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马文才向陈庆之一礼。

    “一直承蒙先生照顾,却不知道先生为何如此厚待学生……”

    他是真的感激这位子云先生。

    从会稽到建康,他一直在帮着他们,却没有要过任何报答。

    和二皇子那种明显要从他身上谋取什么的示好不同,马文才从他身上感受不到有所图谋的地方。

    “我需要你做的事,你今日已经做了。”

    陈庆之捻须,眼中颇有赞许。

    “你做的很好。”

    他说的是用祥瑞论打断僧人媚上之始的事情。

    “这世上有很多事,人人都知道是错的,但因为违背自己的利益,便选择不去揭穿它。甚至为了符合自己的利益,还会去推动它。”

    陈庆之的笑容很和煦。

    “你今日之为,虽然得罪了很多人,却已经让你立于不败之地。一旦你忠于直谏而没收到惩罚,陛下就有了‘善于纳谏’的名声,那么对陛下说真话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你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我,我帮你的决定没错,这就够了。”

    马文才听了陈庆之的话,满怀惭愧。

    萧纲以为自己是想要名,萧综以为自己写策是迎合了他之前的提议,皇帝以为自己写策是“直性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选择这么做,多半是自己不会作诗,也不希望以后人人都以诗作高低来区分五馆生高下的缘故。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皇帝目前对他还有兴趣罢了。

    陈庆之却不会知道他的初衷,担心马文才这么回去会引人注目,他将马文才带到自己在宫中值守的小屋,换了一件他放在屋子里的外衫。

    在换衣的过程中,马文才伸手入怀,脸色突然一变。

    “怎么了?”

    “无事,丢了几件零碎的东西。”

    马文才迅速掩去眼底的焦虑,尽量从容地说:“大概是被三皇子捡去了。”

    “很重要吗?”

    陈庆之问。

    “是几件私人的东西……”

    马文才回答,“倒没什么贵重,只是毕竟是友人所赐,怕是回不来了,有些对不住朋友。”

    “若是什么不紧要的东西,等寻到合适的时机,我帮你问问。”

    “多谢先生。”

    马文才苦笑着被陈庆之送出宫,没有回国子学,而是径直去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住的客店。

    “文才,你怎么来了?”

    祝英台见马文才来了,惊喜地丢下正在试验的方子。

    “你在做什么?”

    马文才看祝英台挽起袖子,正在院子中央搅拌一个漏斗状的瓦钵,不由得吓住了。

    “把袖子放下来!”

    “啊?哦。”

    祝英台一边放下袖管,一边兴奋地解释着:“我想起该怎么给糖脱色了!可以用黄泥浆给红糖脱色,变得洁白如雪,凝如冰晶!”

    黄泥浆?

    马文才想象了下往糖中加泥巴的样子,眉头不由得一蹙。

    “那能吃吗?别吃死了人。”

    祝英台伸手一指大缸上用稻草封住下口的瓦钵,解释着:“泥浆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吸附着色物质和渣滓的。我找不到甘蔗汁,融化了外面买来的糖蜜,用这种办法去中和沉淀那些游离酸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祝英台兴奋地解释了一大通,但听在马文才耳朵里大约像是鸭子听雷,也想象不出她口中说的“洁白如雪、凝如冰晶”的糖是什么样子,遂耐着性子听完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给我的帕子丢了,大概是被三皇子捡了去。祝小郎就在京中的事情应是瞒不住了,怕是不能再这么隐遁下去……”

    他看着笑容渐渐敛住的祝英台,愧疚道:“是我处事不慎,连累到你。”

    祝英台的字迹太过漂亮,只要是见过的人绝对印象深刻,当初她因字迹而得了太子诏令,那这字必定就有不少人见过。

    太子修《文选》,三皇子萧纲也在辅助,马文才很难确定萧纲有没有见过祝小郎的字,一旦他看见过,就知道祝小郎在京中,而且还为他捉了刀,只不过他没有用上而已。

    毕竟这个时节,若不是在京中,知道同泰寺桂花会开,谁会写桂花诗?

    “有这么严重吗?我家不是已经让‘祝小郎’托病不出了吗?”

    祝英台完全没有做好重新走上“社会”的心理准备。

    在这小院子里每天研究研究古代化学提纯技术、偶尔鼓捣鼓捣纯天然化妆品给梁山伯用的日子,几乎是她穿越以来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时日。

    不用掩饰性别,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她,来往的都是知己也不会用怪咖的眼神看她,而她也没有缺手缺脚什么都自己来,再不会因为上个厕所都被人伺候的诚惶诚恐,一切都是这么心安理得。

    万金难买她心安啊。

    “你要是病重到门都没办发出,以太子的贤德,当然不会强征你。可如果你明明在京中却没有应太子诏,此事就不可能善了。”

    他说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彻查下去,很可能一直往下查,查出祝小郎‘病遁’的真相,甚至会查出你是个女人。”

    “那怎么办?”

    祝英台蹙眉思考:“我现在去应诏?我一现世,我家就会找上来,还会惊动我家背后那靠山,万一节外生枝怎么办?”

    “所以,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马文才说出在路上已经想好的对策。

    “我们去找傅歧的父亲傅公求见太子,告之你为什么要‘病遁’。向他坦白你之所以要托病不出,不是对此有所不满不愿出仕,而是为了掩护病重的傅异去求医。”

    他接着说:

    “太子和傅家关系交好,听傅歧说太子还造访过他家,而傅异有意促成两国重新遣使的事情必定不会瞒着太子,傅异为国深受大难,你和傅歧是同窗,为了好友的兄长放弃个人的前程,这是一件大义之事。”

    “我也见过太子,他是一个不会让人为难的宽厚之人,若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必定不会怪你,还会替你隐瞒,不让别人再继续追查你。”

    马文才也不想让祝英台这么快出现在人前,可无奈计划比不上变化。

    “唯有如此,‘祝小郎’的身份才是安全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他们两人都知道,虽然这样“祝小郎”的身份安全了,可祝英台却再也没办法回复到现在散漫的生活了。

    祝小郎过了明路……

    世上便再无祝英台。

    (我靠我靠我不小心复制黏贴多了,贴了两遍,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现在码字贴上。几个小时后再刷,后面会有我重贴的章节!)

    萧衍对于自己的孩子们是非常用心的,并不似其他帝王一样提防和威严,所有他的孩子大多成才,但成才不代表心性就足够成熟。

    正因为萧衍对于孩子们太过爱护,致使教导他们的人也束手束脚,人生中的“严师”更是没有出现过,太子还好,他是国之储君,从小便有无数人纠正言行,但其他的皇子几乎是被溺爱的长大,行事就有些肆无忌惮。

    不仅仅是皇帝的孩子们,如今的宗亲因为皇帝的纵容,也大有朝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人人都看到了其中的隐患,然而皇帝太护短,劝谏了也是没趣,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提这个话题。

    上辈子马文才在国子学读书时,就有人曾提点过他这一点,但他那时候人微言轻,根本连这种担心都不必有,谁能知道会遇见这种时刻?

    那些甲士都是萧纲的近身侍卫,从小习得一身好武艺,三四个人压过来,将马文才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马文才本还想尝试着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出去,刚刚撞到一个甲士身上就放弃了尝试,对方岿然不动,自己倒退三步,哪怕从力量上他也不占优势。

    他这一撞也吓了萧纲一跳。

    在他的心中,这种特意去五馆找门路的投机分子,遇见这种事就算不苦苦哀求跪地求饶,最多也就是叫骂几声,却没想到他径直撞向一个甲士,伸手就是一个肘击。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伤了!”

    萧纲本想在诗会上出彩,被马文才给搅黄了自是一肚子火,想要给他个教训,可也不想出事。

    萧纲一句“别给他伤了”,立刻让马文才明白过来他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大龄熊孩子,重新又挣扎起来。

    对方的目的是要扒光他的衣服,马文才的目的是努力突围,两方冲突的结果就是马文才终于冲出去好远,可衣衫腰带俱被甲士拉住了,只有舍弃掉这些才能得到自由。

    一样是衣冠不整,丢掉件外袍比没穿衣服好,马文才当机立断“金蝉脱壳”,头也不回地跑了。

    甲士披甲执锐,自然没有马文才跑的快,没几下就已经没有了马文才的踪影,萧纲也只能原地跳脚。

    马文才对宫中地形不熟,跑时又不辨方向,等确定后面没人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官衙的门口。

    “那边的,你是何人?”

    门口的侍卫紧张地看着他。

    “此处是太仆寺,再往前别怪我们不客气!”

    马文才一摸腰上,之前佩着的出入宫廷的腰牌没了,再加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想来看起来确实可疑。

    “我是中书省的秘书郎马文才,出宫时迷了路……”

    他试图解释。

    “他是我在国子学的学生,我带他出去吧。”

    随着熟悉的声音,从太仆寺里走出一个中年官员。

    “子云先生!”

    看到来人是谁,马文才松了一口气。

    陈庆之是萧衍的近臣,太仆寺的人当然不会为难陈庆之,便让他带走了马文才。

    马文才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太扎眼,在大致解释了下为什么是这样以后,他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是三皇子啊……”

    陈庆之露出理解的表情。

    “如果是三皇子,只要让他撒下气就好了,要换成二皇子才麻烦。”

    他的语气里居然还有着庆幸。

    “走,我先送你回国子学。”

    “先生,你让我不要戴额带,是因为……”

    回去的路上,马文才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是和那位殿下有关吗?”

    陈庆之突然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他一眼。

    “你知道了?从哪儿?太子殿下?陛下?”

    想起二皇子的乖戾,还有那很可能没有了舌头的接引僧,马文才选择了沉默。

    “……你知道了也好。”陈庆之又重新向外走去,“很快,大家都会知道陛下因此看重你,你往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只是有一点。”

    陈庆之顿了顿,慎重道:“千万不要和皇子们搀和在一起!”

    “为什么?”

    马文才想起二皇子,心中一颤。

    “因为先皇后若在,不会有任何皇子能出生。”

    陈庆之压低了声音,告诫他:“陛下曾立过一个誓言……总而言之,从陛下给你起名佛念开始,你就不可能得到陛下亲生子嗣的喜爱,哪怕对你假以辞色也肯定事出有因。”

    “我不想看到你因此沾沾自喜。你该明白,想要站稳脚跟,到底靠的是什么。”

    “受教了。”

    马文才向陈庆之一礼。

    “一直承蒙先生照顾,却不知道先生为何如此厚待学生……”

    他是真的感激这位子云先生。

    从会稽到建康,他一直在帮着他们,却没有要过任何报答。

    和二皇子那种明显要从他身上谋取什么的示好不同,马文才从他身上感受不到有所图谋的地方。

    “我需要你做的事,你今日已经做了。”

    陈庆之捻须,眼中颇有赞许。

    “你做的很好。”

    他说的是用祥瑞论打断僧人媚上之始的事情。

    “这世上有很多事,人人都知道是错的,但因为违背自己的利益,便选择不去揭穿它。甚至为了符合自己的利益,还会去推动它。”

    陈庆之的笑容很和煦。

    “你今日之为,虽然得罪了很多人,却已经让你立于不败之地。一旦你忠于直谏而没收到惩罚,陛下就有了‘善于纳谏’的名声,那么对陛下说真话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你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我,我帮你的决定没错,这就够了。”

    马文才听了陈庆之的话,满怀惭愧。

    萧纲以为自己是想要名,萧综以为自己写策是迎合了他之前的提议,皇帝以为自己写策是“直性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选择这么做,多半是自己不会作诗,也不希望以后人人都以诗作高低来区分五馆生高下的缘故。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皇帝目前对他还有兴趣罢了。

    陈庆之却不会知道他的初衷,担心马文才这么回去会引人注目,他将马文才带到自己在宫中值守的小屋,换了一件他放在屋子里的外衫。

    在换衣的过程中,马文才伸手入怀,脸色突然一变。

    “怎么了?”

    “无事,丢了几件零碎的东西。”

    马文才迅速掩去眼底的焦虑,尽量从容地说:“大概是被三皇子捡去了。”

    “很重要吗?”

    陈庆之问。

    “是几件私人的东西……”

    马文才回答,“倒没什么贵重,只是毕竟是友人所赐,怕是回不来了,有些对不住朋友。”

    “若是什么不紧要的东西,等寻到合适的时机,我帮你问问。”

    “多谢先生。”

    马文才苦笑着被陈庆之送出宫,没有回国子学,而是径直去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住的客店。

    “文才,你怎么来了?”

    祝英台见马文才来了,惊喜地丢下正在试验的方子。

    “你在做什么?”

    马文才看祝英台挽起袖子,正在院子中央搅拌一个漏斗状的瓦钵,不由得吓住了。

    “把袖子放下来!”

    “啊?哦。”

    祝英台一边放下袖管,一边兴奋地解释着:“我想起该怎么给糖脱色了!可以用黄泥浆给红糖脱色,变得洁白如雪,凝如冰晶!”

    黄泥浆?

    马文才想象了下往糖中加泥巴的样子,眉头不由得一蹙。

    “那能吃吗?别吃死了人。”

    祝英台伸手一指大缸上用稻草封住下口的瓦钵,解释着:“泥浆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吸附着色物质和渣滓的。我找不到甘蔗汁,融化了外面买来的糖蜜,用这种办法去中和沉淀那些游离酸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祝英台兴奋地解释了一大通,但听在马文才耳朵里大约像是鸭子听雷,也想象不出她口中说的“洁白如雪、凝如冰晶”的糖是什么样子,遂耐着性子听完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给我的帕子丢了,大概是被三皇子捡了去。祝小郎就在京中的事情应是瞒不住了,怕是不能再这么隐遁下去……”

    他看着笑容渐渐敛住的祝英台,愧疚道:“是我处事不慎,连累到你。”

    祝英台的字迹太过漂亮,只要是见过的人绝对印象深刻,当初她因字迹而得了太子诏令,那这字必定就有不少人见过。

    太子修《文选》,三皇子萧纲也在辅助,马文才很难确定萧纲有没有见过祝小郎的字,一旦他看见过,就知道祝小郎在京中,而且还为他捉了刀,只不过他没有用上而已。

    毕竟这个时节,若不是在京中,知道同泰寺桂花会开,谁会写桂花诗?

    “有这么严重吗?我家不是已经让‘祝小郎’托病不出了吗?”

    祝英台完全没有做好重新走上“社会”的心理准备。

    在这小院子里每天研究研究古代化学提纯技术、偶尔鼓捣鼓捣纯天然化妆品给梁山伯用的日子,几乎是她穿越以来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时日。

    不用掩饰性别,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她,来往的都是知己也不会用怪咖的眼神看她,而她也没有缺手缺脚什么都自己来,再不会因为上个厕所都被人伺候的诚惶诚恐,一切都是这么心安理得。

    万金难买她心安啊。

    “你要是病重到门都没办发出,以太子的贤德,当然不会强征你。可如果你明明在京中却没有应太子诏,此事就不可能善了。”

    他说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彻查下去,很可能一直往下查,查出祝小郎‘病遁’的真相,甚至会查出你是个女人。”

    “那怎么办?”

    祝英台蹙眉思考:“我现在去应诏?我一现世,我家就会找上来,还会惊动我家背后那靠山,万一节外生枝怎么办?”

    “所以,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马文才说出在路上已经想好的对策。

    “我们去找傅歧的父亲傅公求见太子,告之你为什么要‘病遁’。向他坦白你之所以要托病不出,不是对此有所不满不愿出仕,而是为了掩护病重的傅异去求医。”

    他接着说:

    “太子和傅家关系交好,听傅歧说太子还造访过他家,而傅异有意促成两国重新遣使的事情必定不会瞒着太子,傅异为国深受大难,你和傅歧是同窗,为了好友的兄长放弃个人的前程,这是一件大义之事。”

    “我也见过太子,他是一个不会让人为难的宽厚之人,若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必定不会怪你,还会替你隐瞒,不让别人再继续追查你。”

    马文才也不想让祝英台这么快出现在人前,可无奈计划比不上变化。

    “唯有如此,‘祝小郎’的身份才是安全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他们两人都知道,虽然这样“祝小郎”的身份安全了,可祝英台却再也没办法回复到现在散漫的生活了。

    祝小郎过了明路……

    世上便再无祝英台。

    第281章

    兄弟“情深"

    “什么绑架送嫁的队伍?”

    这件事情,

    萧综确实是不知道的。

    刚刚太子质问他“封邑所出不够用吗”时,他倒是心虚了一瞬。因为以他之图,

    封邑所出确实不够用,那祝家,

    便是敛财之所。

    建康脚下,

    他还是不敢放肆的,

    之所以那么费心经营会稽地方,

    就是为了躲避父兄们的视线。

    但他的命令里,

    并不包括“绑架送嫁队伍”这一项。

    得知祝家娘子有恶疾不能上京时,

    他也没有勉强。他的辅佐之人都劝他要靠纳了祝家娘子来维持祝家的忠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对此却不怎么上心。

    能牺牲女儿来换取富贵安宁,

    那女儿多半是算不得数的。何况他只要祝家的钱,

    不需要他什么忠诚。

    听到萧综的回答,太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

    发现他的表情却是不似作假,

    终于露出安心的表情。

    “你不知?那就对了,

    定是你府上的人胆大包天!”

    太子露出一个笑容,说出他的家令赵立供出的事情。

    “祝家庄送女出嫁,路遇水贼,

    你那家令带着侍从坐祝家的顺风船回来,见水贼人多势众,

    便绑架了祝家的娘子,

    要挟祝家送他们出去。”

    赵立不是傻子,

    知道若是回来给二皇子惹了麻烦,会比死还痛苦,所以一件事说了八分真,两分假。

    太子不是不知道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但他为了兄弟情谊,必须要在将他交给父亲前私下和他通声气。

    “那船上有祝娘子的嫁妆,他们冲出险地后舍不得将财宝还给祝家,就一直这么留着祝娘子,直到她趁人不备跑了,逃上岸去,发现无路可逃后,撞碑而亡。”

    说到这里,仁厚的太子终于动了怒。

    “萧综,我不是傻子,若只是‘挟持’,祝家的新嫁娘会宁愿撞碑自尽也不愿回去?是你想绑了祝家女郎索要赎金,还是赵立自以为是?”

    “水贼?”

    这下,二皇子震惊了,但关注的重点却不是什么没见过的祝家新娘。

    “那祝家的船队损失如何?”

    “这时候了,你还有时间关心这些东西?!”

    太子喝完立刻反应过来。

    “船上有你想要的什么东西?”

    是了,这就说的通了。

    为何赵立明明在脱险后,依然不肯放了祝家女郎。

    “你让赵立去会稽,到底为什么?”

    太子喝问。

    萧综在听说祝家船队遇到水贼打劫时就心生了不妙。

    祝家在会稽一直是豪族,自祝英楼长成后更是父子齐名的善于经营,再加上有自己的关系,水路上无论是官府还是黑道都打通了关系,见到祝家的印记都要给几分面子,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敢铤而走险的水贼,必定是已经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选择送亲时下手,究竟是为了祝家的嫁妆,还是听说了什么,冲着那些铁去的?

    一想到这里,萧综脸色铁青。

    终日打雁,居然给雁啄了眼睛。

    那祝家父子果真是废物,竟然连一群贼寇都对付不了!

    见他脸色不好,萧统心里升起一阵不安,直觉他这个性格古怪的二弟瞒了什么事情,于是出声又问了一遍:

    “萧综,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看了眼门口。

    萧统了然,亲自起身驱散门外的护卫,打开门时两人都看到了门口鬼鬼祟祟的萧纲,显然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被人抓了包,三皇子不但没有任何的心虚,反倒一脸“你完蛋了,你给我抓到了把柄”的表情,满眼幸灾乐祸。

    太子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让弟弟胡闹,将所有人哄了干净,转身关上门,冷脸道:

    “到底什么事,你说吧。反正你胡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希望你别成为第二个皇叔才好!”

    他疲惫地坐在了案后。

    听到太子拿他和那荒唐的临川王皇叔相比,再看到门外三弟那样的表情,萧综突然一阵不耐,不再想装这所谓的“兄友弟恭”假象了。

    真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所以萧综脸上挂上假笑,说出一句让太子震惊的话。

    “我听说南方有人偷偷留下了东昏侯的孽子,所以派赵立带着侍卫找过去,看看能不能把人绑回来,瞧瞧他的长相。”

    他冷淡地说。

    “东昏侯?”

    太子霎时间站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亲爱的皇兄,你难道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萧综对着太子挤出一个再虚假不过的笑容。

    “我在宫中为什么被你们瞧不起,我的母亲为什么备受冷落甚至连单独的宫殿都没有,为什么连老八一个小小的孩子都能对我热嘲冷讽……”

    “你,你……”

    随着他一字一字的控诉,太子的手开始颤抖。

    “不就是因为那个传言吗?”

    二皇子漠然地看向别处。

    “那人呢?”

    太子捏紧了拳头。

    “你就不怕父皇知道伤心?父皇待你与我们,有什么分别?你能说得出这么没有良心的话?!”

    “正因父皇待我不薄,我才没有弃宫而走,你以为我稀罕这荣华富贵吗?”

    萧综嗤笑。

    “至于那孽子,我打探消息花费的时间太长,找到的时候发现此子早已经死了,那所谓的‘家人’也早就散了个干净,我便让赵立挖了他的坟,把他的头骨带回来。”

    “你疯了,那人必定是假的,是乡野之人为了骗财弄出的前朝余孽!”

    太子被萧综的冷血和麻木惊得浑身颤抖,“何况一具头骨,能看出什么!”

    “是看不出什么,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萧综摊了摊手,“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祝家被劫,连女儿都保不住,我要的东西肯定也没带回来。”

    要是侍卫们带着一具头骨回来,他这太子兄长责问他的第一句话肯定不是“你没钱了吗?”,而是“那头骨是怎么回事”。

    太子在人被送来之后想过很多种可能,他甚至想过赵立也许是去会稽寻找美人供萧综享乐,见祝家娘子美貌所以临时动了心下手,虽然萧综并不荒淫,但底下人借上头的势狐假虎威的还少吗?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生来就是太子,从小受到当世大儒名士的教导,学的是中正治国的路子,对上孝敬父母,对下礼贤下士,自认对弟弟和姐妹也是关爱有加,从未想过自己的弟弟能乖戾偏激到这种地步。

    萧综浑身散发出的叛逆和厌恶让他感到骇然。

    “那绑走祝家娘子,确实是赵立等人自作主张了?”

    太子揉了揉额角。

    “你想过接下来怎么办么?这件事决不能让父皇知道,他知道会有多伤心,你心里没有数吗?”

    父亲的性情越来越寡淡,现在已经有了些出尘的念头,唯一的牵挂就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更是早就连后宫都不去了,如果知道萧综的人去会稽是为了什么,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可想而知。

    “人说生恩不及养恩,何况那些传言都是无稽之谈,你要用这些伤了父皇的心!”

    他想起这些,胸中涌出一阵怒气,手边恰好有一块砚台,抄起便砸向萧综。

    “你简直是不仁不义!”

    那块砚台向着萧综飞去,后者却不躲不闪,硬生生吃下了这一记。

    砰!

    那砚台的锐角砸中了萧综的右额,后者只觉得眉中一阵剧痛,眼前一片金星闪过,随即是温热的液体沿着眼皮流淌而过,将右眼糊了一片。

    “你,你……”

    萧统目光复杂。

    “你怎么不躲!”

    萧衍对孩子们的教导很严格,也注重因材施教。

    几个兄弟之中,老二、老五和老八都有学武的天赋,所以从小受到名师教导,骑射游猎每每百发百中,每日里也练功不辍,身体和力气其实比他这大哥要好得多。

    以他的身后,怎么会躲不过一块随手扔过的砚台?

    萧综从小是别扭的性子,此时依旧是站的硬挺挺的,丝毫不愿解释,任由那血泪横流。

    这样子实在太过可怕,萧统不知道是砸中了额头,还以为伤了他的眼睛,一面高喊着“请御医”一面冲到萧综身边,弯腰查看他的眼睛。

    他之前逐退了所有人让他们不得上前,如今连声高喊御医,哪里会有人回应,好在离近了以后发现只是磕破了眉间的皮肉,最多是眉毛会豁一个口子,应当不会损伤颜面和视力,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那血流的太可怕,太子伸手去擦发现血止不住,顺手从案上拿过之前老三拿来的帕子,按在他的伤口上。

    “按住,先把血止了,我带你去找御医。”

    萧综不言不语,伸手干脆的按住帕子。

    “这件事,我暂且替你瞒下。”

    事情变成这样,再有什么训斥之言都已经无法再说了,太子直起身。

    “但你那叫赵立的家令和侍卫们是留不住了。无论是你做的事,还是他们的悖行,都不能公诸于世。”

    “我也查过了,祝家也是会稽豪族,过去一直想要和京中搭上关系,最近像是歇了这样的心思,会顺路搭上你们的人,恐怕是看在你那王府印信的面上,说不得是想结下个人脉。”

    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违他的良心。“现在你的人逼死了祝家的女儿,又劫走了祝家的嫁妆大船,恐怕已经是结了仇。但为了父皇的安宁,我建议你最好大事化了,给祝家私下一些补偿,好生安抚一番。”

    “不过是偏安一隅的小庄主而已。”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