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她曾无比的蔑视北海王世子,因为后者有窥见危险的智谋,也有改变局面的身份和实力,然而他选择的是束手旁观、仓皇而逃。

    这样的马文才,才值得她“歃血为盟”。

    马文才接过了染满鲜血的锦帕,捋起自己的袍袖,露出一段线条明快、肌理分明的手臂。

    他从腰间拔出佩刀“照渊”,在自己的上臂上亦划开一刀,将血帕的另一侧也染满了自己的鲜血。

    鲜红的血液被厚密的丝帕贪婪的一饮而尽,两人的鲜血渐渐汇聚在一起,在丝帕上蜿蜒扩张、旖旎交缠,最终交织成一副让人荡气回肠的图画。

    “以血为誓,无论何时,我必不会负你。”

    马文才紧握着那方血帕,上前一步,将花夭拥入怀中,以手拍击她的右后肩膀。

    花夭用鲜卑礼节奉之,他便也用鲜卑人的礼节回之。

    和花夭那些“兄弟”不同,马文才的怀抱坚实却不强硬,带着他一贯的别扭体贴,她的鼻端甚至还能轻嗅到一阵淡淡的松香之气。

    她的心无端地跳动了几下,原本该也提上来拍击他后肩的手,竟迟疑了几分,才攀上他宽厚的肩背,缓缓地拍击了几下。

    而后,她便感受到对方那虚虚贴着的胸膛上突然传来一阵震动,马文才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越发的勾人心弦。

    “相信我,比起当那劳什子小王爷的‘王妃’,我交托与你的信任和盟约,更值得你期待。”

    ***

    安抚完了自己的“后院”后,马文才又忙碌几天,才完成了白袍军出征前的所有准备。

    为了在道义上获取支持,护送北海王北上的规格和声势极为盛大,不但皇帝亲率百官与百姓十里相送,连白袍军也俱是银甲白袍、全副武装,骑乘着河西之地出产的宝马,俨然一副英武之师的模样。

    相对于百官的“依依不舍”,建康百姓的离别之情才称得上是情真意切,有些小娘子甚至高喊着白袍军中某些“明星骑手”的名字,哭嘤嘤的跟随了十几里,而出城时百姓们馈赠的礼物,更是不计其数。

    这几年来,牛首山大营一直是建康百姓工作之余放松身心的去处,每月一次的赛马盛事不说,就连牛首山大营内外也因此有了成规模的集市,京中权贵富豪想要购买马匹、马具,甚至为自家骏马配种,都有了可寻之地。

    对于许多百姓来说,因为赛马会而衍生的食肆、铺集,还有那每月一次的“赌马”盛事,都让他们摆脱了乏味而贫瘠的生活,牛首山大营里那些日渐阔绰的白袍军更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如今白袍军走了,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牛首山大营,和一段有关健勇们的传说,想来短时间之内,建康百姓还难以调节这样的空虚。

    面对这样的“热情”,白袍军的骑兵们也是感动异常,有些曾是魏国人的士卒想起过去的日子,甚至泪洒衣襟,尤为不舍。

    如今已经升为北海王的元冠受并没想到白袍军在梁国如此受拥护,此时也不禁惊讶万分。

    然而再看白袍军军容齐整、甲胄俱全,即使是一直被低气压笼罩着的魏国人队伍也不由得精神一震,对这次北上之心升起了许多信心。

    建康范围之内不得纵马,即使白袍军是骑兵也不可以,队伍只能骑着马慢行出城,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在所有人俱是骑马的队伍之中,夹杂着一辆显眼的马车,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议论纷纷。

    “那个马车里是什么人?是北海王的女眷吗?”

    “不是,听说是受了重伤的魏国将军,陛下特地关照,要好好照顾的。”

    “咦?我怎么听说是魏国的什么公主?”

    “我听说好像是白袍军的什么将军?”

    送行者的议论纷纷并不能惊动在马车上静养的花夭,事实上,这还是她第一次躺在马车里出征。

    马车里还坐着一身官服的徐之敬。

    他是白袍军这次的军医,领了太医局七八个太医生一起随军北上,名义上是为白袍军医治,实际上是萧衍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担心他的身体情况,所以才赐下各种贵重的药材和药散,让徐之敬跟着白袍军一起前往魏国。

    徐之敬曾经作为使者出使过魏国,又曾是萧综的长史,皇帝对徐之敬十分放心,也尤为看重。

    白袍军和北海王等人更是不用说,此去前路迢迢,队伍里有个擅医者相随,自然是人人庆幸。

    正因为如此,他成了“重伤在身”的花夭之外,另一个可以坐车的人。

    徐之敬看了眼车中的各项布置,尤其是包裹着整个车厢里的裘毯,不由得啧啧称奇。

    他和马文才相交已久,即使是祝英台和傅歧这样和马文才过命的交情,也没有被马文才这样对待过。

    但他也不会和旁人一般,觉得是花夭和马文才有什么私情,而是下意识的觉得花夭身上一定有什么马文才值得重用的原因,甚至不惜让她带着伤千里迢迢前往洛阳,还请他一路照看。

    想到这里,徐之敬忍不住好奇马文才能为花夭做到哪一步。

    于是他对着骑马的马文才招了招,将他叫了过来。

    马文才骑着的正是大黑,它从车窗里看到里面坐着的是花夭,立刻迫不及地的用头拱着车窗,想把脑袋伸进去。

    花夭被它逗得哈哈大笑,马上的马文才也有些狼狈,好不容易安抚完了马,就听见徐之敬说:

    “再过几天便能路过茅山,茅山上的陶弘景真人最擅理气之法,听说你已经送了信给山上的祝英台,我们是不是在茅山脚下盘桓几天,先试试看能不能把花夭身上的暗伤给去了?”

    “真的?”

    还未等马文才表态,就听得车厢旁响起一声轻喝。

    小北海王带着欢喜的神情,喜不自禁地凑了过来,对着车厢里的花夭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立刻前往茅山啊!”

    第445章

    世外高人

    花夭进入白袍军后,一直没有和北海王照过面,而且也不以魏人自居,只在白袍军中安然处之。闪舞.

    倒是北海王心痒难耐,总是忍不住注意那架马车,间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马文才——大约是觉得“情敌”没有向花夭转告自己的那番话。

    可惜北海王自己也清楚现在是最需要白袍军的时候,绝不能和他们交恶,心中虽然已经将马文才当成卑鄙小人骂了无数遍,可面子上还是要客客气气,只是总是伺机寻找着和花夭搭话的机会。

    徐之敬找马文才过来时,他眼尖看见了,也厚着脸皮凑了过来,一副体贴的样子应允了徐之敬的建议,好似他真是这个队伍里的主宰似的。

    可惜白袍军的主将陈庆之却不愿意让整支队伍绕道。

    他们是骑兵,并不方便走水路,南方多丘陵,翻山越岭本就辛苦,如果一路走官道还好,要是绕行茅山,就连补给都变得麻烦。

    何况现在的局势瞬息万变,陈庆之承认花夭对他们有帮助,但一个人的力量和白袍军比起来实在是低微,即使她恢复了武力,对他们的帮助也不大,更多的还是要倚靠白袍军,途中横生波折去替她治病,是耽误所有人的时间。

    正因为陈庆之说得句句在理,北海王也不好再坚持,只能不好意思地向花夭道歉,并承诺若有机会,一定会治好她的暗伤。

    在他看来,白袍军的主将不允许前往茅山,军令如山之下,就算是马文才想要“讨好”花夭,也不能违抗军令,正因为他以己度人,等他知道马文才带着徐之敬、花夭已经先行一步赶往茅山时,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说不可绕道么……”

    北海王看着面前文弱的中年将军,有些不敢置信。

    “你怎么让他们这么走了?”

    陈庆之以为北海王是担心队伍不好汇合,好脾气地解释:“我只是不允许白袍军绕道,却不是不许花夭治病。花将军和我白袍军大有渊源,要是能看到她治好伤,我也是高兴的。”

    “大军行进缓慢,但马文才骑着的宝马乃是大宛神驹,速度快过凡马,由他带着花夭先行前往茅山,待让陶真人看过后再返回,.马文才和茅山也有交情,徐医令对陶真人的医术大为推崇,只要他肯出手,花将军的伤便有几分痊愈的把握。”

    陈庆之看着面前脸色大变的北海王,心中一动,不由得深思起来。

    听说花夭这身伤痛便是北海王父子所伤,虽然说一路上北海王似乎对花夭很是关心,难保其实心口不一。

    难不成他是担心花夭养好了伤后伺机报仇,所以才不希望对方痊愈?

    北海王却不知陈庆之在想什么,他满脑子里全是“马文才和茅山有交情”、“马文才的大宛马”、“陶真人出手便能痊愈”云云。

    该死,马文才是他眼下的劲敌!

    这么个阴险毒辣的小人,如此费心费力“英雄救美”,必然是也看上了花夭背后的黑山军,在使“美男计”呢!

    一想到马文才那张胜过自己的俊脸,北海王心中气得快要吐血,对于自己之前的“笃定”极为扼腕。

    “且让这小人再得意一阵!”北海王心中暗想,“等回到魏国,我必要让马文才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

    此时的马文才,却完全不把北海王放在眼里,会临时离开队伍,也是觉得他们的速度太慢了。

    花夭重伤未愈,受不得颠簸,空有一身绝佳的骑术却无法发挥,只能窝在马文才的怀里,裹着厚重的大氅,任凭对方带着自己驰骋。

    陶弘景有“山中宰相”之名,即使是萧衍也经常向茅山投书请教,建康通往茅山的驿道畅达无比,同行的徐之敬骑的是牛首山大营里的河西宝马,虽然脚力不如大黑,但大黑毕竟载着两人,两骑的速度倒是相差无几。

    因为道路通畅,不过用了一天的时间,几人便已经到了茅山脚下,向山脚下的知客亭投了书。

    现在的茅山已经不是之前门庭清净的茅山,还有几日便是“祝真人”的加冠大礼,整个南方道门的道士早就云集与茅山,就连马文才在赶来茅山的驿道上都已经见过不少道士骑着青驴往茅山赶,.

    即使是茅山一直都在准备,也容纳不下这么多道士一起上山,山下为朝廷来使方便而搭建的知客亭里住满了借宿的道士,据说山上能留客的地方也都住满了人,就连道士们平时“闭关”的石洞里都有人住下了。

    所以当山脚下来了几个明显不是道士的旅客时,不少人忍不住好奇,出来打探一二。

    当看到马文才小心翼翼地从马上搀扶下一个虚弱的女子后,众人了悟。

    茅山的上清派修的是丹术,但因为陶弘景出身医门又通晓诸门,山上也有医、卜等其他支脉的道士,平日里也有人上山求医,只不过最近道门有大事发生,这些人或多或少顾及着山上杂乱,来的少了。

    “是马侍郎?”

    接到投帖的知客道人见到名剌也是一惊,忙差遣了弟子上去禀报,又恭恭敬敬地请了他们几人往知客亭里休息,腾出好大一片空位来。

    知客亭里本就拥挤,他们进来,自然就有人要避出去,再见这架势,便不免有人酸溜溜地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贵人,竟比我们这些千里迢迢来观礼的同门中人还要重视?”

    也有人看了花夭这幅面如金纸的样子,不由得劝说:“最近山上有大典,怕是没有人顾得上为你医治,若真有急症,还是到附近的丹阳去吧,丹阳住着的徐家号称医治无类,一定会尽心尽力医治你。”

    徐之敬听得这道人劝说,忍不住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见是一身形邋遢的道人,背后还挂着一个药葫芦,显然是个游方卖药的道士,便又把眼皮子垂下了。

    马文才听着旁边乱糟糟的声音,举目望去全是穿着道家法衣的道士,只觉得茅山下面好似唱傩戏的戏班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知客亭为待客所用,穿堂风不断,马文才对旁人的劝说置若罔闻,只低下头,一心一意为花夭拢好大氅,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温暖厚实的毛皮之中,就怕她一不小心又染了风寒。

    “贵客们请用些热水。”

    接待的知客道士端上了药草煮过的驱寒汤药,又对旁边的同门们笑吟吟地解释:

    “这几位是祝真人的朋友,算不得外人。”

    说话间,只听得知客亭外传来几声惊喜地高喊。

    “天啊,是祝真人下山了!”

    “竟是祝真人来了!”

    几声高亢的呼喊后,门外一片哗然,原本在知客亭里坐着的道士们也大半好似听到了什么喜讯似的,一窝蜂地涌了出去。

    马文才和花夭刚刚还看见他们带着防备的表情打量着他们,生怕离开了这亭子就再难进来,一眨眼知客亭里就空了一大半,也不禁咋舌。

    花夭歪在马文才身旁,从知客亭的竹窗里往外看去,只见华阳峰的峰脚下翩然过来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两个高大的弟子,抬着一座竹子做的肩舆,肩舆上坐着的,正是披着一身鹤氅、好久不见的祝英台。

    肩舆旁还陪伴着几位年青的道士,马文才只认识之前来见过他的孙进之,其余几人皆是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道士,想来也是茅山上出众的后辈。

    如今天气寒冷,茅山上也有多处结冰,祝英台和山上道士不同,既没有修行过内家功法也不擅长爬山,平日里并不怎么下山,此时听说好友来了,急急忙忙之下只能坐着肩舆下来,看起来派头实在是大得很。

    可是山下这些道士却丝毫不觉得她一个年轻的女子以这样的方式出场架子太大,反倒一个个簇拥到肩舆之旁,向她稽首。

    “小道袁震子,见过祝真人!”

    “祝真人,前日在山上听您讲习‘造水银霜法’,有几点疑问,还望指点……”

    “祝真人,山脚风大,请让小道为您挡风!”

    祝英台性子单纯,平日都在山上为加冠做准备,每七日为主修“丹术”的道士讲解一次化学课,那些“学生”也都是离得远远的,在几米之外的蒲团上听她讲解、做实验,有几位“师侄”看守课堂秩序,少有人能够靠近她围观,所以今天这架势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还未下肩舆,人就懵了。

    只见她茫然地看了眼跟在肩舆旁的两位“师侄”,神态娇憨,美目流盼,那两个师侄脸上一热,连忙走到肩舆前,一边搀扶她下肩舆,一边挡住旁人热情的举止。

    “祝真人下山见客,还望各位同道行个方便!”

    这两人是陶弘景专门派来保护祝英台安全的,修的是内家功法,也有武艺护身,此时内力一吐,呼喝声在众人耳边炸响清晰可闻,刚刚还在肩舆前探头伸脑的众人便齐齐后退了一步。

    祝英台下了肩舆,快步走向知客亭,两边为她让路的道士纷纷躬身,向这位道门新出的“真人”行礼,一时间,场面说不出的肃穆。

    这时马文才已经跟花夭一起走出了知客亭,眼见着梳着道髻、披着鹤氅的祝英台向他们扑了上来,哪里还有半点方才“世外高人”的样子?

    眼见着祝英台见到自己激动的眼中都含了泪,马文才心中也是一阵熨帖。

    还好没因为这些人的追捧就飘飘然了,还记得他们往日的情分。

    “你好歹矜持些……”

    马文才露出无奈的表情,正准备如往常一般训她几句,让她不要这样毛毛躁躁的,又伸出手臂准备接住扑过来的身影……

    却见一阵香风拂过,身边披着鹤氅的美貌女冠乳燕投林一般扑到了花夭的怀里,桃腮带晕、轻柔婉转道:

    “花将军,听说你受伤了?哪里不舒服?”

    说话间,一双柔腻温香的小手就在花夭的肩膀、手臂各处抚摸起来。

    “我带了会治内伤的师侄下来,给你看看。”

    花夭刚刚还虚弱无力地靠在他身上,祝英台来了,身体好像突然健壮了起来,不但稳稳地接住了祝英台,还轻轻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往知客亭里带去。

    “外面风大,看把你小脸都吹红了,我们里面说。”

    他敢保证那脸不是风吹的,明明是羞的!

    他和祝英台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厚脸皮的祝英台红过几次脸!

    都有病啊!

    马文才面无表情的缩回手,一脸生无可恋。

    第446章

    大道留一

    马文才送花夭上山求医,

    大半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和陶弘景见一面。

    虽有陆修远和他结下的盟约,

    但这位上清派真人的分量还是非同一般的,更别说祝英台来信告之南方大半天然胆水池都归于了道门,日后只要他还想炼铜,就绕不过和道门一起合作。

    毕竟要自制胆水,

    实在是太麻烦了。

    陶弘景得知马文才到来,

    依旧还保持着一派宗师的气度,

    并没有立刻和他见面,

    而是接受了祝英台的委托,为花夭看了身上的暗伤。

    和寇谦之创立的正一道不同,

    陶弘景不以预言祸福吉凶闻名,

    他更像是后世那种顶尖的学术性人才,

    一通百通,所以显得格外出众。

    在医术和炼丹之术上,

    数百年未曾有过比他更杰出的人,

    而早年游历天下的经历,也让他比其他人有更多的见识。

    当他为花夭以内家真力理过一次经脉后,花夭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盘膝抚着花夭头顶的陶弘景头顶雾气蒸腾,

    很像是冬天头顶汗水蒸发遇冷凝结后的那种雾气,但那雾气却凝而不散,

    始终聚集在陶弘景的头顶上,

    直到他回功收手,

    那雾气才渐渐地消散了。

    而被陶弘景“理气”的花夭,

    脸上红晕满面,

    散碎在额头上的发丝全部汗湿了,仿佛刚刚蒸过了桑拿。

    这让一旁等待的祝英台眼睛都看直了。

    她是知道茅山上有医术一脉,也知道陶弘景会“内功”,但是天知道现代的“内功治病”都是骗子,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真的“内功”这种东西!

    同样激动的还有一直好奇这项绝学的徐之敬,在陶弘景为花夭医治的间隙,他就在小声的和陶弘景的弟子求教,等陶弘景运完气,便执了弟子礼,静静立在陶弘景身旁,等他调整好了后求教。

    徐之敬和他们结实以来一直是以高傲的面目示人,在医道上更是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年纪轻轻已经是梁国的太医令,哪里有过这样谦虚恭谨的时候?

    陶弘景休息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起了身,对等候在一旁的马文才和徐之敬感慨道:

    “寻常修道之人觅一口先天之气而不可得,花将军却生来便有先天真气,实在是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种能力似乎是能遗传的。

    “花将军家中虽有这样的天赋,但似乎并没有与其匹配的内家功法,原本要是和旁人一般生活也没什么,她却一直靠着这种天赋带来的好处作战,就好似垂髫稚子挥舞着巨大的铁锤,即使一时半会没有什么问题,却迟早会伤到自己。”

    他摇头道,“她年岁已长,这股气也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我虽然能为她疏通经脉,但只要她依然还在动武,迟早会气脉断绝而亡。”

    这些话,之前徐之敬也说过,所以所有人都有了心理准备,面色虽然凝重,却没有太过悲切。

    倒是一旁的祝英台心中不甘,借着自己看过那么多武侠的“经验”在那突发奇想,胡乱建议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散功的?或者把她的经脉拓宽,让她能承受这股真气?双修呢?道家不是有什么双修的法子吗?有没有可能把这股气引出去?!”

    “英台!”

    马文才一个男子,听到她开口闭口“双修”来“双修”去,脸都红了半边,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的话头。

    此时花夭也从四肢百骸温热舒适的状态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面前的陶弘景满脸惋惜,心中了然。

    “她本就没有功法,何来散功之说?更别说这么多年她经脉早有积伤,能不出问题已经是万幸,再乱来更麻烦。”

    陶弘景虽然已近古稀之年,可依然发须漆黑眼若点星,加之形相清癯,身材高瘦看起来好似个中年人,即使面对祝英台常常的“突发奇想”也带着一种宽厚的长辈风范,只好脾气的笑着。

    “至于双修,这倒是世人对道门的臆想,至少我上清派是没有这样的法子的。”

    祝英台听到陶弘景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她的胡言乱语,倒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毫无之前在山下的高人气质。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让各位为我烦心了。”

    花夭豁达地一笑,话语中有说不出的洒脱,“曾祖不到三十便解甲归田,便是因为这样的隐患。我好歹也建过功立过业,不算辱了先人的名头,就算现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也没有什么。”

    她这样的豁达倒让陶弘景对她高看了几分,在仔细诊断过花夭现在的状态后,他犹豫了下,做出了个决定:

    “花将军之前身体还算强健,若有人在一旁帮她理气,倒不是不能短时内恢复如常人,只是不要再用她的巨力就好……”

    “我的关门弟子孙进之从小修习内家功法,勉强能为花将军疗伤,你们此去洛阳路上危险重重,便让小徒带人随你们下山历练去吧。”

    花夭尚且不觉,一旁的马文才却“啊”了一声,讶然道:“陶真人,这是要派弟子出世了吗?”

    若说祝英台加冠大典是公告世人上清派已得回道统,那道门弟子随军队出山便是堂而皇之的表示道门将不再蛰伏。

    佛门如今势大,不光影响南朝,北朝更剧。

    南方寺庙林立、僧人几十万,然而魏国却有佛寺一千多所,江北整个地区有寺三万余所,出家僧尼达二百余万人,居于洛阳的西域僧人就有三千人之多,山野间更是大小佛窟千余座。

    道门曾经烜赫一时的天师道被佛门打压到连道统都无法传承,道士得不到朝廷的承认和合法的道场,连做法事的道坛都不能存续,所以花夭才说花家根本找不到寇天师的真传为自己解决隐患。

    南朝虽然情况好些,但也源自于陶弘景与萧衍的私交、以及他在医药占卜、天文地理和诸般学科上卓越的成就,一旦他身死道消,说不得上清派就要和天师道一般境地,毕竟连皇帝现在都要出家了。

    在祝英台没有出现在茅山眼中之前,陶弘景对待佛门一直用的是“退避三舍”的态度,对于北方道门的求援也没有伸出过援手,为的就是保存这茅山上最后的三千道门弟子。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上清派又出了个“真人”,年轻的祝英台福运隆盛,至少能保上清派百年道统,何况还有马文才这样的“潜龙”出世,一旦潜龙飞升,道门未必不能崛起。

    陶弘景是在亲自见过马文才、望过他的气后,才决定派弟子下山的。

    非但要派弟子下山,他更坚定了要和马文才一起携手研究新的炼铜之法、提供丹方药材的想法。

    陶弘景起了“奇货可居”之心,马文才却并没有欣喜若狂。

    他大约也能猜出茅山上是什么意思,然而一群骑兵之中带着几个骑驴的道士他也有顾虑,毕竟入了魏国后很多时候可能会急行军,这些道人平日里在山上清修,且不提自保之力,就怕路上有个闪失,还要和茅山上结怨。

    听完马文才的疑虑,陶弘景笑了。

    “马侍郎多虑了,所谓一法通百法通,贫道派下山的弟子都是修习过内家功法的,虽不能不知疲倦,至少身体强健远超旁人,骑马和骑驴也没有太大区别,只要马侍郎给他们几匹马,用不了几天就能融会贯通。”

    他捻须笑道:“我茅山弟子虽人数不多,却有用的人。马侍郎行军在外,也需要诸般能人。我的弟子有的能医治牲畜通晓兽性、有的能夜观天象预测晴雨,有的擅奇门遁甲布置陷阱,有的耳聪目明身轻如燕,有的善于追踪行踪痕迹,马侍郎带上他们,绝不会令你失望。”

    陶弘景在没有马的道士下山和白袍军汇合,只能满怀遗憾地提前下山。

    花夭此时已经能如常人般活动了,不过来的时候没有单独一骑,回去的时候也只能继续和马文才共乘一骑,祝英台知道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似乎又在脑补什么,只不过因为马文才的“积威”,不敢当众调侃。

    来时风驰云卷,走时依依不舍,祝英台一下山就会被围堵,甚至不能亲自相送,只能在半山腰的龙池旁目送他们下山。

    只见几骑之后跟随着一众骑驴的道士,逆着上山的人流,浩浩荡荡的往山下而去。

    沿途上山的道士看着这些穿着上清派嫡传弟子法服的道士们,起先只是茫然,而后参透了其中的含义,眼中顿时涌现出久违的狂喜!

    几十年了,茅山弟子即使下山也只穿便服,何时身披法衣,以这般庄严的面目入世?

    道门不灭,道门将兴!

    ***

    骑马带着花夭下山的马文才只觉得怀中的女人突然扭过了身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得半山腰身穿杏黄道袍的祝英台冲着自己的方向抛了个好几个飞吻。

    如此轻浮!

    他刚刚皱起眉头,就见怀中的花夭腰间一个用力,竟在马上站了起来,转身朝向花夭的位置,双手也递出了几个飞吻!

    “你是疯了不要命了!”

    马文才眼前是花夭修长劲瘦的双腿,不顾形象地喊了起来。

    “还不赶快老实坐好!”

    “吃味了?”

    花夭哈哈大笑,揉身分腿,竟就这么面对着马文才正坐在了他的身前,浪荡不羁地一笑,向前贴去。

    “也亲亲你!”

    说罢,在他脸颊响亮地一记。

    后面孙进之领着的道门诸子大多是年轻人,见到眼前这一幕,竟大声叫起好来,甚至唿哨声一片,气氛热烈。

    马文才面红耳赤,那女人竟保持着这个姿势揽住了他的腰,甚至闭上了眼睛,大有就这样在他怀里补眠的意思。

    恬不知耻!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之前什么虚弱无力不能骑马都是假的,明明能接住祝英台,装柔弱就是为了省力气能让别人带她!

    好逸恶劳、游手好闲、死皮赖脸!

    身后口哨声响彻云霄,马文才恼羞成怒,一只手在花夭头顶停了又停,最终还是没有推了出去,只能愤然地一声大喝,匆匆离那些好事者远些。

    “驾!”

    第447章

    脑补之王

    马文才带着一群道士回了白袍军,引发了北海王强烈的不满。

    这位拓跋宗室的贵族和大部分的宗室一样,

    是信佛的,

    并不喜欢中原本土的道教。

    鲜卑人是胡人,

    而佛教最初也是从西域传来的,

    被汉人称为“胡佛”,刚刚传入中原时,倒是各方胡族信仰的更为虔诚,尤其以卢水胡、羯、氐等胡族为甚,

    而且佛教教义和教法相对简单,比起道家玄而又玄、要求一定文化素养才能精通来,更利于在胡人之中传播。

    虽然在魏武帝拓跋焘一统北方、以正朔自居时灭过一次胡佛,但拓跋焘的子嗣和孙辈却大多还是信仰佛教,灭佛不过一朝,

    没有多久,这些沙门就在鲜卑贵族的庇护下重新发展了起来。

    花家也是鲜卑军户,但她家情况不同,

    祖上曾经受恩与天师道的寇天师,所以对道门一直很是尊敬,

    她在洛阳时,如果手头有宽裕的,

    有时候还会去周济下京中那几座闭门修道的小道观。

    当年为了找出解决隐疾的办法,花家上下都曾寄托于道门的经典,

    都借阅过天师道的道典,

    到了茅山,

    她甚至能和茅山上清派的道士们对答上几句道义,虽然一个是天师派的,一个是上清派的,但她一个魏国女军户,能和茅山上的真传弟子对答几句,已经很了不起了。

    然而北海王的不满并没有什么卵用。

    北海王一行人要返回洛阳,还得靠白袍军护送、靠梁国提供沿途的粮草辎重,靠花夭的黑山军打探消息,而他自己的那点人马,只够保护他自己的。

    白袍军的主将和参军都对这些道士表示了欢迎,陶弘景的名头太响,整个白袍军几乎没有多少戒备之心,就这么将他们接纳了。

    主将陈庆之家中是信道的,这从他的名字中带了“之”便能看出,他也精通《周易》和六爻,此时有了同道中人,一路上也不会觉得寂寞了,没事就拿着几枚铜钱和几个道士们笑呵呵地随手打卦,很是满足。

    就连那么一点抵触,也在上清派一个弟子成功预测出第二天将要突发大雨、大军因此而避开山雨后完全消失了。

    要知道这个节气是很少有雨水的,他们选择这个时候忍着寒冷出发,也是为了赶在春季多雨时节之前到达魏国,因为南方泥泞的土地和湿润的天气会给骑兵赶路带来很大的负担,也不利于粮草的输送。

    所以当时孙进之的那位师兄预测第二天可能有雨时,大部分人都对此嗤之以鼻,唯有马文才和陈庆之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暂时在开阔的空地扎了营休整一天,结果当天中午当地果然突发暴雨。

    按照那个道士的预测,此地的雨云乃是因为当地独特的山地气候集聚而成的,如果全军在中午之前急行军快速离开这片地方也会避开这场大雨,可惜的是大部分人都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没有多少人会天不亮就听从他的建议急行军避开这里。

    陈庆之考虑到大军行进这么多日也没休整过,干脆就在这里停了半日。

    冰冷刺骨的寒雨伴着凄风倾盆而下,让整个队伍都十分狼狈。人还能躲入扎营后的帐篷里,那些马就只能靠人力支起的油布暂时遮蔽。

    也幸亏是扎了营,若是在半路上遇到这场雨,也不知道多少人马要因此患上风寒。

    这雨来的快走的也快,约莫下了两个时辰就结束了,待他们第二天休整完毕继续上路时,看着山间驿道中被暴雨冲下道路的落石和树干后,更是不由得庆幸他们休整了一天。

    谁也不愿意倒霉被泥石流砸成肉泥。

    仅凭这一项“奇术”,就奠定了这些道士们在白袍军中的地位,更别说这些道士根本就没有拖过后腿,没有几天就学会了骑马,身手也很灵敏,攀山越岭如履平地,也都会些拳脚功夫,自保完全没有问题。

    白袍军的行进速度很快,毕竟梁国境内能出现的骑兵、又是身着白衣骑着北方马的,在梁国只有一支,梁**中上下都知道这支在徐州之战中一战成名的白袍军,过往又有文书,这一路自然是长驱直入。

    当到达南徐州范围时,这种速度就慢了下来,因为主要道路多是水路,纵横交错,而白袍军的马匹太多,得靠大船分批依次渡河,河岸两边都要有人照应。

    陈庆之和马文才心里都清楚他们迟早要过江作战的,在这几年的训练中有特意对骑兵进行针对性的训练,每匹马蒙着眼上船时都很镇定,面对水路的颠簸也没有寻常马匹那样的惶恐不安。

    加之战马和骑士长期相处互相信赖,有马的主人在旁安抚,整个运兵过程下来更是忙而不乱,不禁让马文才杨白华这些年轻将领都松了口气,而从北魏来的花夭和北海王诸人更是刮目相看。

    无论从白袍军沿路的顺利,还是从白袍军白马过河的从容,都透露出一个讯息:——梁国并不是临时起意要派兵北上,而是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今日的一切,甚至为此特意训练过战马的习性。

    新任的北海王元冠受不似他的父亲,他的思虑深重,不由得会多想一些,对于梁国的这种“预谋”更是心中不安。

    无奈白袍军的主将陈庆之老成持重滴水不漏,参军马文才也是圆滑机警,他诸多试探都没有成效,最后只能在魏国出身的杨白华那里打听。

    “你问我这种训练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白华回想了下。

    “……唔,大概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吧?”

    杨白华南投以后,在梁国的日子和大部分南投的官员一样,就是既不会被轻视也得不到重用,最后还是马文才请奏皇帝将他纳入白袍军中才结束了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状态。

    但他实际也没有多少战场上的经验,在白袍军中也只是负责训练新兵,这些训练的项目他平时也有所了解,却不知道具体为得是什么,毕竟南方多水路,粮草辎重运兵很多时候都用船,在他看来让马熟悉船只的颠簸很是合乎情理。

    “两年前……”

    北海王推算了下这个日子,不由得一怔。

    两年前,胡太后和梁帝批准了互市,边境的马头城被建立起来作为互市的据点,再往深远处多想一些,“黑山军”的出现、怀朔葛荣贺六浑造反,都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北海王的目光望向花夭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魏国之乱,始于胡太后的贪奢愚蠢,而花夭在其中,又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胡太后鸩杀宗室时,花夭就在宫中,但她虽然诛杀了太后,却并没有救下少帝,太后一死,宫中大乱,各方骚动,少帝信不得宗室将领,不得已下令宗室以外的豪酋族长率兵勤王,于是才有了今日引狼入室之祸。

    若说花夭只是有勇无谋听从皇命,也未免太过巧合。

    难道花夭早就投靠了梁国,一直在伺机搅乱朝纲?

    北海王思绪动得飞快,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毕竟花夭是六镇军户出身,还是任城王的家将,又不是南人,完全没有投靠梁国的理由。

    六镇如今的状态是很凄惨,然而六镇一直想要做的是恢复旧制,而不是谋朝篡国。

    如果花夭是奸细,完全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送任城王前往北方。

    想到花夭此前曾经前往葛荣军中,后来他又在邺城境内遇见了小任城王的人马,北海王心底突然闪过一个猜测。

    也许,从头到尾都是任城王府设下的局。

    胡太后鸩杀了大部分直系的宗室,皇帝也被毒死,少帝无子,能够继承皇位的成年王族本就不多,原本任城王元澄还活着,说不得当时就要临危受命继承皇位了,如今元澄虽死,但元澄的政治遗产却被儿子继承了。

    远的不说,洛阳血流成河,他那小堂弟却能安然无恙地从洛阳逃出来,也不知得了多少如同花夭这样的忠臣良将相护。

    怀朔、沃野几镇的军户很多原本就是任城王的旧部,若是作乱的六镇兵马举着任城王的旗帜先回洛阳,即使他有梁国作为后盾,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更别说梁国支持的,还未必是自己这北海王一支……

    元冠受眯着眼看着正在和陈庆之闲谈的花夭,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只觉得自己如此顺利得到支持似乎是个幌子,那被马文才和梁帝保下的花夭,也许并不仅仅是黑山军的首领那么简单。

    养一支军队的耗费何其巨大?就凭穷到要去乞讨的怀朔人,哪里能够这么快的打出自己的名号?

    难怪花夭对他如此敷衍,说不定那黑山军就是任城王府私下养的私军,她又怎么可能和他结盟?

    北海王心境大变,再看向纷纷上船的白袍军时就不是之前的信心满满,而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虽名义上是“北海王”,但封地已失、王位不稳,既没有任城王府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也没有六镇兵马作为隐形的后盾。

    白袍军如今需要借助他的名号渡河北上进入北境,可到达魏国后,随时可以和任城王的人汇合,到那时,他是弃子一枚,谁还管“北海王”是谁?

    偏偏这时候马文才注意到了北海王神态的变化,好似不经意地踱到他的身边,貌似关切地问:

    “北海王是否身体不适?”

    “我看着这些船,不免就想到父王……”

    元冠受用袖子捂住脸面,凄然道:“我怕是以后都见不得船了罢!”

    马文才心里嗤笑一声,知道他言不由衷,可他身后的家臣侍卫闻言不是面露羞愧就是一起哀泣,马文才也不好在这时再行试探,只能露出惋惜地表情安抚着他:

    “还请北海王节哀,待您重返旧土、得遂所愿,想必王爷的在天之灵也是快慰的。”

    说完,他倒是大大方方地伸手,请北海王一起上船。

    可怜北海王如今见马文才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心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面色如常的上了船,可眉眼间却有了一丝疑虑。

    这疑虑马文才也注意到了,等过了河,到达了对岸,马文才留了个心眼,吩咐北海王那边的探子注意北海王的一举一动。

    待到二更时分,帐外有人秘密传报,马文才披衣起身,接了情报。

    “启禀马参军,那北海王今夜果然有异动……”

    那内应从怀中掏出一封被水打湿皱皱巴巴地信函,呈与马文才。

    原来夜深人静之时,北海王秘密派出了一位心腹,趁夜离开了扎营的地方,悄悄往西而去。

    因为有马文才的吩咐,几个内应立刻察觉情况不对尾随其后,在那名心腹乘船离开之前将他擒住了。

    此人见局势不对便自尽投水,想要毁掉身上的线索,尽管几个斥候身手灵敏反应极快,也只来得及搜出这封被打湿的信函。

    那心腹没有想活,直接抹了脖子无法问话,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些北海王的信物,除此之外,便只有那封信函。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