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英台,我已经有看上的人了。”

    她看着猛地抬起头来的祝英台。

    咦?

    我只是想问问她是不是女人啊!

    祝英台茫然地抬起头。

    “就是想要追求他,可能没那么容易。”

    ***

    马文才领着傅歧又回到了校场旁的空地上。

    他但凡和人谈论机密之事,从不在密闭的环境,而是选一空旷无人的下风之处,哪个方向来了人都知道。

    傅歧一见他这个架势就知道他有重要的事要谈,之前嘻嘻哈哈的表情也为之一收:

    “出什么事了?”

    现在几人的买卖越做越大,在官场也算是一路顺遂,祝英台之前虽然被临川王看上,但因为她对江无畏有恩,这一年多江无畏都照拂着她。

    何况现在临川王被扯进公主刺杀一案吓得闭门不出,萧正德又惹出那种事,更不可能有精力去找祝英台麻烦。

    傅歧左想右想,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让马文才头疼的。

    “此事你且保密……”

    马文才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花夭想要提前回国去。”

    “他要回去?那使团怎么办?白袍骑呢?”

    傅歧一怔。

    “她是想身败名裂吗?”

    “临川王身亡,她放心不下,一是为主报仇,二是六镇可能动乱,她急着回去召集安抚旧部和故交,想请我相助她回国……”马文才叹气,又说:“但六镇动乱,与我国有利,故而我十分犹豫。”

    他是重生而来,布置了如此之久,等着的就是一场北方大乱。

    在他准备好之前,北方不能乱,北方一乱,南方也要再起刀兵,他那点弱小的势力随时会分崩离析。

    可现在他父亲已经带着家人隐居,祝家的船他也给踩了下去,如今他是白袍骑的参军、梁朝的侍郎,又有了足够招募勇士的财帛和实力,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

    还要不要再稳定两国的局势,就成了让他犹豫之事。

    儿女情长、家仇旧恨,毕竟比不上他的野心。

    “你怎么跟我父亲想的事都一样……”傅歧啧了啧舌,“听说朝中现在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对送使臣回去不怎么热衷,也难怪花将军着急。”

    北方要乱,说不定他们南方就要顺水摸鱼了,此时签订和议,有些不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只是这想法一猜就着,未免有些吃相难看,魏国那些使臣不见得有什么好心情。

    “不过我觉得,六镇乱了,未必就对魏国有多大影响。至多制造点小麻烦。”

    傅歧的想法也是这时代大多数人的想法。

    “无非安抚拉拢一番,得了点甜头,大概就会被镇抚了。”

    “所以如今我只是犹豫,花夭此人对六镇的作用可有如此之重我也不清楚,万一她回不回国对怀朔局势都没有太大影响,这个人情我就可以卖了。”

    马文才在思考利弊时一贯冷酷无情,“她有把握在胡太后面前得势,而胡太后是魏国实际掌权者。我想要往北打通商路,却没有知根知底的魏国人可用,如果花夭真能在胡太后身边得势,也算是个能用之人。”

    “那你找我商量什么?”傅歧很干脆地说,“我都听你的。”

    我真要助她回国,全凭我一人不行,我这人从来不愿匆忙行事,得提前打算。”他压低声音,在傅歧耳边地低声说着几句话,又问:“可不可以?”

    傅歧愣愣地说:“可以倒是可以,但花将军怕是不愿意吧,毕竟要……”

    “她若这样的决心都没有,就不值得我相助。”

    马文才淡淡地说,“白袍骑如今不成气候,子云先生学习骑马加管理军务都尚且分身乏力,她抽身走了,我这参军说不得都得顶上,怎么算都是我损失更大。”

    “行吧,不是很难。”

    傅歧想了想,又说:“这些东西我好齐备,就是路引这些……”

    “这些不必你操心。”

    马文才笑道。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确定了些细节,才相约着一起回帐篷。

    等到了营帐外,恰巧祝英台也跟着花夭一起走出帐篷,祝英台的表情很兴奋,全然没有之前来时忐忑不安的样子。

    祝英台打了鸡血的样子倒让马文才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祝英台向花夭表白被答应了?

    难道花夭没有好好和祝英台说清楚,让祝英台误会了什么?

    祝英台要知道了花夭是女人,应该会眼泪汪汪哭着出帐篷才对嘛!

    马文才用狐疑地表情看看祝英台,又看看花夭,十分担心花夭欺骗了祝英台的感情。

    祝英台看到马文才过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跑到傅歧面前抬起头:“不是要看账簿吗?走走走,我现在陪你去!”

    留下花夭和马文才两人大眼瞪小眼。

    “她……这是怎么了?”

    马文才指着离开的祝英台,纳闷地问。

    “我答应她不能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花夭对马文才拱了手,“我先去操练了,之前请求马兄之事,还望……”

    “我明白。”

    马文才狐疑地点点头,目送着花夭离开。

    祝英台来了,傅歧的任务就减轻了很多,牛首山大营里也没有多少账目,要不是之前朱吾良贪腐太过,怕是这些物资也不必从金部发放下去,而是由白袍骑的军曹核对。

    马文才说是参军,其实更像是个副官,白袍骑内什么时候他都可以管,也可以不管。打仗时要参略军事,现在也只能在花夭身边听听如何训练骑兵。

    陈庆之为人宽和,又是庶人,一直在和士卒们培养感情。他虽是主将,可却不通骑术,和其他士卒一样操练,因身体文弱有时候还垫底,但从不放弃,所以众人对他又敬又是亲切,并无拘束。

    倒是马文才因为是士人,一开始又领着北府兵用武力镇压白袍骑旧人,颇有些高高在上之感,白袍骑里众人对他都有些畏惧,寻常士卒也不敢接近他。

    他倒是有意想要亲近白袍骑诸人,只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太过深刻,成效也不算明显,他在白袍骑中,怕是人缘连傅歧都比不上,毕竟傅歧一来,总是带着不少物资。

    然而要说受爱戴,最受敬重的,却还是花夭。

    她骑术好、懂练兵之法,又出身军中,了解军中习气,一如军营便犹如回到了自家地盘,好似如鱼得水。

    白袍骑里人人佩服她的人品武功,当兵的都是庶人,也不讲究什么出身。白袍骑里大部分士卒就没和魏国人交过战,更没有边境军民那般对魏人有所敌意,这让花夭的威望日益加重。

    莫说马文才,就连陈庆之,恐怕也有所不及。

    梁国只想着花夭是魏国人,擅练骑兵,却没想到会带出上千迷弟,就连陈庆之都私下担忧着,会不会这些人跟着花夭北上魏国,最后一去不回,投奔花夭去了。

    对于马文才来说,只要花夭还在白袍骑中,他便无法真正立威,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唯有掌握兵权才是根本。

    于是乎,看着校场的马文才,突然悟了。

    要想在白袍骑立威,就得趁出乱子的时候力挽狂澜。有什么比练兵的将军突然跑了更乱的?!

    得把花夭赶紧从这里弄走!

    第342章

    身体发肤(未完)

    在马文才明确的表达了不需要花夭“卖身求生”之后,

    花夭也似乎像是想通了什么,

    再没有以教导之名私下里做什么小动作。

    这让马文才松了口气,学习骑术的进度也加快了不少。

    花夭大概是对这支“速成”的军队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她在训练白袍骑的时候,着重训练的是白袍骑的“速度”。

    准确点说,是“逃命”的速度。

    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丧气,毕竟如今要资源有资源,

    要宝马有宝马,

    谁不想做一支精锐骑兵?

    可当花夭轻轻松松将数人挑与马下后,白袍骑的众人不由得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论水战,

    我国不如贵国;论马战,贵国不如我国。”

    花夭还知道给别人留点面子,“我国骑兵,

    大多从会走路开始就会骑马,

    马上作战更是重中之重,就算诸位从现在开始练起,

    再练上个三五年,

    也未必就是对手。”

    几个月的时间,

    练出来的骑兵,

    怕是只能骑马。

    “我等向贵国借兵,并不是为了与我国骑兵作战,而是为了能顺利脱逃。当初要借骑兵,正因如此。路途凶险,我国诸位使臣既然劳烦诸位护送,

    自然希望诸位都能平安归国,孰轻孰重,还望周知。”

    花夭看着被她打击到的士气,叹气道:“所以,诸位还是先以练骑术为先吧。”

    最近几日她教马文才几门绝学,引得不少白袍骑士卒心痒难耐,纷纷效仿。

    只是这样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马文才本身有武学大家指导武艺,又胆大心细,学起来尚且吃力,更何况他们?

    失败几次后,白袍骑的众人心态未免有些急躁,再加上花夭一直让他们训练的都是最基础的东西,无非就是骑马兜圈,这种怨气就越积累越强。所以才有了今日这番比试,让他们知道两国骑兵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陈庆之自然知道花夭一片苦心,他如今自己也才刚刚学会骑马而已,在魏国人眼里,他们这群白袍骑恐怕只是个笑话,今日有士卒想让花将军传授几门绝活,换成是他,他也会不耐。

    好在花夭脾气还行,白袍骑众人也服她,在被她三两下打趴下后再也没有了意见,继续学着如何“逃命”。

    她下了场,不免也有些疲惫,一眼看去马文才竟在场下等候,心中不由得一颤,快步向他走去。

    马文才与她有三日之约,今日便是第三日,马文才来找她究竟为何,一望便知。

    果不其然,两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花夭刚欲提问,便听得马文才问:

    “你还记得萧正德是要用什么身份北逃吗?”

    花夭一愣。

    萧正德正是被她手刃了的,回想片刻,她下意识地回答:“僧人?”

    “正是僧人。”

    马文才点头,“你我两国并未开放边境,寻常人等想要离境难如登天。但无论是我国还是魏国,皆是崇佛之地,无论是否兴起刀兵,皆会对僧人网开一面。”

    正是因为两国都崇佛,虽然军中和朝中关系都很紧张,但佛门之间却交往不断。

    当年达摩从南方入梁国境内,与梁帝一言不合,就这么北上去了北魏;

    而这么多年里,南朝这么多寺庙皆有云游僧人前往北方求佛,也有北方寺院的云游僧人来南方“交流”,他们用的虽是两国寺中开出的度牒和路引,但进出关卡却并不困难,概因两国的掌权者都对佛门十分崇敬,曾关照过大开方便之门。

    “当时陛下安排萧正德逃命,用的是同泰寺云游僧人的身份。一个寺中有僧人出去云游,往往不会只有一人,为了不使萧正德太过显眼,当时开具出的文书共有七份。就在萧正德离寺之后,其余六名僧人也一同离了寺,结伴往北方去了。”

    马文才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虽弄不到通关度牒和文书,但这几份文书都经过我手,想仿制一份却不难。我可以帮你造几份以假乱真的文书,帮你出关。”

    他看着花夭的头发,欲言又止。

    花夭愣了愣,立刻明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使不为了这点“孝道”,要让一个女人舍弃掉自己的头发,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凡女人都爱美,花夭从小为了乔装男人,头发并未蓄到太长,但再短也好过没有。

    和尚是要剃度的,一旦她要乔扮僧人回去,自然是要把头发全剃了。

    不但是她,此番和她一起入梁的家将也要剃度,方能一起乔扮成僧人。

    “同泰寺的僧人袍服与其余众寺不同,此乃皇家供养的寺庙,若想乔扮的像,僧袍便不能错。好在同泰寺的袍服鞋履也是金部置办的,傅歧可以替你备齐。”

    马文才已经想好了路子,“只是你乔扮成僧人,大黑这样的马却是骑不得了,还有那些金子,你可想好怎么带回去?”

    说起大黑,花夭眼神一黯。

    她心里知道马文才说的没错,一个出家云游的僧人,大部分是托钵而行,到南方行船、到北方乘车,如果骑着大黑这样的好马,是个人都知道情况不对。

    理解归理解,却放不下。

    “……便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吗?”

    花夭艰难地问。

    “你若想快,就只有这一个法子。”

    马文才回答。

    “请帮我照顾大黑一阵子,待他日有机会,我必来取……”花夭感觉心中在滴血。

    “我知道养它花费不低,之前在马兄这里赚到的佣金……”

    “花夭,你觉得我养不起一匹马吗?”

    马文才好笑道,“但是你走了,马在我这,这等于不打自招,我劝你还是想个法子安置好大黑。”

    “无妨,我会将马在众人面前‘赠与’你。”

    花夭终于有了决断。

    “马兄若妥善准备,需要几日?”

    马文才算了算自己的速度,给出了个日期。

    “最快也要七日后,方可做好准备。”

    花夭得了准话,虽有万般不舍,却也拿得起放得下。

    之后几天,两人都忙了起来。

    此事对马文才来说,不过是麻烦了一点,裴家之前做的是走私的生意,马文才手上有的是伪造文书的好手,他又见过真物,只要按照真物仿作便成。

    马文才甚至给花夭送了些僧书过去,让她临时抱佛脚多看一看,免得到时候露了纰漏。

    她要一路北上,路上不可能总是投店,但凡云游僧人,出行大多在寺庙里挂单。同泰寺出外的云游僧人又大多是有德高僧,万一挂单时被人拉去讲经念佛,总不能一点都不懂。

    众人都在为花夭出逃做准备,白袍骑中却无人得知,只觉得这阵子花夭和马文才在一起的时间多了点。

    他们怕走漏了风声,这件事马文才和傅歧一个人都没提,连祝英台都被蒙在鼓里。

    第343章

    折柳送别

    孙秀之是真的喜欢动物。这种喜欢使他在徐家照顾兽栏时十分快乐,

    也在他不得不拿兽栏里的动物试验药性时十分痛苦。

    后来,

    他离开了徐家,成了专门治疗动物的兽医。

    因为他毕竟学的是治人的医术,兽医是自学成才,所以在丹阳,孙秀之是庶人最尊敬的医者之一。

    徐家“有救无类”,但也从没有给畜生治过病,

    但对于很多家庭来说,

    负责耕地的牛、负责拉货的骡子和驴一旦生了病,全家人的生活也就过不下去了。

    但即便如此,

    他也从来没有治过这么多病马,这些因为疲惫或疾饿而饱受折磨的灵物让他心都碎了,得知这里的战马都遭受着什么,

    哪怕没有师父的儿子那封信,

    他也是愿意来的。

    他在牛首山大营住了半个月,几乎是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救治这些战马上,

    但在这半个月里,

    也还是有不少马没熬过去,

    陆陆续续的离去。

    剩下的慢慢调养,

    倒也有些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灵气,它们也知道自己是被谁救的,对孙秀之也格外亲近。

    正因为如此,孙秀之偶尔会住在马厩这边,随时照看病马的伤势。花夭和大黑告别之时,

    孙秀之恰巧就在附近。

    “大黑,你要乖一点,那个马文才不是坏人,但是你也不要任性,好不好?”

    “我会来接你的,祖训绝不可违,但是我现在没办法带你回去……”

    “这些马还等着你当头儿呢,你就留在牛首山大营,乖乖带你的徒子徒孙们,也好不让它们堕了河西马的名头……”

    “你看我怎么傻了,你是大宛马,和河西马有什么关系?”

    夜色之中,孙秀之躺在干草上,听着马厩里的年轻将军对自己的宝马絮絮叨叨,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岁月静好。

    他很佩服花夭这样的人,能为了自己的目标一往无前,绝不回头。白袍骑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魏国的将军,但她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一点点磨平了别人对她的怀疑,也磨平了别人对她的偏见。

    有时候他想,再也没有一个将军会像她这般,如此真心实意地帮着他治马。也许也有人有这样的力气,但那一身匹夫难当的力气,不应该是用在马身上的,而是应该用在人身上的。

    不是工具,不是折辱自己,她把这些马也当成了同袍。

    这几天花夭每天都来和大黑说话,孙秀之每天都藏在干草里,头枕着一轮明月,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

    孙秀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已经预感到了这位花将军要去做一件什么大事,而这件大事是所有人都要阻拦的,为此,她甚至要放弃自己的半身。

    他看出了所有的不对,却选择了不说。

    所以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吃惊。

    “什么叫花将军留书离开了?”

    约好的操练时间花夭没来,陈庆之以为花夭身体不适,派了个小兵去看,却发现花夭的营帐里人影全无,只在案几上留了封信和一本册子。

    陈庆之将信展开一看,便变了脸色。

    信倒是写的平铺直叙,先是向白袍骑和梁国皇帝致歉,而后告之自己为什么不能再留在南方,最后说明自己已经趁夜离开了牛首山大营,将会一路北上,回归故国,勿要挂念云云。

    又提及自己匆匆离去,无法携带家传宝马大黑,便将此马转赠给马文才,望能好好对待云云。

    “咱们大营本就在城外,连等待开城门都不必,若是花将军趁夜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几个副将大感不妙,有些慌张。

    自从朱吾良出了事,不少人盯着白袍骑,陈庆之和马文才来这里一个月,已经将这里的沆瀣之气一扫而空,好不容易白袍骑有了些起色,花夭却突然这样撂挑子跑了,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要是再不客气点,就是没有信义了。

    “这是什么?”

    另一个副将看着陈庆之手中的册子,好奇问。

    “这是一本……”陈庆之表情有些复杂地说,“教导如何训练骑兵的手书。”

    他草草翻了下,花夭写的很细,几乎将每个方面都考虑到了,也在每一个训练的过程前注明了该有谁做示范、又由哪一个副将来教导,相比起她大包大揽教导一切,这样的手册其实更适合白袍骑。

    毕竟,花夭虽然是百里挑一的骑将,但对梁国来说,基本是万里挑一,而她的身份注定她不能长久的留在梁国,比起所有人的士气和军心都压在花夭一个人身上,像这样各授所长才是一支军队良性发展的前提。

    “咦?”

    陈庆之何等人物,匆匆一扫便明白了花夭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再翻翻册子,越到后面,花夭写得越细,显然这个问题她从一开始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而这本册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显然来的第一天就在写。

    花夭家世代都在怀朔教导军户,家里也不是全是天资聪颖之辈,有时候遇到才能平庸的孩子也能坐稳这个位置,靠的就是“各施所长”。

    有这本册子,即使花夭不在这里,亦能训练出合格的白袍骑。

    其余几个副将也看出来了,传阅册子的手不禁颤抖。

    对于任何一个将门来说,如何训练一支精锐的办法都是严格保密的,也是一个家族能迅速崛起的根本。

    更别说这样“因材施教”,彻底按照白袍骑量身打造的训练方法,若非是自己亲自带兵,轻易不会有人拿出来。

    “这……这花夭,到底……”

    几个副将有些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心系故国,恐怕早就生出了去意,只是无法随手放下白袍骑,所以才有了这物。这次,是我们承了她的情……”

    陈庆之拿着手册,也是一声感叹。

    “向陛下禀报的事,便交由我吧。”

    有了陈庆之安抚众人,又按照手册上的继续安排今日的训练之事,牛首山大营里倒没有因为花夭的离开而混乱起来。

    倒是孙秀之那里因为无人压马有了点小麻烦,但他本就不是什么孱弱之人,能给牛接生的又能多娇贵?于是他只是多叫了几个士卒压住了那些马,虽然没有花夭使着顺手,但也多花不了多少时间。

    马文才回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一片祥和之气,让他不禁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难道他们没有发现花夭昨夜走了?”

    马文才心道。

    这也未免太平静了?

    还好有人见了马文才来,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恐慌凑上前来,三言两语把花夭走了的事情对他说了。

    为了避嫌,马文才这两日都没来牛首山大营,而是留在宫中帮着做些跑腿的事情。

    “册子?什么册子?”

    马文才心里一凉。

    “陈将军在那里,您去问吧。”

    那士卒也没见过那本“兵书”,据说是本拿到了就能练出骑兵的宝物,几个副将都将它视为重宝,连靠近都不让。

    马文才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见到了几个副将后,才知道陈庆之匆匆入宫去了,正和他错开了。

    “你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花将军走的时候把那匹大宛马送给你了!”

    胡副将拍着马文才的肩膀,满脸都是羡慕。

    “不过也只有你这样的贵家公子才养得起这样的好马,给我们我们怕是要饿瘦了它。”

    他话说的体贴,其实谁都知道是开玩笑的。

    一个骑将拿到了好马,又怎么可能饿瘦了自己的战马?更别说这位胡副将不是之前和朱吾良同流合污之辈,而是被排挤出去的第一批白袍骑里提拔上来的。

    马文才连忙做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演技好到所有人都没看出端倪,再提到那本“册子”,正在教导跨越障碍的副将恰好回来,将那册子往胡副将手上一递:

    “休息一刻后练习队列,这是你的活儿。”

    在白袍骑的骑兵被选拔为骑兵之前都是合格的士兵,他们主要训练的是配合而非骑射,如何在行进过程中不因一个人的失误拖累全局、如何在发起冲锋时保持马身一致,这些都需要旷日持久的训练。

    胡副将脸上的羡慕之色一正,接过那本册子翻开,到了队列那页,只见一排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两个字:

    “迂回。”

    胡副将之前已经把这一页看了无数遍,花夭早就已经发现白袍骑人数太少、骑兵仓促训练,无法在正面迎击敌人,所以训练的都是和队列有关的,希望借由更快的速度,更广大的空间以及更多的攻击方式来脱离战斗,而这些的关键就是用迂回的方式来击溃侧翼达到的。

    马文才看到队列里那一个个图解心里就凉了一半,再站在校场上看着胡副将利用队列训练一个个如何分割开敌人、如何迂回分散又重新集结,将牙咬得嘎吱直响。

    这买卖亏了!

    有这本册子在手,何必需要花夭?

    说好的花夭一走军心浮动,他来力挽狂澜呢?!

    ***

    三个时辰前。

    已有离意的花夭自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她已经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安抚大黑的情绪,她知道自己的马通灵,如果向它好好解释,它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暂时将它又送到马文才那里。

    在马文才那里,它不是大黑,而是“象龙”,不过没关系,无论它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它在自己这里的分量。

    “主公,真要这么做吗?”

    跪立在花夭身后的陈思手拿着剃刀,好几次都下不去手。

    他们什么刀都拿过,连杀人都不会抖的手,如今却在微微颤抖着。

    “哎……”

    花夭在铜镜里看到背后陈思挣扎的表情,突然伸手接过后面的剃刀,亲自动手下了第一刀。

    寻常人第一次用剃刀这种东西总是会割出很多口子,新剃的头发也不太好剃,但在花夭这群对刀掌握已经炉火纯青的武将手上,那剃刀就像是有着某种法术,只见得头发沿着头皮纷纷落下,却不见任何伤口,只留下一片微微返青的头皮。

    花夭只能剃刀眼睛可以看到的部分,但下了这第一刀,陈思和阿单心理上的抵抗就没那么困难了,陈思见花夭束手束脚,只能眼中含泪的接过刀,将她头上其他地方的发都剃掉。

    直到三人将头发剃得干干净净,他们才起身各自换好傅歧送来的僧袍、僧鞋,又戴上云游僧常用的那种斗笠,斜垮上僧袋,趁着黑夜步出破庙。

    牛首山大营本就在城外,但在城南,他们得靠水路离开建康,而后辗转向北,在马文才安排好的裴家客店那里换乘劣马,进入魏国边境城市。

    这一路的行程马文才已经事无巨细向他们介绍了好几遍,是以对他们来说并不惊慌,但就这样不告而别本就是件让人内心愧疚之事,所以所有人心情都不太好。

    待到了江边渡口时,马文才已经带着傅歧在等候,他们如今都有官职,本是不应该来的,但此事毕竟和他们有关,马文才又是个操心的性子,不到最后一刻把人安全送走,他都不会放心。

    只是来是来了,却和傅歧两人都做了乔扮,他手下有会易容的,不但一身在家居士的衣衫,还都贴上了胡子,看起来就像是两个潜心向佛的香客送云游的大师离开。

    渡口安排的船也是马家的,从掌舵到船工都是马家人,也不怕出什么纰漏。

    待到了离去之时,马文才和带着斗笠的花夭两两相望,气氛有些尴尬。

    虽说是花夭自己愿意的,但他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送她出京,选择这个法子,一是速度最快最为稳妥,却也有之前被她“逗弄”心中不甘的一点小小报复之心。

    但真看到花夭戴着斗笠领着两个“弟子”缓缓而来,他那点不甘和气恼的小心情却也烟消云散了。

    世道艰难,谁又能随心所欲?

    从此便一笔勾销吧。

    马文才如此想着,按照南方送别的习惯,从渡口边的柳树上折下一支垂柳,抵御花夭:

    “此去山高水长,不知何日能够再见,祝花将军一路顺风。”

    “柳”与“留”谐音,古人内敛,不忍分别却又不能忘怀,便用这种方式来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

    柳枝的特点是随处而活,只要插下柳枝便能成荫,此举也颇有点祝福对方“随处而安”之意。

    花夭虽在怀朔长大,但她并不是不通汉人文化,但不知如何,看着这递来的柳枝,她却有些不想接。

    她不解,马文才还以为对方是不知道他折柳是什么意思,有些讪讪地想缩回手,感觉尴尬极了。

    还是旁边的傅歧解释说:“我们这送别都送柳枝的。”

    说罢,他从柳树上也折下一支,递给花将军:“愿你此去大展宏图。”

    “我们那不折柳,关外只有杨树。”

    花夭笑笑,“我们送别,用歌。”

    她最终还是接了柳条,上了客船。

    涛声阵阵,那小船摇着撸缓缓向北,风中传来花夭带着磁性的女音,这时他们才恍然发现花夭本来声音原来是这样的,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的手段,平时竟能用中性的低沉嗓音乔扮男人。

    “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

    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清晨岸上人烟绝迹,歌声幽幽,飘荡而去。

    “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

    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唰的,马文才脸通红了。

    “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

    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想起那句“我们不折柳,我们唱歌”,马文才有些怔怔出神。

    “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

    跸跋黄尘下,然后别雄雌。”

    随着歌声渐远,那声音也越发雄浑,待到最后一句时,已经是男儿之声,还伴随着附和之音。

    花夭那惊鸿一现的本音,终是不见了。

    马文才的耳边还响彻着“跸跋黄尘下,然后别雌雄”的开阔意向,好半天不能回过神。

    待回过神时,心中已经有了点说不明道不明的惆怅。

    抬头一望,旁边的傅歧好像已经吓傻了。

    “怎么了?你家的大恩人送也送走了,该走了。”

    马文才本来不愿带他来的,只是花夭救了他兄长一命,所以他死活要来亲自送别。

    如今人已经走了,他还傻傻站着干嘛?

    “马马马马,文才……”

    傅歧指着离开的小船,哆嗦着说不清话。

    “花花花花夭,怎么唱,唱女人的歌?”

    还有那女人的声音?!

    第344章

    姐妹情深

    傅歧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花夭是个女人,

    无他,因为花夭实在太能打了。

    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公子哥,没有穿越没有重生没有奇遇,

    遇见祝英台这一个女扮男装的奇葩就已经感觉够神奇的了,但祝英台面红齿白长得又斯文,

    这女扮男装除了惊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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