏国是鲜卑人打下的基业,自北到南,皆是先祖基业。他马文才想要坐那个位子,也要问问其他人答不答应!”

    “哪些其他人?”

    花夭好整以暇地又问。

    “魏国的宗室、官员、河东河北豪族、关中豪杰……”

    贺六浑笑着回答,说着说着,脸上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

    魏国的宗室已经被屠尽了,洛阳官员也是如此,在“大义”上,并没有能阻拦马文才称雄之人。

    司州以南被陈庆之所夺,沿途诸州、郡见白袍军闻风丧胆,而他们又刚刚为洛阳而让出了荥阳,如今守着荥阳的应当是泰山公羊侃,他是真正的“汉人派”,只效忠血脉正统的汉人,一心想要兴复汉业。

    河东的豪族暗地里扶植邢杲对抗旧有阀门,邢杲的义军作乱最凶时人数多达十几万,已经青州、冀州的元魏宗室将领和朝廷势力一扫而空,而现在邢杲明显已经投向了马文才。

    河北诸豪族本就是汉人,他们在汉化后失去了以前为皇帝作战而得到的显赫地位,不得不据地结为坞壁以宗主自保,为抵抗尔朱荣几次征兵、征粮而与其结下了血海深仇,现在马文才费尽周折抓完了尔朱荣的家眷族人,总不能是抓回来安抚的吧?

    河南的萧宝夤势力被马文才连根拔起,关中有马文才的人亲自坐镇潼关,自古得潼关者得关中,即便是关陇那些豪杰为了能进入中原,也不得不倒向马文才的势力。

    细细一算,除了自己这方代表幽、并以北势力的六镇兵马以外,中原地区其实已经大半落入马文才的掌控。

    更可怕的是,如果花夭真的以柱国大将军的身份与马文才成亲,那马文才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六镇兵马交予花夭执掌,连六镇势力也尽归他手。

    贺六浑不知道旁人,但对自己这支人马的底细还是明白的。

    除了葛荣,他们北镇的大部分将领都没有称王称霸的野心,只不过因为南迁洛阳後,六镇鲜卑和鲜卑化的贵族与将士的待遇及升迁不如洛阳鲜卑贵族,再加上权贵奢侈,守宰暴敛,赋役、兵役繁重,才不得不反。

    军人不善政治,所以他们渴望的是遇到“英主”,能够恢复荣光和稳定,能够恢复往日“国之肺腑”的地位。

    现在魏国上下官位空虚,以前诸州郡县府皆是宗室将领镇守,现在都没有了镇将,若马文才以官职对他们进行分化、安抚、拉拢,即便是他在其中处处干涉挑拨,也不可能奏效太久。

    贺六浑想明白了,顿时弄懂了为什么花夭会这么容易就来赴约。

    “你是替马文才来当说客的?”

    他下意识的觉得不可思议。

    “马文才想当魏主?”

    花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师兄,当初我来荥阳想要说服诸位大首领帮我拿下洛阳、拥立任城王为王时,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呢?”

    她答非所问。

    “因为他们不想损耗自己的人马。”

    贺六浑皱着眉,不甘地回答。

    “是,因为征战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他们已经不想再打仗了,只想着能有和家小妻儿团聚的那一日。”

    花夭又叹,“师兄,现在的六镇子弟,已经不是原来的六镇子弟了。”

    “我知道你素来的抱负。你家先祖原本是洛阳的汉人高官,生来便是贵族,却因罪沦落怀朔成为军户。汉人觉得你是鲜卑旧种,鲜卑人又觉得你是汉人,唯有在六镇,你才能找到你自己的归属……”

    贺六浑默然不语。

    “六镇及禁军的将卒,过去历来征召于强宗子弟、高门良家,无论你是汉是鲜卑,原本凭借门第,都该是贵族。然而洛阳的规矩剥夺了你重振门庭的可能,所以不打破这个‘规矩’,你便一日不能改回‘高’姓,恢复家门荣耀。”

    花夭看着那小小的温酒器,看它温了又凉,凉了又温,黯然道:“可在我看来,我们六镇的灾难,不在于‘新制’,偏偏就来自于‘旧制’啊!”

    贺六浑猛然抬头,诧异无比。

    “我还小的时候,就很好奇为何其他人家能种地、能做买卖,我阿爷和其他族人却只能养马、打猎,不能和其他人一样生活的那么轻松。阿爷说我们出身‘军户’,便只能打仗、打猎,不能从事生产,我家世袭官职还好,隔壁同样出身军户的人家,甚至还有饿死人的时候。”

    花夭眉间渐渐聚起怒意,“为何我等是军户,便不能读书、识字、做官?为何我等是军户,就不能做买卖、种地、蓄养家畜?”

    “既然我等是为国征战,那国家没有战争时,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你……”

    贺六浑一张口,只觉得嗓子嘶哑的厉害。

    “师兄,你们想还复旧制,想要重现鲜卑旧时的荣耀,但那原本就已经过时了。没有什么制度会永远养着一群闲人……”

    花夭陈述着这令人痛苦的事实。

    “六镇的荣光,在失去对手的那一刻,就已经熄灭了!”

    “组建黑山军的时候,我才真正感受到‘自由’的快乐。在黑山军时,军中有羯人、有汉人、有鲜卑人,也有高车人,但没有人以‘什么人’自称,只要进了黑山军,就都是兄弟。我们可以做买卖,也可以打仗,没活儿干时种种田、看看书,也不会有人以‘旧制’苛责鞭笞我们。”

    她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军户的制度本就是错误的!没有什么制度该规定了人们生来该做什么!战时当兵是我们的义务和荣耀,闲时耕种生活也是我们的权利。地域、门第、血统、甚至性别,都不该是决定‘我们是什么’的束缚。”

    “这天下不‘自由’已经太久了!自魏晋以来,用出身和门第来决定‘你是谁’的错误已经延续了太久!”

    “你问我为什么替马文才当说客?因为他从来没有只想着争地盘、当首领、得富贵,他想要的,是让这个‘天下’,重新获得‘自由’。”

    花夭由衷的感激马文才给了她一条新的路,给了她一段新的人生。

    是不以‘姓氏’论高下的自由。

    是不以‘胡汉’论出身的自由。

    是不以‘品级’定尊卑的自由。

    “能倚靠才能和志向,而不是出身,成就自己人生的自由。”

    是马文才教会了她——“所有的路,都该是因为自己想走而出来的,而不是依循着别人规定好的道路走出来的。”

    “这样的世界,不可能存在。”

    贺六浑压抑着因为人生观被冲击而怦怦乱跳的心,嘲笑着花夭想法的幼稚,“不会有人同意的,那些高门大户不会同意,那些达官贵人不会同意,即使是我北镇子弟,也不会同意!”

    “世事有盛就有衰,有起就有落,今日荣光之门第,他日未必不会落魄如犬豚。为何不同意?是惧怕宰相的儿子沦为贱民,是惧怕贱民的儿子成就了宰相?若当权者都不怕这一点,高门大户怕什么?达官贵人怕什么,北镇子弟又怕什么?”

    花夭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何况,他们会同意的。”

    花夭的眼睛里闪着野心勃勃的光芒,嘴角甚至扬起一个嗤笑的弧度。

    “因为以后的‘世界’,不由他们说了算。”

    贺六浑不明白花夭为何会有这样的自信,但他也能看出,花夭是真的被马文才灌了“迷魂汤”,认为这种似乎只有上古时才有的“乐土”会真的出现。

    经受过世事磋磨、饱受着世人偏见的贺六浑,并不认为他们的制度能有顺利推行的一天,但相对于花夭的“大话”,她话中的某些“重点”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所以,马文才想要得到魏国,而得到魏国后,会废除军户?那这么多六镇子弟,以后会成为什么?普通百姓?不,你说的是不以门第论出身,那你们要用什么要确定官职?”

    贺六浑皱着眉头。

    “你们要得到我的支持,这个不说明白了,即便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动心的。”

    “不是废除军户,而是将军户变为‘府兵’,由国家提供土地,农忙时耕种、放牧,闲时训练,战时打仗。保有我们军户应有的免除赋税、拥有田地的权利,却不限制军籍,皆为百姓,只在战时受到征召。”

    花夭笑着说,“若有不愿再为府兵的,只要不是在战时,交还土地、重新缴纳赋税的即可脱离,这方是‘自由’。”

    不光是你想要做什么就能做,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这也是一种自由。

    不可否认,贺六浑心动了。

    现在的军户制已经大大不同于过去的“军户”,他们已经成了囚犯、流放者和贫贱者的别称,莫说和寻常人一样耕种劳作,就是和普通百姓通婚都受到嫌弃。

    再加上连连征战往往先征召军户,谁也不愿意当孤儿寡母,更难受到肯定。

    若能改“军户”为“府兵”,赐予田地和优待,除了一些只会打仗的,多半大部分都愿意摆脱“军户”的身份,成为一个平民,重新选择新的人生。

    而那些不愿脱离军户身份而选择继续效忠的将领,作为新朝的“府兵”,自然会受到继任者的重视,借着过去的优势,担任府兵首领的官职。

    如此一来,他也可以给带出的大首领、各层将领们一个交代,不至于被继任者重新遗忘。

    见贺六浑动心了,花夭又趁热打铁道:

    “师兄,马文才毕竟不是魏人,即便掌权,想要推行府兵,也需要得到我们的支持。如今魏国上下官位一空,你既然想回复家门的荣光,难道是想看着恢复旧制、继续以军户的身份传承家业吗?”

    魏国上下被屠戮一空,已经没有“士族”了,听花夭的说辞,马文才也不准备完全以“士族”来统治魏国,所以将来,是“民”这个阶级的天下。

    如何完成从“民”向“官员”这个阶级的跨越,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

    思至萧宝夤和尔朱荣的下场,贺六浑毕竟还心有余悸,终于一咬牙,决定进行一场“豪赌”。

    “好,我替六镇儿郎们应下了!”

    ***

    自元子攸给花夭与马文才赐婚、而这两人亦没有反对后,每天都有各方人士、尤其是六镇子弟,想尽办法凑到马文才面前,想看看那位会成为“将军的男人”的马文才是什么人。

    现在名义上大家都属于元子攸的军队,何况也没真打起来,白袍军名声又响,倒没有什么摩擦,两边因为在荥阳还曾互相交易一些小玩意儿的关系,私底交情其实还可以。

    马文才以往在军中十分低调,即使攻下荥阳后也是以幕后者自居,将辉煌的战功归于了白袍军和主帅陈庆之,是以梁主只担心陈庆之拥兵自重,却未担心过马文才。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马文才在军中的名声并不显,很多人甚至觉得他就是靠一张脸迷得花夭“七晕八素”的,毕竟花家好美人也算是个传统,脸长得好和花家人相亲都占极大的便宜。

    来的人多了,马文才也是不堪其扰。

    “马将军能挽三百斤的弓吗?”

    一位六镇将领好奇地问马文才。

    开三百斤的弓?

    猎熊吗?

    马文才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硬邦邦地回答:“不能。”

    “那是能腰开八石的巨弩?”

    他好奇地又追问。

    “我们一般用一种叫绞盘的东西开巨弩。”

    马文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有工具不用,好生生用腰开什么巨弩?

    “那就是不能啊……”

    这位六镇将领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骚了骚脸,“那莫非是马将军在帐中有一夜七次之能……”

    “咳!”

    马文才刚刚接过左右递来的水囊,才刚喝一口,差点被他的口不择言呛死。

    出于尊严,他这次倒没有正儿八经的说“不能”,按照他们这个风格,他担心他刚说“不能”,这些碎嘴的明天就能传遍各军“马文才七晚上都不能一次!”

    不对,他为什么要和这些人讨论一夜几次的问题?

    马文才冷着脸,想用自己惯用的冷漠脸让这些人知难而退。

    可惜八卦的心态战胜了对马文才的惧怕,何况白袍军名声显赫的是陈庆之,而不是马文才,六镇将领大多武勇,有惧怕也难有几分。

    “马将军既然不善骑射,又咳咳,那为何花将军为你死心塌地,连洛阳都能拱手相让?”

    这是让不少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这位六镇将领心中觉得他们的女将军不该配这么个小白脸。

    “难道是下了蛊吗?”

    “你胡说什么!这白袍军,是马将军一手建立起来的!”

    终于有白袍军的人怒了,一声厉喝。

    “没有马将军,就没有白袍军。”

    “你问人家能开三百斤的弓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三百斤的弓吧!”

    白袍军中有人冷笑,轻拨手中的弓弦,“我们白袍军人人都有铁脊弓,就算没有三百斤的弓力,至少有两百斤的弓啊。”

    六镇子弟打仗自带兵马甲胄,家境富裕点的还好,有祖传的装备,贫寒的竹弓木枪就是标配,上阵都没有个像样的武器。

    “就是就是,我们人手一支长槊,丢了还有新的,你们用的都是什么银样镴枪头,还管人家在帐中是不是假‘枪’!”

    另一个白袍军的士卒擦着自己的槊头,嗤笑着,“我们在建康时,每年皮甲三套随损毁更换,四季白衣十件,到了这里也没缺过甲胄,我看你们平时都光着膀子,是怕磨坏衣服甲胄吧?”

    “黑山军有饭吃,还不是靠我们马将军指的路?”

    “我们随军军医都是以前的太医,是马将军替我们求来的,各种金疮药行军散每个人怀里都有,你们还在敷草叶子吧?”

    “花将军手上那把‘断水’还是我们马将军的刀呢,这种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若不是花将军和马将军是一对,能有这样的武器?”

    “我们身上穿的、手上用的,嘴里吃的,哪一样不是马将军经营来的?你问马将军会什么?没有马将军,我们早饿死了!”

    “这一路北上,从考县打到洛阳,补给全靠马将军,没吃过一顿稀的,你们补给靠什么?靠自己拉吗?难怪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哈哈!”

    都是血气方刚的儿郎,哪里忍受得了别人瞧不起他们,互相便争辩了起来,这一争辩更是让六镇子弟眼红,差点没回主将那边大哭一顿。

    白袍军战无不胜、战损率极小,除了他们英勇善战骑术精湛以外,他们的装备精良、军容齐整也是出了名的,绝不是魏国这些杂号兵可以比拟的。

    以往知道白袍军富,却不知道白袍军富到这种地步!

    槊这种武器,不但结构和制作工艺复杂,而且极为犀利,远远长于普通的枪、矛类武器,是马文才为了对付魏国的重装骑兵、披甲战马重金配置的。每个槊锋都具有明显的破甲棱,普通的鱼鳞锁子甲、铁环甲、明光铠,在破甲的槊之下,一击而破。

    这种武器是骑兵致胜的关键,以往威力强大但造价昂贵的槊,即便是在魏国也只能有少数贵族装配,只有需要领兵作战的门阀贵族,才需要具有实战性的骑兵武器,因此,槊与世家贵族出身的将领结合,成为了标志。

    白袍军有七千人,就有至少七千把槊,听他们的口气,这种东西从他们开始担任骑兵时就在训练了,所以才能如臂指使。

    更别说这种武器特别重,能使用槊,往往还代表着吃的饱有力气、马好能驮重武器、以及充足的练武时间。

    之前他们以为白袍军是梁国皇帝一手打造的,才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成这样,如今一听,竟全是马文才一手打造的?

    还有一年三套甲、十件衣……

    各种昂贵的药散随便撒……

    从来没断过粮的补给……

    太医豪华阵容为你疗伤……

    “我们要有这样的待遇,我们也拼命打仗啊!千军万马避白袍个屁啊!明明避的是那些长槊吧!”

    听到真相的六镇子弟忍不住一阵阵地眩晕。

    “我们的甲破了就只能拿肉顶啊!”

    魏国人不知道马文才在建康开赌马局赚尽了京中达官贵人、富裕百姓的钱,还以为马文才家中富可敌国,自然又是羡慕又是了然。

    他娘的,有颜有钱有兵马,要是他们是女人他们也嫁啊!

    这些装备随便装备上哪一支骑兵,岂不是又一支白袍军?

    一想到花夭的黑山军也是从饭都吃不饱突然开始有了路子走私,然后一个个油光满面的,这让不少一路吃糠喝稀造反过来的六镇兵马暗暗扼腕,后悔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投奔黑山军。

    背靠着这么个大财神,还怕没肉吃?

    马文才一直觉得白袍军和自己是互相依存的关系,却没想到有一日白袍军的兄弟会如此“维护”他,听得他们与六镇子弟的唇枪舌剑,处处流露出的尊敬和动容,马文才胸中也是滚烫,连鼻中都有点微微酸涩。

    白袍军们并不是仅仅出于阵营维护马文才。

    一路攻荥阳、攻睢阳,都是硬仗,他们见到太多手无寸铁、身无片甲的魏国士卒被驱赶着与他们作战,往往连他们的白袍都破不了了,以往司空见惯的事情,在两相比较之下才知道如何难得,也就越发感激起来。

    更别说马文才极重信誉,该有的奖赏从不拖延,战死者也往往能提前给予抚恤,就算在战场上受伤也不会抛下任何人,这些都是真正让人信服尊重的高贵品质。

    陈庆之用兵如神是不假,然而白袍军上下都清楚,马参军才是让他们敢拼命的那个人。

    这乱世之中,拿人命当回事的主将太少了,多的是克扣粮饷、买卖兵甲的主将,能让人吃饱尚且难得,更何况在意他们是否有作战之能?

    陈将军鼓舞他们“奋战到死”,只有马将军才会在城门边留一条生路,悄悄叮嘱他们“输了我们还有退路”。

    谁更值得拥护,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高低自现。

    陈庆之让他们“能胜”,马文才让他们“敢败”,这才是白袍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原因。

    “如今都是一家人,何必还争什么长短?”

    马文才忍住鼻中的酸涩,用惯有的温和面孔笑着,“既然花夭已经是你们的将军,以后自然少不了各家兄弟的好处。”

    连番大捷,无论是尔朱荣当做陪读的晋阳还是当初完好无损的洛阳都有无数物资,所以马文才也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是是是,都是一家人了,当然是马将军你长,你长!”

    之前追问不休的六镇将领讪笑着,腆着脸问:“我是尉迟景麾下的百夫长,那个,花将军当了柱国大将军后,我们以后顿顿有干粮吃么?”

    “那得看花将军什么时候和我们家将军成亲啊哈哈啊!”

    有白袍军哄笑着。

    “你们现在还算不上娘家人呢!最多来我们帐中吃几顿!”

    白袍军都挺友善,嘴上占了便宜就邀他们来白袍军营中吃肉吃饭。

    他们以前在梁国也是精锐,选拔进白袍军后更没有过过苦日子,是到了魏国以后才知道当兵的不是人人都是他们这样。

    “什么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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