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书令晨不死心,又问:“你有看过那种寓言小故事吗?”

    “有的。”

    “对,就像是那种寓言小故事,不是在人看完之后都会获得某些知识吗?那你从哥的这篇故事里,获得了某些知识点?”

    裴慕音又返回去认真看了看,在少年炯炯有神充满希望的眼神中,说:“会有将军的名字叫a的嘛?”

    “……”

    那重点是这个吗!

    书令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委婉了!他指着草稿本,忍不住主动开口提示道:“就是这个女娃娃呀,这个将军a,打劫她家,还把她抢走了,可是她太小,被蒙在鼓里,就喊a叫爹。”

    “知道有个成语叫做啥不,被迫认贼为父,多可怜的女娃娃啊,妹,你觉得应不应该让这个女娃娃知道真相,然后帮助她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家!”

    “……”裴慕音一脸懵圈,还是不知道书令晨想要表达什么。

    这时,一只纤白的手越过两兄妹,拿起草稿本,拎在手里看了看。

    书舒挑眉:“嚯,怎么还有将军叫a的?”

    书令晨直接:(??……)

    书舒看着儿子郁闷的模样,仿佛了然于胸,顿了顿,她从自己桌上拿过本习题,递给女儿:“慕音帮忙批改下你哥的物理习题吧。”

    原本这是书舒的活儿。

    女孩子应:“好~”

    然后书舒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走,陪我去小卖部买酸奶。”

    “噢。”

    书令晨恹恹起身。

    …

    去往小卖部的路上,少年颓废地耷拉着头。

    “在担心妹妹会离开我们?”

    被妈妈一语道破想法,书令晨默默点了点头:“嗯……”

    其实昨晚在听到妹妹说和那个人贩子“和解”之后,少年就控制不住的心慌起来。

    妹妹是从京市来的,还喊人贩子是爸爸,要是人贩子带妹妹回京市了怎么办,要是再也不能每天见到妹妹了怎么办,妹妹在京市都没有朋友,再被伤心怎么办?

    “不会。”书舒声音平静却坚定地说:“妹妹不会离开我们。”

    她了解女儿,更了解,那个人,不用猜都知道,女儿在哪里,他就会待在哪里。

    这抹思绪不禁让书舒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之前——

    她结束了短暂的“小女佣”游戏,而他明明是一个从不肯轻易出门的人,却跨越了大半张地图,硬是兜兜转转在那个偏远的小镇上的找到了自己。

    十多天的风餐露宿,嘴巴起皮,那张俊美的脸愈发苍白,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她看,除非她一起,否则,他怎么都不肯走。

    …

    书令晨抬起头,问书舒:“真的吗?”

    “嗯,我向你保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妈妈的话就像一剂强心针,书令晨眼睛渐渐亮起,恢复活力,捏紧拳头:“哼到时候那人贩子要是要带走妹妹,我就跟他拼了!”

    过了会儿,他记起什么,语气幽怨地说:“不对,您骗过我,您刚……来那会,您说您睡在大街上!”

    书舒看了看天,不认:“咦,有吗?”

    “你录音了吗,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要乱说,不然告你诽谤的。”

    书令晨:“……”

    …

    俩父女分享日常从一开始的互发照片逐渐演变成了会互发短视频。

    会议桌上。

    因是国外分部,会议桌上都是些外籍面孔的工作人员,却早已深谙这位华国董事长的雷厉风行与冷酷无情。

    正当所有人全部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正襟危坐地准备应对这场会议时,就看到上头主位上的男人掏出了手机,敛着眉,将镜头竖起,对准会议桌,绕了圈。

    “……”

    什么情况???

    刚才董事长,是拍了个视频吗?!

    OMG。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一贯不苟言笑的董事长?竟然有天也会做出这种“接地气”的事情?

    …

    会议结束后,回到办公室的裴渡也收到了女儿发来的视频,他点开。

    视频中画面是对准门的,女儿在说,准备去学校啦。

    而这时,背景里又有道女声温柔轻快地传来:

    “慕音,是不是忘记擦防晒霜啦,宝宝先不要穿鞋,今天有体育课,太阳很大,先来擦下防晒霜。”

    裴渡甚至都不用分辨就认出,是那个女生。

    这两天,女儿的日常里几乎都能或多或少的找到她的影子。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裴渡好像摸清了些,为什么会觉得视角不对等,这个女生对待女儿,太过细心,不是朋友,倒像是——作为父亲的他对女儿才会有的关心。

    更准确点来说,是作为父母。

    ?

    裴渡被自己冒出的想法弄得微皱了下眉。

    【第113章

    荒唐】

    是夜。

    裴渡又做起了那个梦。

    梦的内容,仍是她。

    这次不知道为何,裴渡比以往更加的想要去听清她的声音,看清楚她的样貌,可水雾后的人似乎有心同他玩捉迷藏,无论他的手伸出去多少次,永远都只能触及到一团毫无意义的空气。

    裴渡感觉到自己有些生气了,不过更多的情绪,像是委屈,委屈她不理自己。

    “你到底,是谁。”

    他再次问出这么一句,然后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她没有回答他,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题,只时不时喊他的名字,裴渡,裴渡……

    又是这样。

    裴渡习以为常敛眉,不再折腾,安静等待着梦结束。

    就在这时——

    “裴渡,你要是不会养女儿,就不要养,有的是人会养。”

    一道女声就在耳边响起,无比清晰,清晰到在他这场什么都模糊不清的梦中,显得尤为明晰的空灵。

    更重要的是,水雾后的声音几乎也同时响起。

    裴、渡两个字——重叠,融合,合二为一。

    “……”

    裴渡蓦地睁开双眼。

    零星的微弱晨光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钻进室内,投射进男人瞳孔极深的眼眸中,晦暗的清明。

    梦境还真实的残存在脑海中,他听清楚了。

    这是第一次,他具体的听到了“她”的声音。

    可怎么,是她?

    裴渡没有开台灯,坐起身,静坐了片刻后,从枕边拿过自己的手机,找到唯一置顶与女儿的对话框,从聊天记录中翻出了一个视频。

    是女儿某次出门上学时发过来的那个。

    点开后,如期传来温柔轻快的女声:“慕音,是不是忘记擦防晒霜啦,宝宝先不要穿鞋,今天有体育课,太阳很大,先来擦下防晒霜……”

    裴渡几乎是逐字的在听这句话。

    准确来说,是在听讲这句话的人的声音。

    手机亮光照在男人立挺的五官上,从鼻梁处分割的阴影显现出沉思,或许是头一次在迷雾一般的梦里得到一丝真实的东西,裴渡大脑的记忆力细胞在极尽的记住方才梦末尾那几秒的声音。

    于是,在听完这句话后,裴渡得出的结论是——方才梦里的声音和视频中的声音,是同一个人。

    是她,书舒。

    可既然是梦,那么梦的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与唯一性,现实中遇见过的听见过的,都会不经意间成为梦的一部分。

    他梦到书舒的声音,或许,只是凑巧吧。

    裴渡靠在床头,疏密长睫微垂,在眼睫下落下层淡影,深灰色的睡衣领口,露出线条流利的冷白脖颈。

    他自觉荒唐。

    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怎么可能会是自己梦里的“她”。

    就在这自省的间隙,男人骨节分明的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那个视频,又播放了一遍。

    “……宝宝先不要穿鞋……”

    随着从梦中脱身,裴渡思绪归位,又回到现实生活中的思维里来,关闭手机又静静待了会儿,他给女儿发去一条信息:

    「慕音,项目收尾阶段,大约于后日抵达安市。」

    *

    安市,三中。

    今天是个天气不错的日子。

    第二节课下课后是全校学生跑操锻炼的大课间,为了防止学生摆烂,老师专门安排学生会的成员轮流值日监督,但凡看见哪个班级的学生偷懒或者躲跑,就登记名字,事后扣除班级积分。

    能进学生会的一般都是老师们举荐挑选的品学兼优的同学。

    1班的时津赫然在列。

    外面套着校服,领口露出白衬衫的男生笔直地站在跑道边上,一侧手臂上挂有值日生的袖章。

    他看上去像是没有休息好,嘴唇有些过于白了。

    跑操每个班级分为前男生后女生的队列,书令晨想挨着妈妈和妹妹一些,就故意跑到队伍的最后面,慢悠悠地跑着,正好经过时津。

    看到旁边站着个人,他下意识扫了眼,然后下一秒,还没等收回目光,原本站着的时津眼睛一闭,径直的栽倒在书令晨身上,晕了。

    “哎哎哎!”

    这可把书令晨吓一跳,人群中传来惊呼声,少年炸了毛似的条件反射地就举起双手,高声喊道:“清汤大老爷,都帮我证明!我没碰他!我没碰他!他自个儿倒的嗷!”

    “虽然现在的我是有点小钱吧,但这里有摄像头,警告你可别想碰瓷讹人啊,不然小爷我要告你诽谤的!”

    书令晨不敢动,往自己后背上的时津瞅了眼,他闭着眼,没有丝毫反应。

    我靠,真晕了啊。

    有老师和同学围过来,书舒和裴慕音正好上前。

    书舒看了眼,皱眉道:“应该是低血糖。”

    有1班的学生赶忙把时津从书令晨身上扶过来,其中一个想将时津背在自己背上,然后去医务室。

    然而时津看着是瘦,背起来却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眼看着时津要摔地上。

    “我真服了,一个班凑不出个能用的,我来!”

    书令晨看不下去,走过去一把扯过时津的手臂把人背了起来,快步朝医务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

    等到医务室时。

    校医嘴里还吃着肉包子呢,一见有学生过来,连忙放下,示意把人放病床上。

    校医检查了一番,确定时津果然就是低血糖犯了,当即往他嘴里塞了块麦芽糖。

    没过一会儿,时津转醒。

    “这是,哪里?”

    书令晨说:“是西天,赶紧起来,佛祖要发经书了,再晚点领不到,回去你师父把你过年炖了吃。”

    “……”正在给时津挂葡萄糖的医生听见忍俊不禁,告诉时津:“同学,你低血糖犯了晕倒了,是这位同学把你送到医务室的。”

    时津缓慢转头,看向书令晨,微顿了下,声音虚弱温声开口:“…谢谢。”

    “哦,收下了。”书令晨也不矫情,大大咧咧的,而后好奇道:“不过你一个大男生,好端端的,怎么会低血糖?”

    医生在旁边,脸色有些凝重,问询道:“同学,你严重营养不良,应该是这段时间都没好好吃饭吧。”

    【第114章

    吃晚饭】

    默了默,时津才回答:“期末考,要复习,没有时间。”

    “?”医生听完表情迷惑,很是不赞同:“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要学习也不能不顾身体啊,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很重要的,你的家长都不管的吗?”

    他的,家长吗?

    时津记起这段时间空空荡荡的通话记录,沉默不语。

    医生到底是进入过社会的人,看见时津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果然又是不负责任的家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1班的班主任和几个同学赶来。

    书令晨没有要多待的意思,准备要走,但在要转身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对时津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脑子里进了多少水,但人是铁,饭是钢。”

    “曾经我也犯傻过,因为别人而忽略了自己的处境与感受,不过我现在明白了,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在乎自己,那他所受的罪都是活该。”

    “时津,身体是自己的。”

    少年口吻没好气,但时津却听懂了他其实全是善意,屏了屏呼吸,时津话语里是真诚的意味,与书令晨对视:“谢谢你,书令晨。”

    “咦——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恶心的。”书令晨煞有其事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哼哼两声,直接表明:“时津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霸占我……小姨的时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好好躺着吧你,下次别摔我身上了,摔了我也不会再背你,哼。”

    说完,毫不犹豫地走了。

    时津盯着少年潇洒离去的背影,目光久久都没有收回来。

    那日,书舒的确将他看穿了。

    他在,嫉妒书令晨。

    可这嫉妒之下,藏着的全部都是说不出口的艳羡。

    时津不得不承认,他在羡慕书令晨,羡慕他有人在乎,羡慕会有人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为他着想……

    *

    周末放假前夕的周五,晚上不用上竞赛班,下午可以直接放学回家。

    裴慕音在倒数第二节课时收到了爸爸落地安市的信息。

    裴渡约女儿吃晚饭。

    裴慕音当然很想要和爸爸一起吃饭,正要答应,“好的”二字都打出来了,却没立刻发送出去。

    如果她答应和爸爸吃晚饭,就意味着不能跟姐姐和哥一起吃晚饭了。

    才短短不过几个月,裴慕音已经完全习惯甚至依赖和书舒还有书令晨同进同出的生活,无论干什么,去哪里,三个人都在一起。

    她已经把姐姐和哥当成了自己特别重要的,不能轻易分割的,家人。

    手机对面的裴渡看着女儿的状态始终停留于“正在输入中”,聪明如裴渡,瞬间意会到女儿的心思。

    须臾,男人修长的指节打字:「如果慕音愿意,可以邀请你的朋友一起,正好,我也想要感谢慕音的朋友对慕音这段时间的照顾。」

    …

    “吃晚饭?”

    书舒转笔的动作一顿。

    “吃晚饭???!!!”书令晨一秒钟从自己座位上飞奔了过来:“和那个人贩——我是说,和你的爸爸一起吃晚饭?!”

    裴慕音点点头:“嗯嗯,爸爸忙完工作,回安市了。”

    女孩子忐忑地对了对手指,一双水水润润的桃花眼看着书舒和书令晨:“爸爸约我吃晚饭,我想要邀请姐姐和哥一起,想要告诉爸爸,我交到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说完她又很善解人意道:“不过,姐姐和哥不去也没关系的。”

    “去,怎么不去!”

    没等书舒说话,书令晨直接爽快的答应了,仔细观察少年,会发现,他说这话时,是咬牙切齿的。

    呵!他当然要去,去会会这个把妹妹拐走的杀千刀人贩子!

    (?▼益▼)!!!

    裴慕音又看向书舒。

    女儿眼巴巴的软软眼神,书舒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在女儿亮晶晶的目光中,弯唇道:“那就去吧。”

    反正,那人失忆了。

    …

    最后一节课,书令晨偷偷问书舒,自己能不能请半节课的假回趟家,他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书舒问:“什么重要的事?”

    “等下不是要去和那个人贩子吃饭吗?”少年忿忿道:“我要回家去拿擀面杖,然后擀死那个王八蛋!”

    “……”书舒说:“咱家擀面杖要是没了,以后拿你擀面?”

    她拍了下儿子脑门儿:“别发癫,别吓着妹妹。”

    书令晨捂着头:“噢。”

    *

    放学。

    裴慕音走在书舒和书令晨的中间。

    三个人走到门口时,女孩子顿住了脚步声,愣愣地望去。

    街对面,黑衣长裤的男人立在轿车旁,五官立挺,皮肤病态冷白,他安静站在那里,周身气场是只有上位者才有的那种迫人与疏离。

    可奈何模样生得出众,路过的人虽不敢靠太近直视,但等到走远了一段距离后,还是忍不住的回头。

    很多人看他,他无知无觉,准确来说,是不在意。

    裴慕音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这种画面了。

    记得,小时候,自己四岁以前,走出幼儿园的门时,爸爸总是像这样,站在门口,等着接自己放学回家。

    看见女儿的身影,裴渡眼底冷刻的情绪方才如冰雪消融变为温和。

    他当即走过来。

    “慕音。”

    裴慕音向爸爸介绍旁边的书舒。

    裴渡听着女儿喊她姐姐,男人眼睫与瞳孔一般漆黑,视线扫过女生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女儿不知道,其实不用介绍,在这之前,他们早已见过。

    裴渡没说,冷清的面庞上不显,对书舒微颔首:“书舒同学。”

    书舒挑眉,也仿佛第一次见面,语气平常:“裴先生好。”

    到书令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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