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没了祝家庄,你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祝英台捂着脸,用森然地眼神看着面前的兄长,还是不肯说话。

    “你不必装了,你是我亲生妹妹,哪怕不说话,我也认得出你。”祝英楼一把拉起祝英台,看着她那张黄皮麻脸,用手指使劲地搓着。

    没一会儿,祝英台脸皮都被搓红了,有一部分更是破了皮,可即便是这么大的力气,那张脸上半点颜色都没脱落。

    眼看着京中来使就要到了,他还要妹妹配合他演戏,可她现在这幅样子,怎么能扮回九娘子?

    想到这里,祝英楼越发烦躁。

    “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你变回女儿相貌?!”

    看到祝英楼心烦意乱,被折腾了一番的祝英台终于扬了扬嘴角,吐出一句让他更心烦意乱的话来。

    “我可不知道。这易容,只有马文才身边的细雨会除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不必,如果是祝家庄的人掳走了祝英台,那就不用担心了。多则六七天,少则三五天,祝英楼就会来求我。”

    马文才不以为然地说。

    祝英楼:妈了个鸡!把老子妹妹毁容了,你就不怕我嫁个黄皮男人过去!

    第234章

    扬帆起航

    “自从你去了会稽学馆后,

    简直变得不可理喻!”

    祝英楼一想到阿爷阿娘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可她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祝家庄都想抛弃了,

    心中就满是怒火。

    “我是你亲兄长,还能害你不成!”

    祝英台很想怼他一句“我可没你这样的哥哥”,

    可硬生生噎下了。

    她虽非常憎恶祝家庄这种半奴隶制的庄园,祝英台却确实是他的亲妹妹。

    “这里留不得,有人时刻盯着我们祝家,

    过几天我就让祝阿大送你到别院去。”祝英楼看着妹妹这张大黄脸,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就是想让马文才知道你在这里吗?好,我就让他把那细雨送来!”

    祝英台听完祝英楼的话陡然一惊。

    马文才肯定已经从梁山伯那里知道自己被黑衣人掠走了,

    可祝英楼却丝毫不怕暴露行踪的样子,难道马文才已经知道祝家投靠了临川王?

    如果知道了,

    他怎么能让祝英楼去杀梁山伯抢册簿?

    不,

    不会的。

    马文才一定还不知道……

    祝英台拼命的安慰自己,

    可心里却像是扎进了一根硬刺,怎么也拔不掉了。

    祝英楼见祝英台沉默寡言不愿开口,

    虽气她不驯,

    却没有再做出动手的事情,而是怒冲冲地出去了。

    待他出了门,看见守在门外的祝阿大,

    不禁点了点头。

    “祝阿大,你这差事办的不错。”

    “属下还以为没完成任务,会让少主责罚。”

    祝阿大低头回道。

    “和我妹妹比起来,

    那个庶人能算什么?”

    祝英楼显然对祝英台回来更重视些,“既然他能交出册簿一次,就能交出第二次,左右他是鄞县县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话虽如此,但我们刚刚打草惊蛇,还伤了一条人命,怕再没那么容易得手了,不如缓缓。”

    祝阿大对梁山伯印象还不错,不着痕迹地劝说着。

    “而且九娘子和这县令感情很好,若梁山伯出了什么事,就怕九娘子会有怨怪之心……”

    “你这话,最好连说都不要说。”

    祝英楼原本便冷峻的脸越发生硬了。

    “和梁山伯感情好的是祝小郎,不是什么九娘子!”

    祝阿大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口误”,连忙低声不语。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现在再去动手,容易自投罗网,且缓一缓。”

    祝英楼思考了一会儿,对祝阿大说:“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看你忠心可靠,又知道分清主次,我便把九娘子交给你了。”

    祝阿大身子一僵,张着口愕然地看着祝英楼。

    “怎么?不愿意?”

    祝英楼冷哼。

    他就知道会这样!

    刚刚九娘子在屋子里对少主说了些什么!

    他什么逾矩的事情都没干啊!

    “不敢,庄主和少主无论说什么,属下都不敢推辞。”

    祝阿大嘴巴翕动了几下,硬着头皮应道。

    “我这妹妹心思灵动,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旁人看守她容易被她糊弄过去。你素来寡言少语,又是你把她带回来的,交给你我放心。”

    祝英楼皱着眉头说,“只是她那易容只有马文才身边的人才能去掉,等她恢复了容貌,你就带几个人送她到姑姑家的别院去。”

    “去红梅庄园?”

    祝阿大很意外,“不送九娘子回庄里么?”

    祝英楼摇了摇手,祝阿大便没有再问,只应承了下来。

    那红梅庄园是上虞城外的一处别庄,原本是祝英台姑姑的嫁妆园子,但祝英台的姑姑嫁去了吴县,离会稽距离颇远,祝母为了锻炼女儿管家的能力,这庄子便一直是祝英台在照应。

    不过梅花生长在严寒时节,所以以前大多也是冬天去别院休养,这个时节庄子里只有些洒扫下人,实在算得上是荒凉。

    不过用来藏人,也最是合适。

    果如马文才所料,没有多久,朝露楼那边送了信,请马文才下山一叙。

    马文才根本不愿理睬祝英楼,只想好好冷一冷他,便谢绝了祝家的邀请,只遣了细雨去见祝英台和祝英楼。

    反正他们想要的只是细雨的易容术,又不见得是想见他。

    却说细雨这边在马文才的指示下见了祝英楼,说明了马文才的意思,祝英楼虽然不悦马文才的态度,但此事毕竟是他没理在先,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带着细雨去见祝英台。

    祝英台一见细雨,眼眶都泛红了。

    “细雨,梁山伯那边如何?”

    这几天她装聋作哑,就是怕多说多错,给马文才和梁山伯他们惹麻烦。

    好不容易见到熟人,藏在心里的不安终于爆发了。

    自从知道傅歧的兄长间接伤于被她家点着的火,祝英台就对傅歧带有深深的内疚。

    如今若是连梁山伯也是被祝家庄的人害了,她便是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揭开这一家子血迹斑斑的恶性。

    别的不说,就是她家那炼的那么多铁让她告出去,都够祝家庄喝一壶的。

    细雨看了眼屋中站着的祝阿大,重点打量着他衣服下高高鼓起的胳膊,脸色也不太好看。

    “梁大郎没什么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听到梁山伯没事,祝英台松了口气。

    “那就好。”

    但屋子里守着的祝阿大表情就不太好了。

    虽然说庄中那两个好手一直没有回来,代表着情况不妙,但毕竟没有见到尸身,总还是存着侥幸的。

    现在看细雨的表情和他的口气,那两个好手估计是凶多吉少。

    细雨的表情比祝阿大的更差。

    “但我们家派去保护你二人的侍卫王不二死了。”

    “怎么可能!我让人给他包扎了,还上了药!”

    祝英台眼睛瞪得浑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去喝问一旁的祝阿大。

    “是你,是你阴奉阳违对不对?”

    她指着祝阿大,那只手气得直发抖。

    “你当着我的面救了他,转身就杀了他?!”

    祝阿大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一言不发。

    “祝小郎也不必责问他,我们这些当随扈的,从来便是主家说什么便做什么,既然做了侍卫,早就做好了护主而亡的准备。”

    细雨打开随身带着的箱子,拿出要用的东西,声音低沉。

    “只是若是死于打斗之中就算了,可他是在昏迷中被人杀了的,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马家侍卫与马文才四个随扈的感情都很好,如今枉死了一个,自然有物伤其类之感。

    “是我连累了他。”

    祝英台咬了咬下唇,“是我祝家庄欠马家一条人命。”

    细雨摇摇头,将药瓶里的东西倒在一块白色的帕子上,在祝英台的脸上抹了抹,很快的,那块白色的帕子就变成了姜黄色,其中还泛着一些黑点。

    他如是这般用了两三块帕子,终于才把她脸上的东西都擦完了,而后把那些帕子往祝英台手中一塞。

    “这帕子你留着,如果有我疏忽了没清理干净的地方,你便自己擦一擦。”

    说罢,背对着祝阿大的他突然对着祝英台眨了眨眼,又努了努帕子。

    祝英台会意,小心翼翼地将湿着的帕子收了起来。

    祝阿大见细雨去了祝英台的伪装,连一刻都不想让他留在这,当即就请他到前面去“用席”。

    细雨知道祝家庄不会任由他和祝英台通气,冷笑了一声,丢下句“不必了”,便告辞要回去。

    待祝家的人送了细雨出去,祝英台等了半天的时间,终于借口更衣找到了个无人的机会,悄悄打开了细雨给她拭脸的帕子。

    那张原本是白色的丝帕因为弄上了易容的燃料变成了姜黄色,但其中还有一些白色的部分没染上眼色,祝英台用手一摸,便知是上了蜡。

    她将那帕子对着光一看,只见姜黄色的帕子中间浮现了三行白字。

    “不急不燥,听之任之,静等变数。”

    看到这十二个蜡字,祝英台终于露出了笑容,连眉眼都放松开来。

    ***

    会稽学馆里,马文才、孔笙、褚向、傅歧和魏坤谢别了馆中师生的相送,带着整理好的行装,踏上了前往会稽郡官府码头的行程。

    从京中来的大船已经在码头停靠等候,为的就是接了他们,到建康的国子学去,和其他四馆选弓弩的学生一起,等候皇帝的召见。

    马文才带的人不多,只有几个侍卫和两个搬笨重东西的杂役,风雨雷电都是熟面孔,那两个杂役倒是没见过,不过想到他要去的毕竟是建康,家中再多派几个人也没什么。

    傅歧将家里所有派来的部曲都带上了,对别人来说是去别处,对傅歧来说这趟是回家,傅异出事后,这会稽学馆他也不会再上了,索性将所有人都一起带回去。

    褚向也是如此,他来的时候带的人本就不多,不过两个书童和一个护卫,两个童子都只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清秀可爱,那护卫长相平庸,又刻意站在褚向身后阴影之处,因为褚向长相过人,竟比两个书童还不显眼。

    徐之敬最是寒酸,除了祝家送的一些仪程,连一个药童都没有。

    “徐兄,你家里没有送人过来吗?”

    孔笙看徐之敬身后空空荡荡,不由得一愣。

    就算徐之敬已经被除了士,却依旧是徐家子弟,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是我让他们不要送来的,反正北上时要路过丹阳,我让家人在丹阳等着上船,就不必来回奔波了。”

    徐之敬指了指身边的褚向,笑着说:“反正这次我已经应邀住在褚向家里,他家本来就没多少仆人,我带的人多了,反倒给他添麻烦。”

    “你们感情真好啊。”

    孔笙羡慕地说,“我也想和你们一般,三五好友住在一起,可惜我大伯如今就在建康任官,家中已经写了信过去,要去他家叨扰一阵。”

    “惭愧,惭愧。”

    褚向羞惭地拱了拱手。

    “这有什么好惭愧的,你家的老宅就在内城,离国子学极近,那地方非富即贵,旁人想住都住不得,只不过少几个人,我们难道就少了人伺候不成?”

    徐之敬一边说,目光从马文才身上扫过,话音一转。

    “马文才,傅歧家里有女眷,你怕是不好住吧?家中可安排好了?”

    “准备到了建康,就近赁一间院子。”

    马文才摇头。

    “我家并没有什么亲戚在京中任职。”

    “褚向,你那宅子可有什么空房间,租上几间给马文才住?”徐之敬转头问身边的好友。

    “你家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他自己带仆人洗衣煮饭,你就给他个落脚的地方就成。”

    褚向愣了愣,下意识地说:“这……我家中老宅破旧,怕是招待不周……”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侍卫似是喉中干痒,轻咳了一声。

    “……不过要是马兄不嫌弃,在下自然是欢迎之至。也别提什么租不租的事,且住着就是。”

    褚向笑着邀请。

    马文才就等着看他的反应,见他一口应下,余光不由得在他身后的侍卫身上扫过,上前一步,向褚向、徐之敬二人道谢。

    只可怜一心想要马文才住到他家去的傅歧,站在角落里犹如隐形人一般,忧愁极了。

    第235章

    同舟共饮

    大船航行在水面上,

    拨开一层层的涟漪。

    来往的河船见到大船上的官府印记,远远就避了过去。

    于是这艘船的航行速度绝算不上快,却没有大部分船必须让出航道的问题,

    以一种均匀的速度往建康而去。

    这条路线所有人都不陌生,且不说去年马文才几人去浮山堰时走的就是这条水道,

    孔笙、褚向一个是去建康走过亲戚,一个是家中本来就在建康,大部分时候选择的也都是水路。

    对于这个没有减震轮胎、拉车大部分用牛的时代来说,

    士人出行最好的选择,便是舟楫了。

    马文才几人在舱中呆着不免憋闷,偶尔便到上面吹吹风,

    伸展伸展筋骨,聊聊时事,

    小酌一番。

    “听说五馆入京的学生,

    除了平原郡里录了两个庶人,

    吴郡、吴兴郡、建平郡、和我们会稽郡的,皆是士生。”

    孔笙唏嘘着说。

    “不知道陛下看到这番光景,

    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孔笙家中为了他能得到这条门路也花费了不少心血,

    当初五馆皆可选拔门生,孔家最后选择了会稽学馆,除了家族便在会稽外,

    五馆中只有会稽学馆的馆主贺革还算是既有名望又有能力也是一部分原因。

    会稽学馆的五位“天子门生”里只有马文才一人是异地人专门为会稽学馆而来,其余诸人不是早就在贺革门下读书恰逢其会,就是如傅歧这样被家中送来磨练性情的,

    所以孔笙一提起这个话题,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马文才。

    马文才并不能说自己是为了梁祝来的,捻着小杯,微微一笑说:“我不知道别的地方如何,但我们吴兴的吴兴学馆,如今已经是没人去了。”

    “为何?”

    居然是一直安静坐着的的褚向先开口问了。

    “吴兴学馆的馆主沈峻,本出自吴兴大族沈氏,他原本就志不在治学,是被京中一纸诏书强行任命的,所以他根本不太管学馆里的事务。五馆就读的大多是寒门,如果没有主官投机之人,会不会看不上他们的才学而冷遇他们,甚至皇帝会不会见他们,都是盘桓在他们心头的疑问。

    “其实祝英台走的路子也许才是对的。”

    褚向突然提起了祝英台,“我从京中来,也听过不少传闻。陛下喜欢重用老臣,太子则亲近年轻官员,我们也许只是陛下试图最后发挥五馆余热的试金石,一旦不得陛下的心意,也许还不如五馆里那些留下的庶生。”

    “也不知英台的伤势如何了。”

    孔笙听褚向提起祝英台,不由自主想起了这位因“书”闻名的同窗,脸上露出关切之色。

    “我们此行会在丹阳停靠,要不要上岸去徐家探访下英台?”

    他看了眼徐之敬,“有徐兄在此,拜访徐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听褚向提起“祝英台”,马文才几人都是心中一惊。

    他们都知道如今在徐家求医的不是什么祝英台,而是傅歧已经濒死的兄长傅异,表情多少会露出些异样的端倪。

    尤其是傅歧,他本就不是城府深的性子,心中又挂念兄长的安危,听到孔笙的建议不由自主就看向马文才,眼中带着一丝祈求,似乎是想借着这丝机会再去见见兄弟。

    若是马文才没有从祝英楼那里得知褚向是何许人物,如今可能会对傅歧的眼神心软,继而附和了孔笙的意见,可如今他却不由自主地探究起褚向突然说起祝英台的动机,以及一定要去徐家的目的,并没有立刻附和。

    “虽说我们是好意,但最好还是先修书一封,看看英台的意见。”马文才想了想,才慎重地说:

    “毕竟伤的是容貌,伤好之前,不见得都愿意别人来探病。”

    “是,是我太莽撞了。”

    孔笙性子说好听是和善,说不好听是耳根子软,听到马文才的话,明明是好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我伤了颜面,定是不希望别人来看我的。”

    傅歧性子急躁,却不任性,听了马文才的话虽然很失望,却并没有插口说什么,只默默地满饮了杯中的桂花酒。

    “我觉得以英台的性子,见到我们去,应该会很高兴。”褚向奇怪地看着马文才,“他遭逢大变,这时候更需要朋友的支持才对吧?”

    “我也想去见她,可我也知道病人最需要的是静养。”

    马文才对着褚向举了举杯。

    “何况我等是去建康的,而原本是我们几人之中最先到建康的英台却不能如愿,是否也该照顾下她的情绪?”

    褚向试图再说些什么,身边的徐之敬却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们之中,就属马文才和祝英台关系最好,他对他的性情最是了解,既然他都这么说,一定有这么说的道理。”

    徐之敬这么说了,褚向倒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无奈举杯,和马文才对饮了这杯。

    见几人为了看不看祝英台的事有了争执,孔笙有些愧疚,遂看着越来越宽阔的水面,提起了新的话题。

    “再往前就是吴兴地界了吧?马兄要不要趁补给时上岸回家看看?”

    “家父白天都在衙中,家母要照料家事,我回去反而给他添乱。”马文才摆摆手,“到时候托人送封信回家就是了。过去我也经常出外游学,家中对我很是放心。”

    “哦,文才兄来会稽学馆前竟是在外游学吗?”

    这么一说,孔笙顿时来了兴趣,就连傅歧都好奇地看着马文才。

    他们都对马文才游学时的事情很好奇,过去天下并未动乱之前,世族大族的子弟多出外游学、增长见闻,腰中佩剑、怀中抱书是他们向往的一种生活,只是后来天下大乱,自东汉起,游学之风已经式微。

    倒是北方的魏国汉人士族,似乎现在还维持着这种传统。

    马文才倒是真走过不少地方,如今饮着桂花酒,随意提起几件旅途中的往事,就足以让傅歧等人听得兴致勃勃,东问西问。

    “老君山?”

    一旁也端坐倾听的褚向听到了马文才提到的某个字眼,好奇地问:“是湘州城外的老君山吗?”

    马文才正在斟酒,闻言右手微微一颤,杯子里的桂花酒洒出了一点。

    “正是。”

    他若无其事地端起酒,笑着说。

    “老君山上却没有老君,只有几个追问我年岁几何的老妇。”

    孔笙几人都笑了起来。

    褚向也跟着笑,正准备问他是什么时候去的湘州,水面上却传来一阵惊呼。

    “快看,那边有水盗!”

    第236章

    家传技能

    见所有人都去关心水盗了,

    马文才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褚向再继续追问下去,

    难道他不会露出马脚。

    老君山在湘州,

    而他曾经刺杀的北魏降将王足,

    便是湘州将军。

    这王足已经肯定是北魏在梁国的探子,而且他并不忠于任何人,

    而是忠于北魏,

    是以花夭能通过他的门路来梁国,

    傅异也能通过他统辖的水路来梁国,而萧宝夤说不定也能借由他的身份为魏国“谋利”。

    前世,

    他作为浮山堰开始的一环,便是他向梁帝提议修建浮山堰,这一世,

    由于马文才的刺杀,提议修建浮山堰的成了临川王萧宏,于是牵扯出许多关键的人物来。

    若不是他对褚向时刻警惕,

    刚刚被猝不及防的提起老君山,

    他一定会露出异样的表情。

    只是这样时时刻刻对身边的人提防着,

    还不能让对方发现,也实在是太累了,马文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水盗出现在他们这艘大船的船尾方向,

    应该是和他们背道而驰的,

    他们是北上,而对方是南下,所以大船上的官兵都不紧张,

    反倒一个个站在床尾看着热闹。

    水盗的船是小舟,四五艘小船包围了一艘商船,那商船的船壁已经被一艘水盗的撞舟撞破了一个大洞,船上识水性的船客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跳到水里。

    那些水盗也不追,只有一两个登船的水贼用绳索固定住大船,而后分批上船,将船上值钱的东西运到小舟上。

    和太湖上的水盗不同,这种运河段的水道一般只谋财,不图性命,因为运河是运输的根本,一旦杀伐过重,这段河道就没人来了,这些水贼势必要去太湖和其他势力强大的水盗抢生意,还不如这时候吃的饱。

    是以不会水的船客害怕的躲在船舱里,只要不反抗,那些水盗也只是劫财,甚至还早早下船,给他们寻找漂浮物救命的时间。

    运河来往船只频繁,只要不是当场淹死随便抱住什么飘一阵子,就能等到后面的船把他们救起来。

    傅歧等人都曾经历过真正的水上搏杀,甚至落难荒野,靠走的硬生生走到目的地,此时见到那些人和当初的自己一般落水,不由得唏嘘无比。

    可惜他们已经离得远了,再调转船头回去也不可能,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船夫在水里沉浮。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水盗越来越多了?”

    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船曹纳闷地问着另一个船曹,“我们从建康出发南下,一路遇见了好几回了。”

    “难道北方战事吃紧,北方的水盗都南下了?”

    这几个船夫是官船上的船曹,见多识广,闻言也均觉得不太正常。

    “不太可能啊,这些水贼都有自己的地盘,就算他们要南下,太湖水面上那五大当家的怎么能让他们过来抢生意?”

    一开始说话的船曹眺望着远方,皱眉说:

    “看起来这些水贼都是小舟,若化整为零都用小舟南下,倒是能避开耳目。”

    “听你们的意思,难道水贼很常见?”

    一旁听着的孔笙心惊肉跳。

    “难道我们一路北上,可能会遇见水贼?”

    看到这公子哥怕成这样,几个船曹笑着说:“郎君莫怕,水贼一般不惹官船。在水道上打劫的多是小舟,很多干脆就是伪装成摆渡的在河中心劫财的。像我们这样的大船,劫起来麻烦,又不是运粮船没什么油水,水贼看到也会远远避开。”

    另一个船曹也说:“要是我们的船再大点,人再多些,倒是会有些商船跟在我们后面寻求护庇,那就惹眼了。现在却不妨。”

    听到船曹的解释,几人都颇有兴趣,问了不少关于水贼的问题,唯有马文才负手站在船尾,并没有提问什么。

    “马兄,似乎对河盗水贼没什么兴趣?”

    褚向在问了水贼多起来的时间后,仿佛好奇地问。

    “你真笨,马文才家就在吴兴,哪里有地方能比太湖上的水贼还多!”傅歧难得觉得自己“聪明”一回,得意地说:“他父亲就是太守,也不知道抓过多少水贼,对这小河道上的水贼能赶什么兴趣!”

    马文才赞许地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褚向也对马文才笑笑,这解释倒是不假,连傅歧都看得出的问题,他会问,自然不是因为好奇那么简单。

    只是马文才已经有些烦于不停掩饰自己了,这种不会暴露他什么的问题,他也就没刻意伪装自己好奇水贼。

    于是几个少年看着那些水贼有条不紊地将财物丢下小船,行驶着小舟不慌不忙地离开,而落水的人都扒着船上丢下来的东西,直到后方的船舶见水贼撤走,这才开始打捞落水的人群。

    见没热闹可看,船尾的人一哄而散,马文才和傅歧是最后跟着孔笙他们回到甲板小楼的。

    “我大概是眼花了……”

    临走前,傅歧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从小学习弓术,目力要远胜过一般人。

    刚刚那些水贼走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他们对着船尾的马文才施礼?

    **

    鄞县县衙。

    “听说了吗?我们县令在外面好像有什么仇家,上次还被人逼着回来拿赎金来赎命呢!”

    “我怎么听说是县令相好欠了赌债被人抓了,让县令回来拿赎金?”

    “你们都听错了,是县令身边那个黄皮子脸的算吏被人抓了,县令带了人想去救,没救着!”

    一时间,三个人三种说法,各执一词不肯屈服,很快就吵成了一团。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马上要开堂了!”

    皂班的首领牛班头见下属们在班房里吵成一团,恨铁不成钢地迈进来。

    “背后说令长的闲话,都是觉得自己差事干得太好,令长不会换是吧?”

    “牛班头,你这么严肃干嘛!”

    一个皂隶嘀嘀咕咕说,“梁县令一看就是脾气好的,否则也不会被书班、役班那群人糊弄了。我们在班房里就聊聊天,能有什么事!”

    “谨言慎行。”

    牛班头原本也对梁县令态度一般,可自从十天前那事,他却突然对梁县令恭敬起来了。

    那两具袭击梁县令的尸体他都着仵作一起查看过,两人皆是二十出头精壮的汉子,那喉部中箭的中得是弩箭,这种武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平常的人家,就是想弄,也弄不来一顶弩机。

    有带着这种武器的人保护,梁县令若真如杨勉所说毫无根基后台,那才是见了鬼了。

    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庶族县令,居然还有人威胁勒索,这其中水深得很。

    那几个皂班被头领训了,只能泱泱地跟着头领一起升堂。

    本县惯例,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都是升堂的日子,百姓但凡有冤屈,就可以鸣冤告状,只是鄞县地方小,每个月问的都是些“隔壁偷了几只鸡”这样的案子,很是无聊,上一任县令都懒得断案,这些浊务都是交给杨县丞做的。

    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自从梁县令到任后,无论有没有人鸣冤,他每天都坚持坐堂,后来因书、算、皂、役四班皆怨言不断,每日升堂变为每双日升堂,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枯坐。

    皂班们以为今日又是枯坐,一个个站在堂下打哈欠的打哈欠,走神的走神,文书班的和杂役班的则在堂后窃窃私语,说着闲话。

    只有梁山伯表情冷然,端坐于堂上。

    自从祝英台失踪后,他便像是变了个人,对待杨勉等人也没平日里那么客气了。

    县衙里的人原本以为杨勉遇见梁山伯态度大变,一定会起什么龃龉,谁料杨勉居然没有和梁山伯起过争执,自那件事后反倒还隐隐让着他,让许多想看热闹的都没有看到。

    就在众人昏昏欲睡时,堂外突然传来哄闹之声,喧闹的好似集市一般。

    堂下牛头领精神一震,出去查看,少顷回转堂中,说是同时有两拨人来求县令做主断案。

    梁山伯在此上任了快一个月,如今才终于等到了案子,自然是不会只做做样子,于是让人带了鸣冤者上堂。

    第一家鸣冤的果真跟鸡有关,那请求县令做主的男人是一做力气活儿的鳏夫,家中子女养着一群鸡,大概是子女年幼,就有人将脑筋动到了这家人的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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