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其实也不是要什么承诺,只是少女感受着心中那些又酸又涩的情绪,

    觉得这一次就算了吧。昨日刚刚应了某人的成婚,这一次就算了吧。她要怎么又以何立场去苛责他一心为她的过往呢。

    青年静默许久,才轻声在她耳边道:“不生气了吗?”

    姜婳有些被逗笑,但还是忍住了,声音中带了三分哀怨:“你原来也知道我知道了会生气?”

    明白她没有生气后,谢欲晚垂了眸,声音又低了些:“知道,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你。”

    ......

    少女轻鼓了脸,伸手掐住了青年的脸,轻声道:“夫子真的时时刻刻都在教导学生。”

    青年弯眸,牵住她的手,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温柔清冽:“那今日教的什么?”

    清晨的光顺着窗台映入,照亮少女姣好的容颜,她感受着身旁之人的温热,轻笑着道:“夫子今日教导学生什么叫‘得寸进尺’、‘得寸进丈’、‘得寸进千丈’。”

    谢欲晚低声一笑:“那他可真是学识过人,雪之此生都只听过‘得寸进尺’。”说完,他亲昵地吻了上去,不同于寻常,这个吻格外地轻,像是雪一片一片落在少女的脖颈,轻悠悠地,如雪白的羽毛一般。

    姜婳手轻轻锤着,被吻得有些受不了,她不知道谢欲晚哪里学了这些‘下流’法子,却还是在眸中漾起了笑。

    清晨,两个人‘打闹’的声音像是日午的蝉,他们在阳光之下相爱。

    *

    用过早膳之后,两个人换好了衣衫,一同去了香房。

    季窈淳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安心地用着两个儿女打了一日的下手。香房内比外面稍热些,姜婳看着自己被汗浸湿的手帕,疑惑地望向一旁的谢欲晚。他明明离香炉离得比谁都近,但是一身雪衣就是干干净净的。

    这真的不正常吧。

    姜婳一边想着要给谢欲晚请个大夫,一边做着香房中的事情。她看着香房中的摆置,在心中完善着自己预设的图纸。

    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从香房出来的时候,姜婳看向身旁的青年,虽然他说了这几日他都在山上陪她,但是天子崩了,皇宫中应该一片乱,他真的不需要下山去看看吗?

    她轻轻地用手指滑了滑他的手,夜幕之下,抬眼能够看见星星。姜婳停在一处,决定同谢欲晚好好聊聊。还未说什么,青年突然捂住她的眼睛。

    她尚未反应过来,片刻之后,烟火的炸裂声在她耳旁响起。

    “砰——”

    青年将手从她的眼睛下移开,少女抬眸那一瞬间,满目灿烂。星光同烟火交杂在一起,在交汇绚烂之处,月色同烛火一起映出一方小小的秋千。

    就是很简单的那种秋千,在两棵树之间,垂下两根长长的绳子,中间绑了一个红棕色的木板。

    即便是夏日,山间的风也很清凉,拂过少女的长发,也拂过那方简陋的秋千。那秋千那么简陋,一看就是谢欲晚自己做的。姜婳怔怔地看着,不知道那秋千和烟火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明明这些日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一起。

    姜婳怔了许久,同山间温柔的风一起。片刻之后,烟火落幕,她抬眸重新能够看见星空。青年的声音适时在她耳旁响起:“虽然不太好看,但是要试一试吗?”

    他未听见她应声,但是在他准备开口的下一瞬,少女直接转过了身,踮起脚亲了他一口,歪着头道:“报酬。”

    他看着少女提着裙摆,向着那个简陋的秋千跑去,很开心的模样。他也跟了上去,两个人在山间奔跑着,旁边是青年一早准备好的灯,一步步映亮前面的路。

    姜婳坐在那个红棕色的木板上,轻悠悠地晃着腿。她手拉着两根绳子,先自己踩了两下地面,木板带着她有轻微的晃动之后,她弯着眸望向身后的青年。

    晚风听见少女轻柔道:“谢欲晚。”她什么别的话也没有说,只是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

    青年在她身后,伏在耳边温声回应了她:“嗯。”

    像是很久以前,又像是很久以后,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时刻——

    “谢欲晚。”

    “嗯。”

    这一声之后,是少女随着秋千荡起轻快的笑声,山间的灯火一排排亮着,周围的蝉声伴着少女的笑声,一起回荡在山间。风轻柔地吹过,轻柔地吹回,它见证了少女在秋千上扬起的裙摆,也见证了月光下拥吻的男女。

    *

    烟火璀璨。

    宫内,太子望着血流成河的宫殿,一步步持着剑走向被军队压着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太子一身黄袍,昨日天子刚崩,这明显不符合礼制,但是周围大臣无一人敢言。

    辉煌的大殿之上,扭曲地躺着四五具尸体。太子持着染血的剑,一步步走向三皇子,他用剑尖挑起三皇子的下巴,轻声道:“当初,你在牢狱之中对丞相动刑的那日,可否想过今天?”

    三皇子怨恨的目光望着太子,他未曾想到,父皇能够为太子做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以牺牲自己性命。太子怎么配,一个废物。面对这无端的指控,他也没了从前的算计,眼底尽是对太子的不屑:“你是废物我又不是,那般情况之下,傻-子才会对丞相动手。与其在这里用剑指着我,不如好好想想你手下那些人。跟着你这样一个废物,他们想另谋出路才是常态。”

    周围的人脸色皆一变,三皇子已经是必死之局,这一番话出来,三皇子活不了,他们也要被太子怀疑。太子是什么秉性旁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他们这些身边人再清楚不过。周围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人敢上前。

    太子手中的剑僵了一瞬,随后直接一刀挥了下去。一瞬间,血流成河。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血染脏了他的黄袍,他望着下面的人,冷着声音道:“三弟谋害父皇,判敌逼宫,死罪,今已伏诛。”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丢掉剑,在大殿之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跪着的人齐齐一颤,幸而片刻之后,他们听见太子冷声道:“平身。”

    夜幕降临,在这血腥的昏暗之中,似乎再难迎来光明。大臣们互相搀扶着,终于开始怀念那个曾经一身雪衣的青年。

    他们都知晓,丞相大人是这世间能够管住太子,不,新任天子的最后一把鞘。守旧的老臣们在宫殿外面面相觑,最后终于有一人看着衣摆上的血忍不住长哭了声:“去请丞相大人吧......快去请啊,三皇子那番话在前,你我谁能苟活。”

    也有人握着拳头,但是最后也只是应允了这个说法。他们望向前方的路,明明从宫殿到宫外的路他们走过无数遍,但是今日这条路却格外地漫长和昏暗。

    三皇子和五皇子本就斗得两败俱伤,五皇子逼宫之后,三皇子手下的人还未休养生息,太子异军突起,三皇子发现天子之所谋,明白先前总总皆为幻象。但彼时三皇子一派已经势弱,只能殊死一搏,如今败了也只能道寻常。

    这里面还牵涉到前朝那些事情,说来说去,绕成了一团解不开的麻线。如今太子登基,以太子之秉性,众大臣不由惶惶。可皇子如今已经只剩下太子一人,即便他们想另拥新主,也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倒也不是只有太子一人,但太子的胞弟——安王,大臣们想起京城中那些传言,又想起安王那条瘸了的腿,不由纷纷摇头。

    辉煌的宫殿之下,大臣们窸窣离开,路过宫门时,即便是衣裳完好之人,也像是被剥了一层皮。他们都知晓,今日注定是一个无眠夜。

    当初他们合力逼走丞相大人,有天子在其中权衡,并不算难。传播谣言,众口铄金,败坏名声,打压谢氏,他们多多少少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都添了一分力。

    如何要想请丞相大人回来......可不就是添一分力这么简单了。在这个天子驾崩的第二夜,世家人皆灯火通明,祠堂燃着香,众人摇着头。

    *

    是在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姜婳才陡然想起昨日天子崩了,按照律法这几日是国丧,放烟火应该是不符合律法的。

    她眼眸一停,随后小声把这个事情说了出来。

    谢欲晚看着垂着头蹙眉的少女,只觉得很可爱。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律法中没有这一条。”

    律法是他曾经同别人一起编写的,的确没有明确说国丧这期间不能放烟火。

    更何况,他说没有,就没有。

    闻言,姜婳轻轻送了一口气,挽住了青年的手。青年侧头看着她安心的模样,轻轻笑了笑。

    *

    皇宫内。

    适才一身戾气的太子丢下了手中的剑,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手后,才望向一旁一身黑衣的男子。

    太子手颤着,眼眸中甚至多了一分无助:“孤都按你说的做了,老师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宫中事务太多了,老师应该知道孤处理不过来的。牢狱中的事情老三说不是他做的,孤也不知道是谁在其中挑拨孤同老师的感情。只要老师回来,孤什么都可以答应老师。那些事情都是孤糊涂,老师回来了之后,孤会同老师认错的。”

    莫怀恭敬地行礼:“再过几日。”

    即便是模糊不清的说辞,但还是让太子安心了不少。他坐在父皇曾经坐的那方龙椅上,不知为何想起了父皇临死时那般虚弱的模样,他一下子从龙椅上起来,向着莫怀走去:“老师真的会回来的,对吗?”

    莫怀点头,若是这宫殿中有其他人,脸上一定控制不住惊讶。因为在太子身前,莫怀的手中还持着一把剑,而即将上任的天子毫不在意,甚至因为一句话情绪得到了安抚。

    太子颤抖地望着那方龙椅,莫怀淡淡地看向太子。旁边的香炉不住燃着烟,丝丝缕缕地钻入人的鼻腔。太子吸了一口,神色更慌乱了些。莫怀见到时候差不多了,平静道:“殿下,属下先回去回话了。”

    太子忙应下,陈先生走后,他手中的事情变得一团乱。他一连做错了许久事情,被父皇责骂,又被百姓议论。

    就在这个时候,莫怀出现了。他不在意莫怀,但是他认识莫怀,莫怀是老师身边的人。虽然丞相一般不让他唤老师,但是从前丞相曾经当过他一段时间的老师,比起丞相这个称呼,他一直觉得老师更为合适。

    莫怀非常轻易地就帮他将事情解决了,当然他知道不是莫怀解决的,是老师解决的,就像是从前老师帮父皇一样。所以他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从前老师能够帮父皇,日后老师就能够帮他。

    如若不是出了司家的事情,如若不是父皇用了如此恶毒的计策,老师原本不会待他如此生疏。

    太子是仰慕谢欲晚的,他虽然同父皇的关系没有那么好,但是心中对谢欲晚一直尊重且爱戴。他明白父皇帝王的位置一大半都是靠得老师,也明白老师这样的人,就像是那日父皇说的一样,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君子。

    幸好,幸好。

    在他最困难之际,老师出现了,那些困住他的困难就那样迎刃而解。老师帮了他许多,只对他说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要告诉父皇。他也能明白,父皇做了那样的事情,老师不想理会父皇也是常事。

    毕竟父皇也不讨人喜欢,老师现在不喜欢父皇了实在太正常了。老师一步步帮他安排了老三的事情,将朝堂中的势力一一讲给他听。他有时候听不懂,但是没关系,老师让他注意的人,他全部杀掉就可以了。

    那些大臣有微词,他自然看得出来,但是那又如何?只要老师回来,这些事情都会迎刃而解。至于其他的事务,一并交给老师就好。虽然老师总在信中教导他,但是像老师那般天资聪颖多智近妖的人应该不会明白,世间就是有老师揉碎了他还听不懂的道理。

    如若老师只是聪慧一些,他可能会妒忌,但是老师从他们相遇之际便到了他此生都只能仰望的高度,凡世间的羡慕妒忌在老师面前就太浅显了。

    太子在宫人的服侍下,褪下沾染了血的黄袍,他看见宫人瑟瑟发抖的模样,因为适才莫怀说老师过几日便会回来的话,他心情好,也没有计较。

    宫人抱着染血的黄袍褪下,里面香暖的空气让她腿脚发软,出了门之后,许久之后才恢复过来。

    *

    青山。

    姜婳那日虽然同谢欲晚说了要不要下山的事情,但是最后因为一个吻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昨日他将她送了回来,她的确也觉得两日都宿在他的房间有些不太好,毕竟娘亲还在。

    虽然她们真的除了亲亲抱抱什么都没有干,但是应该、大概、或许还是不太好的。姜婳总是觉得自己在对于同谢欲晚有关的事情上面判断有些迟钝,不过她很早以前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又是一日,晴天。

    姜婳推开门,就看见了一身雪衣的青年。他持着一本书在院中看着,身姿如玉,长身玉立。

    那一瞬她想,如若她们青梅竹马,他来接她去学堂就是这个模样吧。

    只是今日不是去学堂,而是去香房。娘亲昨天制的香还差最后几个步骤,今日他们还要去帮帮手。

    她走上前去,轻声唤道:“谢欲晚。”清晨的光洒在少女的脸上,映亮了她唇角的笑。

    谢欲晚回过身,轻声道:“我以为小婳还会再睡一会。”

    少女歪歪头:“那为什么不过一会再来?”

    青年放下书,上前牵住少女的手,温声说道:“因为今日外面的喜鹊叫的很勤,我便想,那今日应该能早些见到小婳了。”

    姜婳脸一红,只觉得每日都能听见许多胡话。可她明明知道他在说胡话,怎么心还是跳的一下比一下快。她将脸埋在青年怀中,柔软的雪衣贴着少女雪白的脸,轻声的嘀咕声从少女嘴中传出来:“谢欲晚,你不能这样。”

    谢欲晚没太听出她话语间‘不能’的意思,于是低声温柔问道:“不能怎么样?”

    姜婳感觉自己脸又红了些,她咬着唇,半刻钟之后放弃了这种‘对峙’,她在心中轻声对自己说:“明日绝对不会因为谢欲晚一句话脸红。”

    她在心中说的很庄重,却没想到自己说出了声音。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发现青年眸中已经满是笑意。

    姜婳:“......”

    她牵住青年的手就想往青年的院子中走,她倒是想看看,那棵树上有这‘烦人’的喜鹊。但是第一次没有牵动,第二次还没有牵动,她疑惑转身时就被青年低头吻住了。

    这个吻比寻常要绵长许多,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青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那这样可以让小婳稍微脸红一下吗?稍微脸红一下就好......”

    姜婳望着谢欲晚,一声‘过分’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她不用手去碰都能够感受到自己脸的滚烫了。

    还是好......过分。

    今日做不到了,明日再不-脸-红吧。姜婳在心里面结巴地想着,望着弯眸看着她的青年,见他脸上还是雪白如玉。

    她轻轻鼓了脸,牵着青年的手就往前走。

    谢欲晚任由她牵着,跟在她身后,温声问道:“小婳是要去我的院子中看喜鹊吗?”

    少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去看喜鹊了,我改主意了,我去娘亲的院子给娘亲看你是怎么欺负我的。”

    谢欲晚低声笑着,温柔道了一句:“好。”

    *

    自然是胡话。

    到了娘亲的院子,姜婳因为脸红着,除了请安一句话没有说。

    季窈淳捏了捏女儿的脸,轻声道:“这是怎么了?”她温柔笑着,眸光停在女儿的脸上,红红的一块,摸着比平常要热些。

    本来就是说胡话,真的被问了,姜婳反倒更害羞了些。一害羞就脸红,导致娘亲问了后,她的脸更红了些。

    季窈淳大抵明白了,看破不说破,看见女儿害羞,便想着将这件事情说过去。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见女儿一点都没有底气地说:“今天院子里面一棵树上停了一只喜鹊,从清晨就开始叫——”

    季窈淳没有听懂这同脸红有什么关系,但她弯了眸,温柔应了:“这样啊。”

    姜婳:“......”

    她究竟在娘亲面前说一些什么啊,这不能怪她,她望向身旁,发现青年一直温柔地看着她。

    ......

    好吧,其实也没有什么。

    香房中,几个人忙碌了起来。今天的事情比昨日清闲不少,香房里面又放了不少冰,一直到结束姜婳都没有出汗。

    她弯下腰,数着下面的冰,不由眨了眨眼,昨日好像没有那么多。她望向一旁正在做最后的事情的谢欲晚,轻声笑了笑,觉得自己明日再脸红一下似乎也没有什么。

    左右,这个人是谢欲晚。

    是谢欲晚的话,似乎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第119章

    正文完结~

    就这样过了半月,

    到了谢欲晚要下山的日子,是一个雾蒙蒙的雨天。一身雪衣的青年撑着一把竹伞,如往常一般到了少女的庭院。

    因为是提前说好的日子,

    所以少女也起得很早。从前这般时候起床一般都是会有些困倦的,

    但是今日梳洗打扮的时候,

    姜婳没有感觉到一丝睡意。

    她没有穿衣柜那些一看就很华美的衣裳,而是选了一身素衣。虽然上了妆粉,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素净。

    少女对着铜镜弯眸轻笑时,眉宇间还是露出两三分愁绪,

    她不由无奈笑了笑自己。虽然对着铜镜如此,但是当青年敲响屋门时,

    她还是顷刻笑了出来。

    她提着裙摆上前,

    打开了门。天气雾蒙,青年一身雪衣站在门前,

    那把竹伞安静地被收好放在一旁。她没有管顾许多,

    直接扑入了青年怀中。

    谢欲晚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怎么了?”

    “在下雨。”她的声音从他的怀中传出来,

    有些软,

    又有些轻,像是这雾蒙蒙的雨天,过渡这夏同秋。

    谢欲晚低声一笑,吻了吻少女的发顶:“雨不大,

    没事的。”

    姜婳怔了一瞬,随后将青年抱得更紧了些。

    雾雨茫茫,

    在这滴雨的屋檐下,

    她说的不是雨,他应的也不是雨。

    他们曾经约好,

    他下山的这一日,要将青山都走一遍。今日虽然下了雨,但是两个人还是撑着伞出门了。青山不止她们一处人家,还有些附近的农户,见到他们都打起了招呼。

    半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们同山间的这些人也都打了些照面。姜婳同谢欲晚牵着手,望着不远处一座座农舍。十年之后,这里的人家便都走完了。

    雨一直下着,两个人也一直慢慢地走着。新皇登基,虽然一切都在谢欲晚计谋之中,但是再如从前一般闲暇也不太可能了。姜婳抬眸望向身旁撑伞的青年,止住脚步,头轻轻地靠在青年的怀中。

    少女的声音很轻,很软:“谢欲晚,你应我,你此行不会有危险。”

    朝中势力复杂,即便姜婳不了解朝堂,也明白像谢欲晚这般的人是会被群臣和新皇所忌惮的。如今他们虽然都有求于谢欲晚,但是待到国家安定下来,卸磨杀驴便是常态。这样的事情从前便发生过一次,即便知晓那是谢欲晚的计谋,姜婳还是不由担心。

    青年摸了摸少女的头,温声道:“我应小婳,此行不会有危险。”

    雨幕之下,少女始终将头埋在青年怀中,她轻声问着,青年温声答着。待到少女抬头之际,那双眸已经泛着红,她抬头望向身前的青年,认真道:“谢欲晚,不是三年也没有关系,是多少年都没有关系,我都会等你的。但你不能为了快一些而做一些有风险的事情,即便是很小的风险也不可以。你可以答应我吗,这一次不能骗我了,如果这种事情你再骗我,我真的会不理你的。”

    前一世她见过那支锋利射-入青年胸口的箭,那是她曾看见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会有无数这样的箭在暗中对准她的青年。她不知道当一切的轨迹发生改变,他能否如前世一般一一避过。

    她定眸看着他,不知道是在向谁要一个承诺。

    青年也一直看着她,许久之后,轻声应了:“好。”

    风吹过少女的裙摆,姜婳上前抱住身前的人,夏日的风不知道怎么就有些冷了,她像是在一瞬间品到了从前不曾体会到的别离滋味。她低着声音道:“是不是快入秋了。”

    “再过三日便立秋了。但今日寒凉是因为雨,再过一两个月,长安的天气才会冷起来。等到了十一二月,我派人将小婳和季夫人一同送到江南,好不好?”

    姜婳将人搂紧,她明白谢欲晚的意思,今年他应该不能去江南了。她没有应,也没有不应,只是一次次搂紧身前的人:“去了江南你就真的许久见不到我了。”

    “会相见的。”青年温柔地哄着,他不可能让小婳在长安城等他三年。小婳和季夫人都不喜欢长安,如何能因为他一个人在长安城停留。

    三年其实很长,但是如若与之相对的是余生,又没有那么长了。他亲了亲少女的发丝,轻声道:“我回去同夫人说,夫人应了,再过两月莫怀会将你们送去江南。除了从前小婳住的那间院子,我还买了几处府邸,到时候小婳挑一处。那两间铺子我也买好了,过两日莫怀会将东西给晨莲,小婳可以提前看看如何安置。”

    姜婳许久没有发出声音,如此多的安排,不可能是这半月做的,江南那边的事情,他从一开始便想好了。

    见她许久未说话,青年躬下身亲了亲她的鼻尖:“怎么了?”见她流着泪,他又亲了亲她的染着泪珠的脸颊:“小婳,别哭。”

    他其实也可以将小婳和季夫人都接入丞相府,但是他觉得小婳并不喜欢在丞相府的生活,留下来也只是因为他。他因为那些琐事要被困在长安三年,这三年中,他需将国家安定下来,然后帮助徐宴时上位。

    说来简单,但做起来其实很复杂。事务繁忙,即便他有心,其实能够陪伴在小婳身边的时间也很少。他不想每日小婳等着门前那一盏孤灯,小婳有自己的追求,他不能用自己生生困住小婳三年。

    他弯下身,同少女对视着。

    他的眼睛很好看,姜婳一直都知道,在这雾蒙蒙的雨幕之中,他身后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唯有那一双眼,姜婳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谢欲晚同她讲的那些道理,她都明白。她亦知晓他是为了自己才做下这般决定。种种她都清楚,她只是舍不得。

    但是世间万物有其因果,她明白有些事情一定要有人去做。新皇秉性她心中明晰,如若没有谢欲晚,不需十年,这个国家就会乱起来。乱世之中,生灵涂炭,最苦的是百姓。她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再去强求什么。

    她闭眼轻吻了上去,停在青年的眸上。

    她听见自己说:“好。”

    *

    后半段路,因为姜婳的鞋袜湿了,是谢欲晚背着姜婳走完的。

    她们在青山从清晨一直走到了黄昏,最后才回了府邸。走到半路时,雨便停了,只是山间还是雾蒙蒙的一片。姜婳的脸贴在青年柔软的雪衣上,轻声唤着谢欲晚的名字。

    刚下了雨,山间的一切都很安静。从前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鸟,此时也都不鸣叫了,偶尔会有石子从山间滚落的声音,发出一声又一声空响。

    在这片静谧之中,少女轻声唤着。

    “谢欲晚。”

    随后是青年温柔的应声。

    “嗯。”

    她唤了许多声,他应了许多声,从清晨到黄昏,恍若他们要相伴的余生。她们回去之时,不远处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姜婳转身之际,就被青年温柔地吻住。

    很轻,很轻,像是江南冬日的第一场雪。

    姜婳没有看过江南的雪,可是当青年吻上来的那一刻,她突然就觉得江南的雪就该是这般模样。是褪去所有成见之后,她所感知到的爱的模样。

    她抱住青年的脖颈,流着泪深吻了上去。那片雪像是霞光一般将她覆盖,她被裹着不由发出了声响。

    呜-咽声散在这雨后新晴的黄昏,同漫天温柔的霞光一起,坠落至最深最深的夜幕。即便情深到处,一身雪衣的青年依旧温柔克制,一如很久很久的从前。

    *

    缠绵许久,两个人入屋吃了今年在青山的最后一顿饭。

    饭桌上,除了她们,还有季窈淳。

    姜婳看着一桌的菜,望向娘亲,轻声道:“娘亲,府里面的大厨换了吗?”看着菜色,像是苏淮那边的,实在不太像是平日那个大厨做的。

    “用膳吧。”季窈淳温柔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姜婳乖乖地用起膳,偶尔会看一眼旁边的谢欲晚,看见青年也看着她之后,就脸皮微微泛红地移开。其实平日是不会这样的,但是现在是在娘亲面前,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今日的菜很好吃,姜婳多用了半碗。娘亲没说,她也就没有想着大厨的事情,左右不会是谢欲晚做的。想到谢欲晚做的那些菜,姜婳不由轻笑了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雨又下了起来。姜婳望向房中正在同娘亲谈论什么的谢欲晚,用手撑起了头,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她弯起了眸。

    里面不住传来交谈的声音,姜婳没有听清,但是明白是关于她的事情。她晃悠悠着自己的腿,其实她现在应该伤心一些的,毕竟谢欲晚要下山了,但是......外面下了雨,今日夜已深,谢欲晚应该是走不成了。

    即便只是多了一日,但她也很开心,伤心这种事情就留给明天吧。她像是期待日后同他和娘亲相伴的每一日般,感受着今日余下的时间。

    *

    房间内,谢欲晚将十一二月让莫怀将小婳和夫人送去江南的事情说了。

    季窈淳轻柔地看着面前的青年,轻声道:“同小婳说了吗?”

    谢欲晚侧身望了一眼坐在木凳上的少女,眼眸中含了一分不舍:“说了。”

    “小婳应了吗?”季窈淳将一杯热茶递过去,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温柔。

    谢欲晚恭敬接过茶,温声道:“应了。今日的菜是夫人做的,小婳应当还未猜出来。过两日小婳想吃了,怕是会问夫人寻厨子。”

    季窈淳也笑了:“嗯,已经许多年未下厨了,有些生疏。”季窈淳犹豫了一瞬,上前如娘亲送远行的孩子一般,轻轻地抚了抚谢欲晚的衣袖。她轻声说道:“雪之,珍重。”

    在她们那一带,送远行的孩子,娘亲就会下厨。

    季窈淳温柔地望着谢欲晚,随后眼神转向屏风后的小婳:“去吧,她在等你。”

    谢欲晚挽起长袍,安静地行了辞别的礼。依旧是时下孩子远行对娘亲的,两个人不曾说一句,但是一切皆在不言间。

    季窈淳闭上眼轻声应了一声,随后温声道:“出去吧。”

    她看着一身雪衣的青年走远,然后看见屏风后的小婳直接挂在了青年身上,她一边温柔地看着,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还下着雨,谢欲晚的确下不了山。

    屋内,风轻轻地吹进来,烛火一点一点被吹散。房间内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管顾烛火。四目相对,寂静的夜,他们没有亲吻,只是安静地相拥着。

    这是这一世她们第二次宿在一张床上,姜婳将头埋在青年怀中,隔着一层夏日的衣裳,她能感受到青年温热的皮肤。她感觉自己被轻抱住,青年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中。呼吸交缠,感触心跳,一切都是温热的。

    外面屋檐落着雨,一声,两声。

    姜婳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睡着,但是白日走了许久,她听着雨声,在这个让人安心的怀抱中,就这般睡着了。

    昏暗的夜中,青年看着怀中呼吸平稳的人,唇边浮现很淡的笑意。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没有管顾住,低头轻轻地吻了少女的发丝。

    *

    隔日,姜婳再醒来时,床边已经没有人了。她一怔,望向窗外,外面还在落着雨。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如同那雨一般。谈不上生气不生气,她掀开被子,垂眸准备起身做些什么。

    就是在这个时候,青年推开门进来的。她楞了许久,直到青年到了她身前,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有这么委屈的语气:“你去做什么了?”

    谢欲晚摸了摸她的头,将被子放好:“去做早膳了。”

    姜婳委屈地垂着眸,她不知道如何形容适才那一刻的失落感,她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青年温声一笑,轻轻地捏了捏少女泛红的耳朵:“本来是准备直接走的,因为小婳睡得很熟,实在不想吵醒小婳。但是给小婳写信的时候,总觉得就这么走了小婳会生气,便又延了半日。”

    姜婳抱住了青年的腰:“做的饺子吗?”

    谢欲晚摸了摸她的头:“嗯,是拜托橘糖包的,我煮的。”

    “上次你说让我吃你包的饺子,结果就只有那一个,骗子。”姜婳轻声嘀咕着,却也明白是因为什么,但知道不妨碍她现在说。

    青年俯下身,整个人将少女抱起来,到了一旁的软塌上:“嗯,我是骗子。”他动作轻柔地为她穿着鞋袜,然后是衣裳,然后是帮她洗漱,最后将人牵到了桌子前。

    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在她面前,姜婳坐下来,红着眼吃完了。

    谢欲晚没有吃,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到她吃完了,青年又递过来一杯茶,姜婳咬着唇喝着茶,就听见了青年的笑声。

    “小婳愿意每日看我写的信吗?”青年声音很柔,很轻,带着三分哄。

    姜婳怔了一瞬,轻声说道:“我考虑一下。”

    谢欲晚走到她身边,从身后抱住她,弯腰亲了一下她的脸:“一下了,小婳考虑好了吗?”

    姜婳本来就不生气,此时被这般哄着,脸已经又有些泛红了,她头向青年怀中侧:“夫子是无赖。”已经是撒娇的语气了,青年俯身轻吻了一下少女后颈,如蝴蝶掠过水面,雪飘落衣袖掌间:“那小婳要应允无赖吗?”

    许久之后,在这个温热的怀抱中,少女红着脸应下了。她回过身抱住青年,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不用了。分别同重逢,本就是一体双生。这世间太多东西,本就含着伤悲欢喜。她静静地抱着他,垂下了眸。

    外面下着雨,谢欲晚手轻轻地摸着少女的头,他轻声说着一些在江南的事情,许久之后,看见少女扬起的唇之后,眸中也有了浅浅的笑意。

    *

    半年悄然而过。

    此时姜婳已经同娘亲到了江南,她们没有住进谢欲晚说的那些府邸,而是住进了姜婳从前自己买的那一方小院。

    姜婳每日收着谢欲晚的信,信从长安到江南,走水路需两日。她偶尔会回,偶尔不回。她来江南的第二个月,江南便下雪了,但她没有出门去看,而是闭着窗温读曾经的书。

    娘亲见到,也不戳破,只是温柔笑笑。

    *

    又过了半年,莫怀来到了小院。

    姜婳听着莫怀口中带的消息,望着江南的又一个夏日。说完了一些事情,莫怀又回去了长安。来的匆忙,去的匆忙,姜婳看着晨莲准备了一年的话,还是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莫怀走的时候,晨莲又吃起了自己做的鲜花饼,还笑着递给了姜婳一块。姜婳拿了过来,轻咬了一口,发现比以前做的好吃多了。她看着晨莲的模样,心中明白,却也知道自己不好多说什么。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长安关于谢欲晚的消息,这几日她总能够听见铺子中的人提起。她轻声一笑,在帘子后静静地听着别人眼中的谢欲晚。

    她从前听到的无非风光霁月、如玉君子,如今却听见了别的声音,她听铺子中的那些小丫头唤他‘奸臣’。世人不再谈论他的容貌,开始谈论他通天的权势,对朝政的把握,对皇帝的控制。

    她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想写一封信过去问问,却又知晓他此时在长安的水深火热。有了她的信,也只会为他徒添烦忧。她犹豫了许久,还是作罢了。过了几日,风头过去了些,她给他写了一封信。

    她没有提朝堂,只是和他说着铺子里面的趣事。例如娘亲那个香料铺子里面的小二喜欢上了隔壁铺子卖花的姑娘,小二每日都去买姑娘的花,久而久之两人就相熟了,她前两日听说,小二来年春天便要去姑娘家提亲了。

    再比如,娘亲那个铺子几个月下来居然没有亏钱。虽然每个月赚的不多,但是都是回头客,一来二去,名声居然也打出去了。只是娘亲精力有限,虽然收了学徒,但是还没有练出来,每日做三盒香便不做了。

    姜婳笑着写着,将信折叠进信封之后,到底又拿了出来。她提笔补了一句,这一年来,就这么一句。

    ‘谢欲晚,小婳很想你。’

    写完这一句,她将信放进去之后,又拿了出来,她看着看着,最后还是将最后那一句裁掉了。她安静地看着烛火,随后眸中含了淡淡的笑,她怕他见了会更想她,如若合适来见她,定然早就来见她了,她添这么一句,反而不好了。

    比起相见,她更希望他平安。

    她依旧每日在屋外亮着一盏灯,虽然不会有人回来,但是那盏灯一直一直地亮着。将信重新装好之后,姜婳便入寝了。

    外面那盏灯啊,悠悠地,从秋燃到了春,又从春燃到了秋,眼见着,江南又要入冬。

    *

    江南又下了雪,姜婳已经是关着门窗在屋内温着书。晨莲敲开门时,她以为是又是谢欲晚的信,但是接过来时,看着上面的名字,她怔了许久。

    不是谢欲晚,是于陈。

    她在江南,收到了于陈不知道在何处送来的信。晨莲在一旁说,是公子那边送过来的,说是于陈给小姐的。

    姜婳闭上桌上温习的书,打开了那一封信。信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像是她在岸头送别于陈时天边很远很远处的一片云。她小心将里面的纸拿出来,是有些劣质的纸张,像是街边卖的那种几百铜钱一摞的纸。

    她摊开信纸。

    “见字如晤,阿婳,许久未见,可还安好。那日自长安别离,如今已经一载有余。这一年中,我踏遍河山之际,总是想起从前谢兄同我说的话。若非阿婳,如今我当已在歧途。那日原想同阿婳道明谢意,却只怪风雨匆匆。误了时机,现在方才敢修书一封。

    这一年内我用阿婳的那笔银钱,在偏远些的地方修了数十座学堂,又从各处寻了穷困潦倒的老秀才,在学堂中教书。虽杯水车薪,但是能助一人,便是一人。阿婳,原来赎罪之外另有天地。勿要担忧,我同阿婳在一片苍穹之下,在一方河山之中。昨日匆匆,来日匆匆,当下最为可贵。——于陈奉上”

    姜婳望了许久,最后珍重地将信收了起来。

    外面的雪一片一片地下,皑皑了山,皑皑了湖。可世间风雪之处,凡遇春,皆要化开。

    在一封又一封信中,姜婳同娘亲、晨莲还有寒蝉度过了在江南的第二个春节,她们团圆饭吃得晚些,吃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

    周围的人家早早燃了鞭炮,她们用过团圆饭之后,也在门前放起了鞭炮。去年是寒蝉点的火,今年姜婳说她想试试。

    晨莲小心地教了许多日,在这个除夕,姜婳终于点燃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鞭炮。

    她难得弯起了眸,整个人展露了笑颜,点燃鞭炮后她提着裙摆向后退,然后同小院中的所有人一同捂住耳朵。一时间,大雪纷飞,四处皑皑,星火之下,劈啪作响。

    就在这时,江南各地都放起了烟火,盛大璀璨,映亮了昏暗的天空。响声齐齐交汇在一起,惊动了江南各处的人,自然也有小院这一条巷子的居民。

    本来孩童就多,如此盛景,又是这些年独有,家家户户都出了门。

    姜婳红着眼看着天上的烟火,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她望着漫天璀璨盛大的烟火,想起那日在青山谢欲晚为她推秋千时,温声道日后定会给她放一次更为盛大的烟火。

    她望着漫天的烟火,足足燃了一刻钟,昏暗的天空都被映出了光。

    真盛大。

    *

    长安城,除夕夜。

    明亮的烛火下,一身雪衣的青年安静地批改着奏折。

    宫内宫外响声震天,热热闹闹,丞相府的人都放了三日的假,回去同家人团聚。只有青年孤身一人坐在书房之中。

    莫怀前来看了一眼,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说。这两年公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书房中自从有了一张床,公子几乎没有回过房间了。

    被外面唤作‘奸臣’的公子,日常不食荤腥,不穿华服,今日用了一碗饺子,已经算破格。橘糖同他言,公子是在清修。莫怀听说过清修,但是不明白公子为何要清修,橘糖说是为了祈福,莫怀便明白了。

    将莫怀劝走后,橘糖眼眸怔了一瞬,随后安静地关上了门。

    *

    深夜,奏折批改完之后,谢欲晚小心拿出了一方木盒。木盒被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数十封信,青年安静地看着,手轻轻地抚摸。

    又是一年。

    ......

    隔日,莫怀暗中将一人接到了府中。

    长安城满目的喧嚣之中,来人有着一双孤寒的眼。徐宴时褪去了曾经的青涩,沉默地跟在莫怀的身后。

    到了那扇门前,莫怀示意他去敲门。

    徐宴时半垂眸,外面烟火璀璨,在丞相的一片寂静之中,他抬起了手。

    里面传来青年平静的一声:“进。”

    徐宴时垂下眸,轻推开门。他望着不远处一身雪衣的青年,恭敬跪下,行了这世间最高规格的礼数。

    “老师。”

    不谈前尘,不谈往事,谢欲晚将手中一方奏折递过去,里面是弹劾奸相的消息。徐宴时恭敬接过,轻声道:“学生明白。”

    直到徐宴时离开,谢欲晚也没有再看他一次。

    *

    春节过完,橘糖到了江南,是莫怀送过来的。

    将橘糖送到,莫怀就要走了。姜婳看了一眼正在吃鲜花饼的晨莲,还是没忍住唤了莫怀一声。

    这一声莫怀出来,晨莲咬着鲜花饼的牙松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咽下那一口。姜婳看着,轻声问道:“莫怀,下午娘亲那个铺子中的小二请假了,有些货物没有人卸了,你如若没有急事的话,能够在江南留一日吗?”

    莫怀应声:“好。”

    橘糖左右看看,也拿了一块鲜花饼,轻咬了一口。一口咽下去之后,她一怔,随后又咬了一口,不一会儿她就将一个鲜花饼吃完了。

    有些像......寒蝉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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