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嗤,”有人不屑的笑了一声,“左右人家的前程是已经预定了的,多想无益,你也盘扯不上,你要是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多读几本书,也好过钻营这些。”

    “你以为徐渭一向目无下尘,为何会主动与他交往?可不就是想谋一段前程吗,咱们不过走徐渭的老路,又有何不可。”

    一旁有人摇了摇头,显然嗤之以鼻。

    “郑兄?”

    “我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说话人随意摆了摆手,不愿与这些人为伍,招呼了仆从,上车离开。

    这人原也是洛城本地世家的世家子,名叫郑臻,不过他这一房家道中落,若不是他看得清形势,还算讨了老太爷欢心,只怕他们那一家子,早都没了立足之地。

    也正因为如此,他更需要一个前程,也比更多人都想要和谢笙交往。不过他更看得清形势一些。知道赵鼎这么一邀请,谢笙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回应其他人了,便没再凑上前去。左右这只是初次见面,日后还有机会的。

    “少爷?”郑臻的仆人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郑臻此刻离开,却是心情大好。他问仆从:“先太子被废,皇上偏偏在此时册封了发妻为后,又在多年前,便给嫡子准备了优秀的伴读,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那仆从可不敢答这样的话,诺诺的不肯说。

    好在郑臻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他自己便能回答出这个问题。

    “淑妃和三皇子失势,贤妃一脉便抖擞起来,往日里许多暗地里的勾当,都被摆到了明面上。他们以为皇上就只有他们一个选择吗。”

    “也是,成了年的,也就只这么一个,”郑臻笑了起来,转瞬又板起脸,露出几分轻嘲,他轻声说道,“只怕是要自取灭亡了。”

    “阿嚏,”谢笙坐在马车上,却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是谁在念叨我了,”谢笙揉了揉鼻子,对一旁的二郎道,“好在你事先便上了马车,不然在方才那样的情况下,我还真不好等你。”

    二郎闻言,转了两下扇子,才道:“看来此事,和贤妃脱不开关系了。”

    “我看未必,”谢笙道。

    二郎有些疑惑的看向谢笙。

    谢笙慢慢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我们的猜测,除非有切实的证据,否则我们都不能扯到贤妃身上去。”

    二郎脸色沉了下来,不过片刻,他便摇了摇头:“你是对的。”

    赵家和贤妃有姻亲关系,可是却不代表赵家和贤妃就是一家。何况赵家家大业大没若是事发之后,推出一个人来,只说是主谋,他家也顶多担上一个管教不力之罪,将那人除族便也聊了。

    赵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贤妃。贤妃往赵家身上一推二五六,谁还能逼着她承认不成?

    “可这实在是个好机会,我不想放过,”二郎也没说让谢笙帮他的话,但他就是笃定,谢笙一定会帮他的。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只是却得看咱们怎么用。”

    谢笙斟酌之后说道:“我有两个建议。”

    二郎眼前一亮:“你说。”

    “前提是咱们得先查明真相,拿住证据,”紧接着,谢笙说道,“至于这两个建议……一个是告诉姑姑,一个是告诉……”

    皇上这两个字音在谢笙的口中转了又转,到底是咽了下去。

    二郎几乎是在谢笙出口的当时,就已经知道了谢笙这两个建议的用意。

    之所以要拿住了证据,就是因为不能空口白话,免得以后被反咬一口。至于证据到底齐不齐全,这对二郎来说,倒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证据送到帝后二人手中,朱皇后是一定会相信的,皇帝却可能只是半信半疑。可是只要二郎没有宣扬出去,加上二郎身边,本来就有不少都是皇帝派来的人,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皇帝会偏心到二郎这边。

    即便没有证据,有时候一个人已经打从心眼里给另一个人定罪的时候,那个人说什么都是没什么用处的。

    何况告诉朱皇后,对于这件事情而言,本来就是一个双保险。因为朱皇后会把皇帝相信的几率拉得更高,甚至借由皇帝的手,查出更多二郎查不出来的事情。

    当然,这个法子也只是现在能用一用,这会儿二郎只是头回出来游历,并没有被册封为太子,尚能说一句还小。是在外头被欺负了,还能回家叫爹妈出头的时候。

    若是他被册封为太子之后,还要这样,只怕皇帝也要考虑,这个太子是不是合格了。

    “那就这么办,”二郎打定了主意,随后又对谢笙道,“今儿回去,我就叫底下人加紧准备起来,那些个证据也该找的找。”

    谢笙点了点头。

    很快二郎又道:“小满你就安心看家。”

    “喂,”谢笙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满。

    二郎勾起了唇角,对他眨了眨眼睛:“谁叫你今日被赵鼎叫破了身份,只怕从今日起,你就要在洛城的圈子里出名了。”

    这倒是实话。谢笙已经被叫破了身份,只怕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看着,这会加大二郎身份暴露的可能性。

    虽然谢家在这一带的底蕴或许不如徐家秦家,可架不住谢笙有个好外家好老师,这不止代表着谢笙这个人脉关系。

    这世间有多少人想进国子监?只怕天下读书人,泰半都想进的,为了名师,也为了认识厉害的同窗。

    “左右牡丹会已经结束,我在洛城也没什么事情,便先回老家去就是。”

    谢笙是真的打着这个主意的。他要是留在这里,就不可能不掺和进去,只早迟罢了。只要知道他住在朱园,便一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朱园,到时候,其实也是一样的效果。

    二郎知道谢笙的提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却有些定不下心,更有些不舍得。

    “等回去再说,”二郎到底是没有一口回绝。

    “回去再说,”谢笙看了看外头。

    朱园就在城外,也要不了多久了。

    第159章

    二更

    自那日回来,

    已经过去两日,

    二郎早出晚归,却也总没个确切的章程。

    “少爷,咱们真要先回去?”捧墨一边收拾东西,

    一边问谢笙。

    谢笙点了点头,道:“总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

    “可……”

    谢笙原本正在写字,

    闻言随口道:“我的身份如今到底太过显眼,

    只要我还在洛城,便有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落在我身上,

    我与二郎住在一处,

    难保不会有人猜出他的身份来。”

    “何至于如此,”谢笙话音刚落,

    二郎便从外头走了进来,瞧着不像是刚刚才到的样子。

    “便是猜到又如何,

    我不认,谁又敢说破?”二郎言语间威势尽显,

    端的是尊贵无匹。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在这个时候,二郎的身份藏得越久,对他越有利。毕竟他是要出来游历见识的,

    如果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

    他的身份在大部分人眼里心照不宣,只怕他就要提前回京了。

    倘若真像是二郎所说的那样,拒不承认,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却难保有人不会用他的不承认来大做文章,这同样不好。

    此刻谢笙暂时离开洛城,能带走大部分聚焦在朱园上的注意力,这对二郎能起到最大的掩藏效果,也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是的,之一。

    谢笙不是想不出别的可以留下的办法,只是他事前便有了不掺和的心思,此刻借着这个时机提前脱身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何况如果谢笙没有猜错的话,这几日徐渭两个那么着紧的帮着二郎,难保不是二郎对他们暗示了自己真正的身份。至少,徐渭应该是心有猜测了。

    既有徐渭在一旁帮忙,谢笙在与不在,也没多大分别了。

    ===第144节===

    “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谢笙有些诧异。

    二郎绷着脸,不肯回答谢笙的问题。

    捧墨偷偷抬眼看了两人一眼,到底是低下头认认真真继续收拾手里的东西。他的主子是谢笙,谢笙叫他做的事情,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何况六皇子虽然沉默,不是也没开口阻止吗。

    等捧墨收拾得差不多了,谢笙便叫他先出去,二郎既然来了,也省了他再找过去。

    “你可是恼了我了?这时候我不想着帮你的忙,还想着自个儿先走,”谢笙看着二郎,面色温和,带着丝丝歉意。

    二郎张了张嘴,一挥衣袖,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我只是恼我自己,”二郎道,“你这几日自己呆在家里,我也没能顾得上你。你要走,分明也是为了帮我。”

    谢笙没有说话,更没有附和。

    二郎心里无端有些难受起来。

    “你这么急着走,是不是猜到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二郎这话虽然说得没头没尾,谢笙却也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二郎这说的是他打定了主意想要借此刷名声的事情。

    谢笙抿了抿嘴唇,也没反驳。只道:“这是个好机会。”

    见谢笙这么说,二郎心里更过不去了:“我……”

    谢笙摆了摆手:“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许是谢笙温和的态度,二郎焦躁的情绪被安抚了下来。

    “我打小就知道,你要走的是一条和我完全不同的路,”谢笙也走到二郎身边和他并排坐着,“所以有些事情,我不会问你为什么,只要你自己心里有数便罢。”

    听见谢笙这话,二郎面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感动神色。

    谢笙不动声色继续道:“等这回回京之后,只怕是没有更好的机会了,正好趁着这个时机,你也好好在民间建立起你的好名声,日后行事,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你总是为我考虑的好好的,总把自己放在外头,”二郎这回倒是没再提旁的,但态度显见是软化了许多。

    “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谢笙这话带着几分天真,却也正好说到了二郎的心坎上。以真心换真心,不正是二郎在这么多伴读里,独和谢笙最亲的原因?

    二郎轻笑起来:“那我便也不多说旁的了,你此番回去,也不必独自去住老宅,先到我娘备下的园子去。我早先叫人去看过,也见过堪舆图,地方虽小了一些,却也算得上处处精妙。”

    谢笙点了点头,住在哪里,倒不用特别考虑,回乡是一定要回的,左右这时候谢麒夫妻还没来,谢笙略等一等他们也好。

    “我不在身边,你也别难为鲤童他们,平日里饮食作息也多听着些他们的话,别总是当耳旁风,不放在心上。”

    “可别只说我,”二郎道,“过会儿我得好好给捧墨交代交代,不能放你自己夜里看书作画,你以待起了兴致,便日夜不分,黑白颠倒,真当蜡烛是个好东西?只没真伤了眼睛,日后时日久了,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二郎絮絮杂杂说了好些,又特意叫了捧墨进来,再嘱咐了一遍,最后才和谢笙说定,今日先不急,左右洛城与安城相隔不远,一日工夫也能到了,明儿早晨再走也无妨。

    二郎转头又派了人,快马去了安城,叫人把那边的宅子好生收拾出来,务必叫谢笙住的妥帖舒适。

    两人这头说定,转头鲤童便亲自来回话,说是徐公子和秦公子到了。

    当着谢笙的面,二郎直接吩咐道:“请他们到景云院。”

    谢笙眸子里快速的闪过几分了然,看来他先前所料不错,二郎的身份在那两人面前,应当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等捧墨出去,谢笙才来恭喜二郎。

    “看来你已经得了他们认可了,徐家、秦家可有什么话出来?”

    “原本这回回去,父皇便要理我做太子的,这事儿虽没宣之于口,到底不是什么隐秘,徐秦两家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最好。”

    紧接着二郎又道:“不过这些日子和我往来更多的,却不是秦方,而是秦方的堂兄秦徵,他是前年的举人,今年正预备要进京去。”

    “秦徵?那个三岁能诗,六岁能文,九岁才惊天下的秦徵?”谢笙一听这名字,便来了兴致,现实版神童啊这是。

    二郎点了点头:“你可要见一见他?”

    第160章

    一更

    “少爷您不是一直对秦徵公子很好奇?怎么今日有了这个机会,

    却避而不见?”

    捧墨知道这件事之后,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谢笙闻言一笑,

    道:“他们是在说正事,

    我既然不参与进去,便该彻底丢开,若是到了有事要我帮忙时,他们也必然会同我说的。”

    “可是在京里时……”捧墨话才出口,

    就自觉失言,连忙停住。

    谢笙一听捧墨这话头就知道,他是想说在京城的时候,就算谢笙在,二郎事事从来不避着他的。

    可捧墨却没想到,在京城的时候,他也不是日日都和二郎住在一处,

    这样的时候,难道二郎就没有旁的命令了?难道这些命令二郎会事无巨细的一一告诉他?当然不会。

    谢笙坚信,

    人与人相处的时候,

    总要有一些距离和空间才好,不然为什么总说远香近臭。

    捧墨向谢笙告罪:“这些日子不在府里,我连心都野了,

    竟然连些不该出口的话都往外说,请少爷责罚。”

    谢笙虽然对捧墨请罪的举动有些吃惊,却也没直接拿这次就算了,下次必不轻饶的话来打哈哈。

    捧墨最近做的一些事情,

    的确有些失了往日的准头,该赏的时候要赏,到了该罚的时候,自然也不能避而不谈。

    谢笙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才道:“这会儿事情忙,暂且搁下,等去了安城,咱们闲下来了,你便将府里的规矩抄上三遍,若记在心里了,便拿来给我。”

    “是,”捧墨自然的应了下来。

    谢笙除了在做给外人看的时候,是很少罚自己身边人的月钱的,当然,那的确是犯了错,又十分注重钱财的人除外。

    一般而言谢笙罚人,多是抄书,只有不记得规矩,才会触犯规矩,如果是明知故犯,谢笙甚至不觉得这人有惩罚的价值,还是直接到别处做事去的好。

    谢笙在自己屋子里呆了一阵,便有鲤童亲自来请。

    “少爷请表少爷您到景云院去说话。”

    捧墨眨了眨眼睛,看向谢笙,却识趣的没有开口。

    谢笙听见这话,丝毫不觉得意外,他从桌椅后头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对捧墨道:“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忘了收拾的。”

    这话显然是叫捧墨就呆在屋里,不必过去了。

    谢笙在前头慢慢走着,见鲤童跟在身后一言不发,便问了一句:“他们这么快就说完了?”

    鲤童看了谢笙一眼,迟疑片刻才道:“或许。”

    谢笙挑眉,这是什么回答,不过他也没为难鲤童,不把主子的事情往外说,这是基本的规矩,鲤童做的很好。

    谢笙才走到景云院外,便有眼尖的仆从赶忙进去回话,等谢笙进门,就被告知。

    “少爷请表少爷直接进去。”

    “表弟,你可算是来了。”

    谢笙一进门就听见了二郎带着爽朗朝气的声音,不过他第一眼没看向二郎,而是注意到了徐渭身边那看着有些眼熟,却其实并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是因为从未见过,眼熟却是因着那人和秦方有八分相似,却比秦方看着更加聪明。

    谢笙只看了一眼,便把注意力转回到二郎身上。

    “怎么能叫我可算是来了,你刚刚才叫了鲤童去寻我,我可没有飞天遁地,穿墙之能,这可已经算是快的了。”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二郎失笑道,“是我估算错了景云院和景明院的距离,总觉得像以前一样,你就在旁边的屋子小憩,须臾便能见到。”

    谢笙闻言,又看了二郎一眼,恰和二郎含笑的眼睛对上,谢笙心思一转,只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既是出门在外,你总要习惯的,等明儿我先去了安城,你叫人给我传话,只怕一日也没几个来回,那时你又当如何?”

    谢笙说完,又拿眼睛逡巡片刻,才道:“秦兄怎么不在?”

    “可不正坐在这里吗,”二郎笑着同谢笙介绍,“这位是秦徵,也是秦兄呢。这是谢笙,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

    秦徵随后道:“在下秦徵,是秦方的堂兄,秦方昨日犯了点小错,被堂伯父拘在家里,今次便没出来。”

    秦徵顿了顿又道:“久闻谢公子大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谢笙闻言也对秦徵拱手道:“秦兄过誉了,旧年我在蜀州时候,就听过秦兄美名了,如今一见,才知道原来传言也有不夸张的时候。”

    谢笙说了这么一句,才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徐渭:“徐兄。”

    徐渭本是板着脸的,但见谢笙偷觑他脸色的模样,又有些没法再继续板着脸下去。

    徐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二郎左右看了看,才道:“都快坐下。”

    谢笙被二郎拉着坐在了上首,谢笙原想推辞,被二郎不容置疑的按下:“你是我表弟,在我爹娘面前都有你的位置,你在哪里又坐不得了?”

    话说到此处,谢笙才安心坐了。

    “方才我与徐兄秦兄说话,正巧说到你预备明日往安城去,他们便说定要再先见一见你,明儿你也不许悄无声息的离开,总得好生送上一回才是。”

    “何至于如此,”谢笙口中推拒,心里却已经明白,二郎这是已经把自己的打算都告诉这两人了。

    想来三人合计过后,都一致觉得若是就这么走了,难免有些浪费,倒不如办的更大一些,叫所有别有用心的人都知道,谢笙已经离开洛城。

    “怎么不至于,”徐渭道,“也怪你不早些同我们说,若我们早两日知道,也能好好聚上一聚。”

    连秦徵也点头:“看来今日我必得早些回府去,方弟若晓得谢公子要先去安城,必要后悔今日惹恼了堂伯父了。”

    “也就是两三月工夫,”谢笙道,“过不多久,秦方兄、徐兄也都要去安城的。”

    “那就到时候再由你做东,办一场接风洗尘宴,”二郎抚掌道,“不过明儿,咱们趁着春风还没完全过了,也来一场折柳送别,算是附庸风雅。”

    谢笙哭笑不得道:“既然你们已经打定了主意,还问我做什么,不过我可先说好,我已经定好了行程,过时不候啊。”

    谢笙又对秦徵道:“劳烦秦兄带个话给秦方兄了。”

    折柳送别,附庸风雅。

    谢笙同秦徵说完,回头的时候又看了二郎一眼。亏他们想得出来。

    二郎清了清嗓子,借着玩扇子的时机同谢笙做了个口型。

    有用就行。

    第161章

    二更

    谢笙自小学的折柳是什么呢,

    是“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是“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

    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谢笙原以为在洛城外是寻不到这样的地方的,

    没想到这几人真就找了一处凉亭,亭旁有一个人工挖出来的藕池,

    不算大,

    但池边碧柳如丝,

    垂下万千丝绦。

    因为水分充足,

    这些柳树枝条柔韧,叶片娇嫩,倒是美的半点不掺假。

    ===第145节===

    因着这柳树够美,

    倒让人忽略了这池塘的小,

    和只随意拿稻草盖了顶的凉亭的破败。

    “这地方倒是不错,

    ”秦方围着凉亭转了一圈,

    才道,“极有野趣,

    日后我定要在自己的院子里也弄上这么一处才好。”

    “弄上这么一个亭子,再挖一个藕池,旁边开上半亩地,种些瓜果蔬菜?庄子上能这么弄,可要是你敢在自己院里弄这么一出,

    堂伯父就能把你以前那些个东西都拆个干净,你信不信?”

    秦徵才下马车就听见这么一句,便毫不客气的敲醒了秦方的美梦。

    “只这么一说也不行吗,非得提醒我一声,”秦方颇为哀怨的看了秦徵一眼,才走到谢笙身边。

    “贤弟,不如我与你同去安城,这洛城实在是没有为兄的活路了。”

    谢笙虽然是才下马车,但刚才两人的话,也不是没有听见,他和二郎对视一眼,都掩不住眼中的浓浓笑意。

    秦方一见两人这模样,便知道自己找错了人,轻哼一声又转到徐渭身边,这次,他倒是识趣的不肯再提方才的事情,他和徐渭从小一起长大,能不知道若是同徐渭说了,徐渭只会嘲笑他?

    秦方略呆了一会儿,便忘了方才的事情,他最近都拘在家里,皮肤也养回来了不少,脱去微黄的肤色,秦方的脸便显得有些嫩,看着年纪甚至比谢笙还要小上一些。

    “咱们不会就聚在这里说说话便罢?”秦方有些懊恼,“我就说我该带些东西来的,偏生又拿掉了。”

    “连银子都能说没就没了的人,还能期望你拿什么东西,”徐渭立刻叫身边的仆人去他的马车上拿点心,“我带了些吃食,左右是小聚,便多等一等也无妨。可惜没有合适的酒。”

    几人里头,也就是秦徵年纪最长,可不管是他,还是在场的谢笙几人,都没有饮酒的习惯,自然都没有带酒的。但为了迎合此时的情景,二郎立刻便叫人去寻。

    “折柳送别,怎么能没有酒,”二郎忽略了谢笙面上的不赞同,直接道,“我记得此处往南不远,有一处村落,想来应当有人卖酒,你快去快回,买一壶好酒来。”

    几人说话间,那凉亭已经被二郎身边的人装点一新,底下也铺上了厚厚的毯子,几人索性席地而坐,把徐渭带来的点心摆在了中间。

    几人才坐下不久,二郎派去买酒的人也回来了。

    秦方眼前一亮:“来了。”

    谢笙虽然不爱喝酒,可受气氛影响,此时也难免有了几分期待。

    “呀,怎么是桃花酒!”

    秦方一见出来的颜色,当即就苦了脸。

    二郎皱了皱眉,看向那人。

    鲤童上前道:“回禀主子,是我叫他买的度数最低的酒,想来那家,也就是新酿的桃花酒了。”

    “桃花酒也好,”谢笙道,“桃红柳绿,极合时节,何况这酒味道清淡,想必酒气不重,过会子你们回去之前,稍作收拾便是了。”

    谢笙给了个解释,几人自然也不再纠结酒的品种问题,他们只是想要有酒,并不在意到底是什么酒。

    “贤弟你今日此去,想必咱们最快也要两个月后才能相见,你回去安城,可也别忘了好生研习书本,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可是要娶媳妇的人。”

    秦方几杯下肚,便拉着谢笙絮叨的说话。

    徐渭见状不由拉了他一把:“你什么酒量我还能不知道?要和贤弟说话,就好好说,别借酒装疯。”

    “什么叫借酒装疯啊,”秦方不满意。

    “行,”徐渭认真的点了头,“说得好听点,你这叫酒后吐真言。”

    “不对,我怎么还是觉得你有讽刺我的意思呢,”秦方转头看自己堂兄。

    秦徵还绷着脸没有开口,谢笙和二郎便已经先忍不住轻笑起来。谢笙还晓得借饮酒的空档,用衣袖挡着脸,二郎就直接笑着歪倒在谢笙身上,直不起腰来。

    谢笙敏锐的发现,面前三人都对二郎和自己如此亲近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程度最轻的是秦方,他只感叹了一句谢笙两个感情好,便没再多说。第二个是徐渭,他之前便见过谢笙和二郎之间随意的相处方式,自然也更容易接受。

    唯一一个比较震惊的,便是秦徵了,他只在昨日见了谢笙一回而已,便是昨儿二郎说了比较亲近的话,像什么就在隔壁小憩之类,他也只以为就是简单的伴读休息的房间在二郎附近而已。

    “谢公子和……朱公子感情可真好,”秦徵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可不是吗,”二郎笑得够了,便坐了起来,“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娘可恨不得他是我亲弟弟呢。”

    “不过如今虽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二郎故意做出吃味模样,“每回也只得表弟来的时候,我娘会特意吩咐厨下做点心。”

    谢笙闻言也没分辨,只道:“过两日我要送信回去,会一字不差的写上的。”

    “可千万别,”二郎向谢笙讨饶,“我娘可信你的话了,好表弟,千万别写,是我错了。”

    谢笙等二郎好话说了好几遍之后,才装作宽宏大量的模样,“原谅”了二郎。

    闹过这么一场,太阳已经渐渐大了起来,很快就有人来催促,说是若再不动身,就要来不及在日落之前赶到安城。这时候风餐露宿,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笙才起身辞行。

    其余几人也忙站了起来,说些路上当心的话。

    二郎此刻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谢笙敏感的察觉到,二郎的心情有些不好。

    原本只是说着玩,做戏一样的送别活动,此时因着二郎的沉默,倒真是多了几分离别的意思。

    谢笙主动上前,拍了拍二郎的肩膀:“我先去安城,若有什么事情,便叫人给我写信,快马至多半日一个来回,不远的。”

    二郎被谢笙这么一安慰,才有些不好意思,抖开扇子,遮了脸。

    “我知道了,过不几日我便同你会和去。”

    谢笙这才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原本说好叫二郎派人送谢笙,但谢侯早先安排到安城的管事在听闻此事之后,亲自领了人过来,便也用不上二郎身边的人了。

    马车开动,余下几人渐渐小的都看不见,这会儿谢笙才觉出胸中有一股怅然之感。

    捧墨见状,便道:“方才刘管事同我说,少爷你们相聚的时候,他曾察觉到窥视的目光。”

    捧墨本就是故意拿这些正事来烦写桑呢个,一旦心里想着东西,谢笙自然也就顾不上离情。

    “大概方向可知道?”谢笙问。

    “约莫就在东南方向的山林里头。”

    “这附近山林深,那人想要躲藏,想必不易。”

    谢笙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想起今日二郎的举止。

    前些时候分明已经商量好了,谢笙离开,帮着吸引走大半精力,可二郎如今的举动,却让之前的算计全都泡了汤。

    二郎临场变了招,谢笙虽然一一接了下来,却也没想透彻,二郎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捧墨见谢笙陷入沉思,不由问了一句:“可要叫人时刻注意着六公子这边的情况?”

    “不必,”谢笙说完又觉得不好,便改口道,“等到了安城,我先修书与他再说。”

    第162章

    更新

    “今日一别,

    只怕要几月之后才能见谢笙,我瞧着他也并没什么大事,怎么就赶得这么着急,”秦方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有些遗憾,“若是再迟上一些,咱们一道前去,岂不便宜?”

    秦徵闻言,

    和徐渭对视一眼,

    徐渭便道:“他兄长嫂嫂新婚,

    过不几日便要回乡祭祖,他自然得提前些时候回去。”

    秦方很容易就接受了徐渭的说法,不再继续纠结这件事。回洛城的路虽然不远,

    却也不算近,

    秦方三人走的平整的官道,

    颠簸自然不算太大,

    秦方坐着坐着,

    竟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方弟,

    方弟,

    ”秦徵试探性的喊了两声,确认秦方是真的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徐渭:“我看方弟和那位关系不错,还奇怪为什么家中会叫我在这时候特意过来认识那位。”

    徐渭闻言,面色不变。

    “你是他堂兄,

    自然比我更知道他,外表看上去稳重,实则是个跳脱的,真做起事情来,自然比不得你。这样重要的事情,当然不能交到他手上。”

    秦徵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驳和帮秦方说话的意思,反而是道:“谢公子和那位关系倒是好得很。竟然还能得那位的母亲亲自吩咐厨下为他备下点心,他们家的厨下……”

    秦徵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二郎身为皇子,母亲贵为皇后,能吩咐的厨下,除了御膳房,就是自己宫里的奴婢。这两处不管哪一处,都代表了不同的意义,也代表着与众不同的地位。

    “可别问我,”徐渭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我也就知道他们是大小一起长大的,关系约莫和我跟秦方差不多,但是更具体些的,就不知道了。”

    “就像秦方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一样,若不是那位透露,我现在也同样什么都不知道呢。”

    “谢笙是个口风紧的,除了帮我不招了那位的忌讳之外,可从来没给我透露一星半点那位的消息。”

    “这本就是他该做的,”秦徵没觉得这是什么很值得夸赞的一件事。

    见秦徵陷入了沉思,徐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睡着的秦方一眼,却意外的发现,秦方的眼皮悄悄动了动,不由心里一动,赶忙转向车窗外,掩饰住自己勾起的唇角。

    过了片刻,徐渭伸手大力在秦方背上拍了两下:“咱们都快到了,快些起来了。”

    秦方“迷迷糊糊”的睁眼:“徐渭你就不能轻点吗,太疼了!”

    “你都已经睡着了,如果不重一点,怎么叫得醒你。”

    徐渭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叫秦方有些心虚。

    徐渭收回放在秦方身上的视线,对秦徵道:“咱们这几日也没什么大事,且叫他在我那儿住几日,也免得他趁着伯父一个不注意,便跑到外头去了。”

    “这……不会太麻烦你了吗,”秦徵有些犹豫。

    “这有什么,”徐渭道,“他自小在我那儿住的还少了?”

    “不要不要,”秦方闻言连忙反对。

    不过显然秦方的反对反而让秦徵下定了决心:“那方弟就麻烦你了。”

    趁着秦方还没反应过来,秦徵赶忙下车,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让人赶紧驱车回家去了。

    秦方原本还闹了两句,等到秦徵的马车走远了,却没了声响。

    “我还以为你依旧那么蠢呢,没想到也还算长了点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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