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猴子

    张货郎看着姜梨有些发呆。

    他认识这两个小姑娘,从几年前就认识了,听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犯了错被送到这庵堂里的。只是瞧着两人的穿着打扮,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出自大户人家,那丫鬟还要活泼些,做小姐的却动辄发火,张货郎每次卖完东西就匆匆走了,还是第一次瞧见姜梨这么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话。

    这么一说话,温温柔柔的模样,倒真的像是个大家闺秀,只是首辅家的小姐,这未免就太夸张了。

    虽然有疑问,可张货郎还要赶着去另一头,他本以为姜梨是说玩笑话,并不会真的将钱全用来买糕饼,毕竟主仆两在这里的生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绝不宽裕,普通富户拿四十串铜板买糕饼自然无妨,但对于两个穿都穿不暖的孩子来说,就不大合理了。

    “您买这么多糕饼,吃不完是要坏掉的。”张货郎忍不住提醒道。

    “无妨,”姜梨道:“吃的完的。”

    话已至此,张货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铜板是别人家的铜板,姜梨买走了他几乎大半个挑担里的糕饼,他趁早能早些下山回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倒是桐儿,虽然对姜梨的话不解,大约从未违抗过姜梨的命令,只得按捺下心中焦急,等抱着一大抽屉的糕饼回去时,惹得路过的灰衣尼姑不时地看向她,桐儿生怕她们来抢,便将糕饼抱得更紧了些。

    等回去了那间发潮的屋子,桐儿把装糕饼的篮屉放在桌上,关上门,终于忍不住问:“姑娘怎么买了这么多……这?”

    姜梨没有看她,她推开窗户,窗外正对着青城山绵延的山岗,秀峰起伏,冬日的积雪早就化了,漫山遍野的桃花将平日里肃杀的山峰都染上一层粉霞,像温柔绝色的美人。

    “你看。”她指着远处让桐儿看。

    桐儿走近一看,远处的一株桃树上,蹲着一只巴掌大的卷尾巴猴子,正捧着个果子啃得兴高采烈。

    “是猴子啊。”桐儿不解,“猴子有什么可看的?”

    青城山上的猴子很多,平日里也淘气,这里的猴子和人相处的都不错,尤其是鹤林寺那头。因着平日里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有时候见了这些蹲在树上戏耍的猴子,也会扔些花生糖果一类。冬日食物匮乏,猴子往香客手里讨食物更频繁,春夏猴子们不缺食物,便也不打扰香客,各自玩乐。

    不过,如尼姑庵这边,因着本来就冷清,猴子也是鲜少来的——讨不到食物的地方,总是没什么乐趣能吸引。

    “你去拿些糕饼来。”姜梨道。

    桐儿依言去取了几块核桃糕过来。

    姜梨将核桃糕扳成小块,远远地对着树上的猴子挥了挥,许是张货郎家的糕饼是真的香甜,核桃的香气很快吸引了那只卷尾巴小猴,几下窜到窗前,警惕的盯着姜梨手中的核桃糕,跃跃欲试的不敢上前。

    姜梨又往前伸了伸手,那猴子终于忍不住核桃糕的诱惑,伸出爪子摸了一块转身就跑,跑到一边的石头后面背对着姜梨吃完了糕饼,又转过头来看姜梨,见姜梨仍笑眯眯的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些碎糕饼,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又回头去找姜梨拿吃的。

    一来二去,等猴子将姜梨手里的吃的摸完后,姜梨对着这只胆大的卷尾巴猴拍了拍手,示意自己也没有了。猴子恋恋不舍的看了姜梨的手心一会儿,才翘着尾巴离开了。

    一直目睹了所有过程的桐儿问:“姑娘是想要喂猴子?为何要用糕饼喂?不如用山里摘的野果,这糕饼可贵哩,不划算。”

    别说是首辅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便是姜梨还是薛芳菲,在桐乡做姑娘时候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断不会为几个糕饼可惜,若是让旁人看到这一幕,不知有多唏嘘。姜梨伸手摸了摸桐儿的脑袋,笑道:“可是比起野果,猴子更喜欢美味呀。”

    桐儿还要说什么,就见姜梨转身走到桌前坐下来。屋里只有一个凳子,还是桐儿从外面捡的木头自己做的,凳子腿儿都不稳,姜梨道:“桐儿,明日起,你就拿这些糕饼去喂猴子。”

    桐儿瞪大眼睛:“姑娘,这是为什么?奴婢不明白。”

    人都吃不饱还要管猴子?这是什么道理?

    “我要这些猴子帮我做一件事,”姜梨笑笑,“这些糕饼就当做是买路钱吧。”

    “可是……”

    “只是几个糕饼而已,”姜梨打断她的话,“等回去了,每日让小厨房给你做,不必在乎这几个。”

    桐儿沉默,说起回京,姜梨只怕是心里比她更难过,桐儿不敢说惹姜梨伤心的话。

    “这些糕饼,”姜梨伸手敲了敲篮屉,糕饼的香气弥漫的屋里到处都是,主仆俩每日只能吃稀粥和酱菜,香气早就勾的人饥肠辘辘。姜梨按捺下腹中饥饿,只道:“把这些糕饼分成十五分,每日喂这些猴子一份,一直喂到十九,十九日那天,便不用喂了。”

    桐儿不解,仍是应了:“奴婢省得。”

    “这里离鹤林寺有半个时辰的路,”姜梨道:“我每日不得出庵堂大门,只得你去。你每日亥时出门,子时便拿这些糕饼在鹤林寺寺后的林间喂猴子,一直喂到十九日,十九日的晚上,你便不用去了。”

    不知是不是静安师太得了别人的授意,姜梨是不能离开庵堂门外的,每日只能在庵堂里,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而桐儿则能四处走动,因着她白日还要去山里劈柴,桐儿在山上呆了六年,青城山的路熟的不得了,倒不会迷路。

    而青城山经常有宅门贵妇来上香,为保证安全,山里也无甚土匪,十分安全,否则桐儿夜里出门,姜梨也会担心。

    桐儿听完姜梨的一席吩咐,突然问:“姑娘做这些,是不是在为回京做打算?”

    姜梨看着她笑了:“你怕了?”

    桐儿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换了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小丫头胆子倒很大,不知为何也愿意为之,摩拳擦掌道:“不怕!奴婢早就想这么做了!”

    “很好。”姜梨点头,“就从今夜开始吧。”

    ------题外话------

    有没有觉得阿狸是个温油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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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第七章

    花妖

    接下来的日子,桐儿果然每日都去山里。

    尼姑庵的尼姑们只觉得桐儿每日出门比从前更频繁了些,但暗中跟着她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桐儿砍柴砍得更卖力了。

    这些尼姑晓得姜梨用四十串铜板换了一篮屉的糕饼,只要姜梨走出屋,就能听到这些尼姑的嘲讽。姜梨听了,也不生气,就在一边笑着看她们,这样几次,那些尼姑也觉得无趣,就不说了。

    桐儿每晚亥时出门,子时才偷偷溜回来,她素来机灵,避过庵堂里的尼姑们,也出奇的顺利。她出门的时候,姜梨就在破屋里等她,只是等待的时候是很无聊的,这间庵堂里没有经书,姜梨也没有纸笔,醒来以后,她又不再没日没夜的纳鞋底,便只是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安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许是见不得他们主仆二人过的太过安然,静安师太竟又开始刁难他们,譬如每日的粥,不仅稀了许多,看着更像是别人吃剩下的。

    “姑娘,他们如今是越来越过分了。”桐儿恨恨道:“定是季氏在背后捣的鬼!”

    桐儿把燕京城里如今的首辅夫人称作“季氏”,想来过去也是被姜二小姐默认的。姜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起先众人都以为她熬不过去快死了,无论如何,季淑然定然心中非常舒坦,谁知道她不仅活了过来,性子还变得很好,看她过的这样高兴,季淑然定然不舒服,定然是要静安师太来让自己不舒服的。

    静安师太也不会明着打骂姜梨,然而对于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来说,吃不饱穿不暖,让她觉得生活从天上到地下,觉得耻辱就足够令她痛苦了。可惜她不是真正的姜二小姐,且不说吃不吃得苦,便是她人生的低谷,也比原本的姜二小姐如今还要低得多。

    到过那样的地步,再到如今的程度,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过不去的。

    等到了五月十九这一日,一篮屉的糕饼已经空了。桐儿扒在篮边上,小心翼翼的用木勺将篮底的糕饼屑挖出来盛在碟子里,问姜梨道:“姑娘先吃点这个填填肚子吧。”

    她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昨日里尼姑庵里的尼姑故意打碎了送来的稀粥,厨房里没有其他饭菜。剩下的所有糕饼也拿去喂了鹤林寺后林里的猴子们,两人此刻都是饥肠辘辘。

    姜梨抬眼看向窗外,虽然山上比山下凉的多,但夏日已近,白日早已明显的拉长。此刻太阳快要下山,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了夜里。她道:“我不吃了,你吃吧。”

    桐儿盯着点心屑,咽了咽口水,摇头道:“姑娘不吃,桐儿也不吃。”

    “无妨,我们等下吃点好的。”姜梨笑了笑。

    桐儿更疑惑了。

    姜梨起身走到屋里的角落,角落里放着一口大木箱,她打开木箱,木箱极大,便衬的里面的东西伶仃的可怜。只有几件发黄的衣裳,尚且不满木箱的一半。这就是姜二小姐六年前从燕京来到尼姑庵时,所带的全部家当了。或许里面也曾有些值钱的东西,不过六年以来,在这里留下来的,也只有几件发黄的衣裳。

    桐儿也走过来,姜梨双手抚过里面的衣裳,从里面抖出一件缁衣来。

    显然,木箱里料子好一些的衣裳都已经没有了,剩下的衣裳便是料子不好的,到现在六年后长高的姜二小姐也已经不合适。尼姑庵里的人自然不会给姜梨做新衣服,姜梨平日里穿的都是不合身的,短了一截的衣服。这唯一的一件缁衣,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有个小尼姑还俗了,多出了一件缁衣,就给了姜梨,恰好与她的身量差不了多少。

    平时的姜二小姐从来不穿这件合身的缁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她与这里的尼姑是不一样的,她总有一天会回到燕京做姜家的小姐。只是如今的姜梨却不得不穿上这件缁衣,因她今夜还要见人,穿短了一截的衣裳在众人面前,未免有些太失礼。

    桐儿问:“姑娘要穿这件?”

    姜梨点头,她道:“就这件吧。”

    待她穿好缁衣,日头已经完全消失不见,青城山上的夜晚即将来临。桐儿和姜梨二人守着屋里小小的煤油灯,直等到亥时过了许久,姜梨才站起身,道:“出去吧。”

    桐儿问:“去哪里?”

    “当然是吃东西了。”姜梨笑道。

    桐儿满心疑惑,直到姜梨带她去了前面的佛堂。佛堂里供着女菩萨,尼姑庵里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见到一个香客,香客都到临近的鹤林寺去了。姜梨走到那尊泥塑的菩萨面前,香案上放着供果,她将碟子拿起,递给桐儿,“吃吧。”

    桐儿大惊失色,尼姑庵里的尼姑们此刻都睡了,夜里也不会起来。桐儿小声道:“姑娘,这可是菩萨吃的供果!”

    “嗯,”姜梨耸了耸肩,“那又如何?”

    “明日一早那些尼姑发现了该怎么办?”桐儿摆了摆手,“还是放回去吧。”

    “没关系。”姜梨安慰她,“发现了也不能怎样。”

    “可这是菩萨,”桐儿仍是不敢接,“咱们吃了菩萨的供果,是对菩萨的大不敬。”

    闻言,姜梨笑了,她淡道,“泥菩萨自身都难保,你还指望她能来救你护你?既然只是一尊泥塑的人偶,尊不尊敬又如何?路是自己走出来的,靠菩萨可不行。”

    桐儿目瞪口呆的看着姜梨,从前的姜二小姐,可不会说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正呆着,突然听到自头上传来一声轻笑,笑声很轻,可在静寂的夜里,无人的佛堂,便显得格外清晰。

    桐儿抬头一看,一下子傻了,指着远处,结结巴巴的开口:“花…。花妖?”

    小佛堂的屋顶,不知何时坐了一人。这人一身黑衣,外头却罩着一件深红绣黑牡丹的长披风,便显得格外妖冶艳丽起来。

    月明雾薄,夜里的白雾在此刻一层层散去,寸寸照亮了屋顶上年轻男人的容颜。他长眉斜飞入鬓,格外张扬,又生了一双狭长含情的凤眼,睫毛长长。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勾起,仿佛在笑,却又让人觉得他的笑也带着几分讥讽。微勾的眼角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殷红小痣,让他本就在月色下俊美到不似人间的侧脸,更多了一丝缠绵。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青城山的桃花开的晚,到了五月中,层层叠叠绽放开来。艳丽多情的桃花色,亦不能夺走此人一分风采。反而是他在其中,却将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变成了点缀,而他仿佛身处万丈软红之外,噙着淡薄的微笑,冷漠的看着俗世中人在其中苦苦挣扎。

    姜梨穿着尼姑穿的灰色缁衣,长发未束,青丝如瀑披在脑后,仿佛皈依佛祖脚下的莲花仙童,而她秉烛抬头往上看,目光平静,恰好与屋顶上的男人目光相接。

    一个清丽寡淡与世无争,一个艳丽妖冶勾魂夺魄,三千大世界,整齐的被一分为二,一半明媚如春日,一半黑暗如深渊,那明媚是假象,深渊却是诱人的礼物。

    二人遥遥相望,目光相触,也是短兵相接。

    无人看到姜梨心中一闪而过的讶然。

    怎么是他?

    ------题外话------

    我妖艳贱货儿子出场了!帅不帅,帅不帅,就问你帅!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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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第八章

    来人

    谁也没有说话。

    桃花林下,屋顶之上,容貌艳丽的男人沾染了满身风月,垂眸看向姜梨。

    他的笑意也是带点邪佞,却又摸不清他是敌是友,亦正亦邪。

    倒是一直发呆的桐儿此刻又忍不住疑惑的反问:“……花仙?”

    这人俊美的似妖似仙,气度风华又太过夺目,的确令人恍惚。

    姜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吵嚷的声音,姜梨心下一凛,再抬眼看向屋顶,却见屋顶上那貌美的年轻人已然不见,只余微微晃动的桃花树枝,仿佛做了个漫长的春闺美梦。

    桐儿同样惊讶,揉了揉眼睛,道:“奴婢不会是在做梦吧?”

    姜梨道:“不是做梦,不过现在……”她听着越来越近的人声,嘴角一勾,倒是顾不上方才的疑惑了,道:“咱们去佛堂跪着吧。”

    桐儿如今惊讶疑惑的事情多了去,便也不多问,径自和姜梨去佛堂泥菩萨面前跪着,那一盘供果也放了回去。二人才刚刚跪好,就听见外头传来热闹的人声,有人在用力拍打尼姑庵的大门。

    拍门声惊动了尼姑庵里的尼姑,有人去开门,尼姑庵里的灯笼依次亮了起来,外头的人声越来越大,姜梨沉住气和桐儿跪着。

    突然,有人冲进了佛堂,为首的是个手提灯笼的嬷嬷,她似乎也没料到佛堂里会有两个人跪着,毕竟这么晚了,她冲身后道:“夫人,这还有两个尼姑呢。”

    又自这人身后陆陆续续上前一行人,有夫人小姐,亦有男子,皆是衣着富贵打扮。那嬷嬷所称的“夫人”,是个肤色白皙,身材窈窕的温婉妇人,她上前看见姜梨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对那嬷嬷摇头道:“她不是尼姑,她还蓄着发,身边的怕是丫鬟吧。”

    姜梨惊讶的看着一行人闯了进来,她长发乌黑,衬的小脸更加苍白,瘦弱的身子拢在灰色缁衣中,眉目间安然平和,虽然气色虚弱,却在菩萨座下显得越发清丽无争,看着极为温纯,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

    许是怜她年纪小,那夫人连对她说话的声音都放柔了,轻声问道:“小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梨道:“我犯了错,师太让我跪在这里静心。”

    前来的一众男男女女都诧异极了,有人愤言道:“这么晚了,是犯了什么错非要一个小姑娘跪在佛堂,伤了身子怎么办?不是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吗?怎生如此恶毒!”

    桐儿眼珠子一转,这会儿机灵过来,立刻换了一副戚戚的神情,道:“是奴婢,奴婢昨日给姑娘端斋菜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盘子,静安师太说让姑娘和奴婢在这佛堂跪着。”她又抹了把眼泪,“奴婢倒是没什么,可咱们姑娘,咱们姑娘一天都没吃饭呢。”

    此话一出,这些人立刻又是一副愤怒质问的神情。既然前来寺庙拜佛,这些人自然都是“心善之人”,瞧见小姑娘被人欺压,必然要怒一怒的。

    只听有人道:“难怪,难怪会做出这等丑事,分明就是心肠歹毒的妖尼。”

    “不错。”

    姜梨四处看了看,并未看到尼姑庵里的尼姑,便奇道:“请问,庵堂里的小师父们去哪里了?”

    说完这话,面前的这一众男女都露出各异的神色,似乎难以启齿般。

    最开始那位和姜梨说话的温婉妇人,看着姜梨试探的问道:“这位姑娘似乎不是庵堂里的人。”

    “我家小姐是燕京姜家的姜二小姐。”桐儿脆生生的答道。

    “姜家?”另一位年轻些的小姐闻言目光一动,问道:“可是那位首辅姜元柏大人的姜家?”

    “正是!”桐儿答得肯定。

    “这怎么可能?”那年轻的小姐看起来比姜梨的年纪还小一些,迟疑道:“只知道姜家有个三小姐姜幼瑶,却不晓得有个二小姐。”

    “姜二小姐”四个字一出来,年轻的小姐们没什么动静,夫人们却是各有心思。八年前姜二小姐将姜大人的继室推倒小产的事燕京都晓得,不过时间隔得太久,自那以后听闻姜二小姐就被送到家庙里教养规矩,多年都未曾回京,没见过她,自然也想不起来。

    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

    而眼前的姜二小姐姜梨,却并不似传言中谋害幼弟嫡母性命的恶毒,跪在佛堂里,这样瘦弱温顺的模样能毒害嫡母?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吧!

    人们总是更乐于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姜梨盯着最先与她说话的那位夫人,犹豫了一下,才道:“夫人……是承德郎柳大人府上的柳夫人么?”

    那位夫人愣了愣,问:“姑娘认得我?”

    姜梨低下头,似是赧然,微微笑道:“多年前牡丹花节,夫人曾来府上赏过牡丹,小女还记得。”

    柳夫人闻言,略略思忖一下,便道:“不错。”看向姜梨的目光更柔和了一些,“难为你还记得。”

    承德郎柳元丰的夫人柳夫人,曾与姜梨的生母叶珍珍十分要好。叶珍珍甫嫁到燕京城时,与这位柳夫人也多有往来。后来叶珍珍去世,留下姜梨,柳夫人因着惦念好友,还时常去看望姜梨。

    只是再后来季淑然进门,柳夫人便不好再来探望姜梨,渐渐地关系也就淡了。姜梨所说的那一次牡丹花节,应该是柳夫人最后一次见姜梨的时候,如今被姜梨提出来,柳夫人的眼前立刻浮现起早逝的好友叶珍珍的模样来。

    柳夫人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姜梨,不知是不是心中对那位好友有些愧疚,柳夫人看面前的女孩子,越发觉得亲切温和起来。她道:“姜大人便是将你送到这里来了么?”

    姜梨微微颔首。

    “你是燕京城姜家嫡出的小姐,是姜大人的亲生女儿,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初夏低潮,这么整夜整夜的跪着,生病了又当如何?分明是有人故意刁难。姜二姑娘,明日随我一道回燕京吧。”柳夫人突然道。

    跪在地上的桐儿眼睛一亮,柳夫人这话,就是要给姜梨出头的意思。姜梨被扔在青城山这么多年,无人问津就被抛之脑后。如今柳夫人好歹也是官家夫人,柳夫人发话,便是现在没什么,等回到燕京多在诸位夫人身边说几句,难保不会传到姜元柏耳中,姜元柏自然就会想起这位被扔在尼姑庵的女儿了。

    只是,柳夫人的话说完,却并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面前的女孩子闻言,抬起头目光诧异的看着她,似乎有喜色一闪而过,然而立刻就变得迟疑起来,随即便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多谢夫人一片好意,不过,这恐怕不行。”

    ------题外话------

    儿子出来打了个酱油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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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第九章

    私情

    站在柳夫人身后的一众夫人老爷,先是被柳夫人莫名其妙的一番话惊住,姜二小姐可是个毒害嫡母的犯错小姐,虽然看着是很可怜,不过要是公然相助,便是站在季淑然的对立面。副都御使季家如今可是洪孝帝面前的红人,首辅家的家务事也不是人人都能管的,是以大家都打算袖手旁观。

    谁知道姜二小姐不过与柳夫人打了两句招呼,柳夫人便立刻提出要带她一起回燕京,居然不惜为了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小姐开罪季家。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姜二小姐还拒绝了。

    所有人都对姜梨的回答诧异极了,桐儿也暗自焦急。柳夫人探询的看向她,问道:“姜二姑娘这是何故?”

    姜梨笑道:“父亲送我来家庙,便是让我修身养性,虽然吃苦,却能为一家求得平安康健。我若是半途而废,便是亵渎了菩萨。况且父亲也还没令人接我回去,我怎好自作主张?”

    她的话里,丝毫不提当初毒害嫡母犯错被罚一事,只说自己是被送来修身养性,为一家求福。落在旁人耳中,只觉得姜二小姐是避重就轻,落在柳夫人耳中,却是另有深意。

    柳夫人和叶珍珍做好友多年,晓得叶珍珍为人敦厚纯善,自然不相信叶珍珍的女儿是那等恶毒之人。只是当初姜梨出事的时候,柳夫人和姜家已经多年未有往来,而姜梨又是当着诸多夫人的面将季淑然推倒小产,证据确凿。柳夫人虽然不信,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再看到昔日故交的女儿在这里被人欺凌,又生的如此温软纯善,柳夫人心中顿时疑窦丛生,姜梨不提犯错一事,或许本来就没有错,毒害嫡母只是个由头,不过是有心之人想将她打发出去随意折磨的借口罢了。

    听听,姜梨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切都听从姜元柏,可姜元柏怕是从来没想起这个女儿吧!

    柳夫人心中窝火,只见姜梨抬头看向她,有些不解道:“说起来,还不知道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些……”她看着柳夫人身后的一众人,问道:“莫非也是要来上香的?平日里来这里上香的人不多,多去旁边的鹤林寺,况且现在也太晚了,诸位夫人大人,并不是来上香的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又是面色各异。柳夫人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突然对姜梨道:“这家庙,却不是好的家庙。你父亲既然将你送过来,也当寻个正经的家庙。也罢,既然你不愿随我离开,我明日便启程回燕京,不过我想,你父亲应当很快就会接你回去了。”

    话中暗示的意味颇为明显。

    姜梨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懂,只笑着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柳夫人又道:“只是你不必如此虔诚,半夜跪在佛堂中,公道自在人心,心有虔诚,佛祖自然会看到。玉香,”她对身边的丫环道:“这几日你便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姜二姑娘,姜二姑娘身边只有一个丫头恐是照顾不周。”又看着姜梨开口,“姜二姑娘不必推辞,我与你母亲是故交。玉香这丫头是我的贴身丫鬟,又有点拳脚功夫,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等你回到燕京后,再让玉香回我身边。”

    竟连贴身丫鬟都给了姜梨,可见柳夫人对姜梨有多看重,也另外说明,或许真过不了多久,姜梨就能回到燕京姜家,做她的姜家小姐了。

    姜梨谢过柳夫人,柳夫人带着一众太太小姐都歇在了尼姑庵。玉香果真跟着姜梨,姜梨和桐儿也换了一间平日里其他尼姑住的舒适屋子。而那些尼姑,一个都没见到。

    趁着玉香出去倒水的功夫,桐儿小声问姜梨:“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些尼姑怎么都不见了?怎么这里多了这么多人?”

    桐儿大约能猜到此事与姜梨有关,却不晓得姜梨到底做了什么,这些日子,姜梨只让她去喂猴子,但喂猴子也不能喂出这么多事呀!

    “我不是让你去喂猴子么?”姜梨淡道:“鹤林寺的主持通明大师,底下有个大弟子了悟,同咱们庵堂里的静安师太有染。每月十九在鹤林寺的后林中幽会。这山上的猴子被你大半个月用糕饼喂,每日晚上都守在那里。今夜十九,猴子照常去等你投食,见到静安和了悟,便将他们二人当做投食的人,上前讨要。二人本就做贼心虚,只怕乍惊之下弄出动静,惊动了诸位夫人。这里的夫人小姐非富即贵,怎么能容忍佛门净地的腌臜之事,必然要来讨说法。将尼姑庵里的尼姑们都抓起来。”

    桐儿听得惊住,喃喃道:“怎么会……”她复又紧张起来,“这么隐秘之事,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的。”姜梨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两个小尼姑闲话,被我听到了。”

    桐儿还是很不可思议:“这太可怕了。”

    姜梨笑了笑,她自然知道。在她还是薛芳菲的时候,永宁公主每日让人用汤药想让她油尽灯枯,她在屋里被软禁出不去,那些仆妇说话不避讳着她,权当她是个死人,她也就晓得了,原来永宁公主和沈玉容幽会的地方,便是离燕京不远的一处寺庙。

    那些仆妇就又说起一桩秘闻,鹤林寺的了悟实则是个艳僧。被他糟蹋的女子不少,就连邻近的尼姑庵里的尼姑也不放过。永宁公主就是从了悟这里得了想法,才同沈玉容在寺庙幽会。

    等她醒来变成姜二小姐,知道不远就是鹤林寺后,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桩秘闻。再看到静安师太的第一眼,姜梨便晓得,静安师太必然有个情郎。一个出家人,生的年轻美貌,若是无情郎,何必用头膏脂粉,何必把自己打扮的香气袭人。

    到底是为悦己者容。

    姜梨的脑中就浮现起一个完整的计划,当然,这桩计划并不是一定能成。或许那些仆妇说的并不是实话,或许静安师太的情郎并不是了悟,又或许他们幽会的时候,没有惊呼出声,这些事情,便全都统统作废,不得成真。

    到那时,姜梨也只有寻其他的法子了。

    不过,她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糟,就这么巧,就这么成功了。

    桐儿双手合十:“多亏姑娘听到了他们的闲话,多亏姑娘想到了这个法子,说起来,不然姑娘怎么能遇到那位柳夫人,说不定,这都是咱们今晚见到的那个花妖……不,花仙显的灵,让那些恶人有恶报!”

    花仙?姜梨的眼前,立刻浮现起屋顶上年轻男人的脸来。

    “他不是花仙。”姜梨笑了笑。

    “他是肃国公。”

    ------题外话------

    哎嘿,祝大家情人节快乐!每天都能睡到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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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第十章

    美人

    “太仆少卿杨华亭的折子被扣下,成王连夜召右相进府,皇上现在在四处找您。”

    “嗯。”

    “大人刚刚……”佩刀的高大侍卫刚说到一半,身边的年轻人便“嘘”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山上静悄悄的,远处的寺庙依旧灯火通明,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有美锦衣夜行,不紧不慢道:“文纪,看戏的时候不要多嘴。”

    叫文纪的侍卫便不再说话了。

    “他喜欢看戏。”

    屋里,姜梨正对桐儿解释。

    “姑娘,您说那是……那是肃国公?”桐儿问。

    姜梨点头:“不错。”

    燕朝百年人才辈出,肃国公却是如今最年轻的国公爷。说起来,他如今也不过二十有四。

    肃国公姬蘅,父亲姬暝寒乃金吾将军,随先帝开拓疆土,立下汗马功劳。先帝感念其心,袭封肃国公。

    金吾将军英武不凡,皇宠不衰,是所有燕朝女儿的梦里人。只是这位大将军姬暝寒,却偏偏迎娶了一位罪臣之女,虞红叶。

    虞红叶的父亲当时被卷入一场贪墨案,查出后家眷皆受其牵连。虞红叶作为虞家庶女,辗转被贬入青楼。年轻的姬暝寒同同僚应酬,对虞红叶一见钟情。

    虞红叶生的国色天香,性情机敏狡黠,事实上,即便她是罪臣之女,燕京城的公子哥儿也巴巴的上赶着讨好她。后来姬暝寒为虞红叶赎身,将她迎娶进门。

    如果姬暝寒只是出身于普通之家,至多也是被人指点。可惜姬暝寒是金吾将军,是肃国公,姬家族里对姬暝寒迎娶虞红叶百般阻拦。不过姬暝寒做事我行我素,也奈何不得。

    虞红叶和姬暝寒成亲一年后,虞红叶生下姬蘅,姬蘅一岁的时候,东夏来侵,姬暝寒领命出征,待凯旋,却得知虞红叶重病不治的消息。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姬家里里外外的下人都被换掉了,贴身伺候虞红叶的那几个丫鬟从此再也没出现过,而姬暝寒也和族里断了联系,从此肃国公一家再无后族。

    处理好一切后,姬暝寒就消失了,只剩下幼子姬蘅,由祖父姬老将军抚养。再后来,先帝病故,洪孝帝登基,姬蘅少年继承爵位,十四岁变成了燕朝最年轻的国公爷。

    姬蘅的父亲一生,倒是颇具传奇色彩,轮到了姬蘅自己,也不遑多让。

    让燕朝百姓津津乐道的,首先非姬蘅的容貌莫属。

    听闻姬蘅的生母虞红叶便是天下有名的美人,一颦一笑皆如画中人,又比画中人灵动,当得起“妖女”之称。姬蘅的容貌大多继承了母亲的美貌,能生生叫人看痴。而他的气质却继承了姬蘅的冷酷,做得到金吾将军的人,自然性情坚毅。

    姬蘅此人,极美极冷,倒不是说他待人疏离,而是内心残酷,喜怒无常。也许上一秒还在对你柔声相待,下一秒便能眼都不眨的令人将你拖出去砍头。燕京百姓称他为“玉面修罗”,但无论性子怎样阴沉,仍旧有大把大把的少女前赴后继。

    而他本人也十分张扬,传闻燕京官家,别说是大臣,就是亲王皇子,见了他也要忌惮几分。姬蘅心机深沉,若是得罪了他,也就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他喜穿艳色,更衬得人浓艳,也喜美恶丑,府中上上下下哪怕是倒夜香的小厮都生的明媚俊秀。

    姬蘅有两个爱好,一是赏花,二是看戏。他的府中收集了各种世间奇花,喜欢招戏班子听戏。听得不错的,赏金千两,听得不好的,就叫人连人带戏班子滚出燕京千里之外,燕京城里的伶人都对他又爱又恨。

    有人说,姬蘅喜欢看戏是因为有养戏子的爱好,燕京城许多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也有这样见不得人的爱好的。直到后来那位京城有名的吉祥戏班的台柱柳生被打折了四肢扔出国公府门外,听说是爬床不成被丢出来,这个谣言才不攻自破。

    总而言之,肃国公姬蘅就是个飞扬跋扈,喜怒无常,阴沉可怕,不懂怜香惜玉的绝色美人。

    美人有毒,还是美人。

    桐儿也是听闻过肃国公的大名的,八年前他们来到这个庵堂,当时的姜梨才七岁,那时候的肃国公已经十六了,燕京何人不知,没想到却会在这里见到。

    “姑娘怎么认出那是肃国公的?”桐儿问:“姑娘从前可从没见过肃国公呀。”

    姜梨微微一笑。

    她是怎么认识肃国公的,在她还是薛芳菲的时候,和沈玉容嫁到燕京,渐渐地,燕京第一美人的名声落在了她身上。作为喜美恶丑的肃国公,当时也听到了薛芳菲的名号。

    而肃国公是怎么评价薛芳菲的?据说肃国公有一次在大街上,瞧见薛芳菲与沈玉容的妹妹一起逛珠宝铺子,只瞧了一眼,便嘲道:“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这话被当做燕京城的笑谈传了好一阵子,尤其是那些世家小姐,突然多了薛芳菲这样一个绝色美人,世家小姐自然不服,姬蘅可算是狠狠为她们出了一口气。也有男子为薛芳菲打抱不平,却又不敢公然得罪姬蘅。

    薛芳菲自己没觉得什么,沈玉容却为此气闷,薛芳菲还反过来安慰他。沈玉容的妹妹和娘亲却觉得薛芳菲让沈家闹了笑话,为此令她禁足不得出门了三个月。

    现在想起来,她仍是对肃国公的话不怎么生气,甚至觉得姬蘅的话说的很对。那时候嫁给沈玉容,她为了讨好沈母和小姑子,收起自己的天性,拘着手脚过日子。学做贤妻良母,却不复少女时候的灵动欢乐。

    爱一个人爱到牺牲自我,变成了另一个人,可不就是卑微到了尘埃里,没有灵魂?

    姜梨道:“燕朝里能长成这样的,也就只有肃国公了。何况,他眼角还有红痣。”

    桐儿不疑有他,只是疑惑的问:“可肃国公怎么会来这里?也是来上香吗?”

    当然不是了。

    “也许他是来赏花。”姜梨想着想着,不由得失笑,“没想到看了一场好戏。人生两大乐事一天都满足了,他现在心情一定很不错。”

    当然了,她自己也是一样。

    ------题外话------

    男主就是国公爷姬美人啦!姬家是站在颜值巅峰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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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11

    章、第十一章

    必归

    桐儿听完姜梨的话,跟着点头,又想起了什么,道:“不过那位柳夫人可真是好人。”说罢笑眯眯的看向姜梨,“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奴婢都想不起来了,没想到姑娘还记得这位柳夫人的样貌。在场的夫人那么多,也就只有柳夫人肯仗义执言。”

    姜梨笑了笑,她作为薛芳菲时,嫁到燕京,也时常和一些夫人小姐闲话,和旁人不同的是,她自幼记忆力极好,承德郎府上的柳夫人和原先襄阳叶家的叶珍珍也被人提起过两人的关系。

    而她自己曾与柳夫人短暂的接触过,晓得柳夫人此人心地仁善,颇有几分嫉恶如仇的侠气。今日她以故交女儿引柳夫人同情在先,暗示当初被送往庵堂之事内有蹊跷在后,于情于理,柳夫人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姑娘,”桐儿犹犹豫豫的开口,“即便柳夫人回京之后与老爷提起您,老爷真的会立刻派人接你回京吗?要不,咱们还是明日一早跟着柳夫人一道走吧。”

    虽然桐儿平时嘴上说的笃定,坚信姜元柏有朝一日一定会来接姜梨回家。可这些年,姜元柏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真到了这一日,桐儿自己都不肯相信。

    “放心,父亲一定会派人来的。”姜梨道。

    三年前,承德郎曾与副都御使,也就是季淑然父亲季彦霖推荐的门生有所嫌隙。承德郎本可以再往上升迁,季彦霖推荐的门生却因为季彦霖的关系,抢了承德郎的肥差。

    夺人功劳,阻人仕途。柳大人和季彦霖之间,本就不算风平浪静。只要柳夫人回到燕京后将此事与承德郎说过,承德郎这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放过让季彦霖吃瘪的机会。

    这件事本就是季家的错,再者她那位乐善好施,心胸宽容的首辅亲生父亲,更是个注重名声的好人,怎么会留下一个刻薄亲女的把柄在自己的政敌身上。

    “我不仅要回去,还要风风光光的回去。”姜梨伸手敲了敲桌子,“同柳夫人一同回去,是落了下乘,也在燕京城里掀不起什么风浪。如果派人来接就不一样了,全燕京城都知道,姜家的二小姐将要回京,京中的贵族圈里就会知道这个消息,这样,我才算正式的,风风光光的回京。”

    桐儿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她有时候会觉得二小姐变得极为陌生。从前的姜二小姐,冲动,倔强,莽撞而脆弱,而现在的姜二小姐,却温柔极了,冷静极了,也厉害极了。

    “等着吧。”姜梨弯了弯眼眸,“就快了。”

    ……

    第二日一早,柳夫人就启程回燕京了。

    一同回去的还有那些夫人小姐,他们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像是在避讳着什么。想来也是了,出了这等丑事佛门净地,女眷们自然避之不及。

    鹤林寺不晓得,姜梨所在的尼姑庵里,所有的尼姑却走的干干净净,一个都没留下。据说是通知了邻近的衙门,已经连夜将这里的尼姑们都带走关押审问去了。

    柳夫人临走之时,又留下几个小厮护卫在这里,免得姜梨呆在这里不安全。柳夫人的贴身丫鬟玉香也留在姜梨身边。

    马车即将启程,柳夫人掀开马车帘子,担忧的看着姜梨道:“姜二姑娘真的要留在这里么?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妥,不如还是跟着我们一道回京吧。”

    姜梨温和又坚决的拒绝了她,笑道:“多谢夫人一片好意,只是我既然答应了父亲,就一定会做到。”

    提起姜元柏,柳夫人想到早逝的好友叶珍珍,不由得脸色沉了几分。忽而回神,看着姜梨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如此坚决,我也不劝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你父亲尽快派人来接你。”又对玉香道:“玉香,好好照顾姜二小姐。”

    玉香点头应了。

    一行马车在滚滚烟尘中渐渐消失,桐儿望着车马的远去,眼里不由得浮现起几分怅惘。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再来……

    桐儿忍不住道:“姑娘,真的能风风光光的回去么?”

    “会的。”姜梨微笑。

    她当然要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回去。要让所有燕京的贵人圈里都晓得这个销声匿迹的二小姐的存在,只有这样,她才能恢复到从前的生活。姜二小姐的这个身份,将会为她谋取无数的便利,而最大的便利,就是能名正言顺的接近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沈玉容,甚至京兆尹,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所有人。父亲,薛昭的死仇,她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一分一秒都不敢忘却。

    燕京,是个繁华的好地方。

    燕京,也是个复仇开始的好地方。

    姜梨嘴角的微笑渐渐加深,站在身侧的玉香见了,眼中不由得浮起一丝诧异。姜家二小姐温柔无争,笑起来如花般澄澈。

    却无端有一丝隐隐的凄厉。

    ------题外话------

    阿狸是历届女主中智商最高的一位,姬美人是历届男主中最心狠手辣的一位。

    这对cp是很可怕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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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第十二章

    姜家

    燕京城近日来发生了不少事情,街边酒楼说书人的唱本都增添了许多。

    说的最热闹的,还是“俏尼姑夜会苦行僧,卷尾猴惊撞风月局”。

    前些日,去鹤林寺上香的一众贵人回来,带回来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青城山的鹤林寺里,主持通明最爱护的弟子了悟竟是个艳僧,糟蹋了临近不少妇人,甚至连旁边尼姑庵里的师太也不放过。

    要知道鹤林寺是名寺,许多夫人小姐都曾在此上香祈福,惊闻此丑闻,去上过香的女眷都闭口不提,生怕被连累德行败坏一说。有人上奏此事,洪孝帝看过之后震怒,重惩一行相关人士。甚至连那百年名寺鹤林寺也跟着一道闭寺了。

    当时是有许多人亲眼撞见僧尼幽会,女眷不提,男子们却绘声绘色的说起那静安师太生的年轻美貌,权当做是桩风流韵事。

    不过这桩风流韵事,除了惹得皇帝震怒之外,还牵扯了出了个意想不到的人,便是京城首辅姜元柏的嫡女姜梨。

    八年前,姜家二小姐姜梨推继母小产,姜元柏罚她去家庙修身养性,从此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这次了悟出事,竟发现姜二小姐居然在那静安师太的尼姑庵中。

    即便姜二小姐再如何恶毒跋扈,送到家庙也罢,哪怕是真的绞了头发做姑子也无可厚非,但却送到这样一个妖尼的手中,姜元柏这事儿做的也就不地道了。

    承德郎柳元丰的夫人去鹤林寺上香,在静安师太的庵堂里见着了这位姜二小姐,当时已是深夜,姜二小姐却被妖尼刁难,跪在佛堂滴水未进。柳元丰的折子上的极有技巧,姜元柏人脉众多,难以撼动,不好得罪,他这折子里也就丝毫未提姜元柏的错处。反是说虽然当初姜梨犯错,可年纪尚小,况且子不教父之过,怎么能将亲生嫡女交到德行败坏之人手中,任其自身自灭。身为姜元柏后宅主宰者的季淑然,为人母实在太过严苛。

    参季淑然,也就是参季家,打季彦霖的脸。折子里明里暗里都是说季淑然是为报私仇,故意将姜梨送往静安师太手下没安好心,授意折磨。

    本来这折子只是件小事,但是当今陛下洪孝帝,并非先皇后所出,他的生母在他出生后就死了,养在皇后名下。皇后有太子,十分厌恶他,自小对他百般刁难。后来洪孝帝忍辱负重,在争夺权力的道路上走到最后,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柳元丰的这封折子,立刻让洪孝帝想到了当初的自己。生母早逝,继母刻薄,令他立刻对季淑然产生了如对先皇后一般的厌恶,心不由自主的就偏向了姜二小姐一般。再找姜元柏在御书房说话的时候,也就提点了两句。

    等姜元柏离开御书房,出宫回到首辅府后,第一件事就是令人立刻马上接姜梨回燕京。

    季淑然得了这个消息,匆匆忙忙的赶来,进屋就道:“老爷,怎么这么突然就将二小姐……”

    姜元柏“啪”的一下将手中的折子按在桌上,季淑然一下子闭了嘴,她极少看见姜元柏这般恼火的模样。

    姜元柏转过头。

    虽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作为当朝首辅,皇帝恩师,姜元柏虽然不负年轻时候的英俊潇洒,却更多了几分成熟男人才有的独有魅力。加之如今说他是文臣之首也不为过,更是清隽如松,颇有文气。

    只是他平日里温和的神色,此刻全然不见,隐有怒意。

    “今日皇上召我去御书房,承德郎柳元丰虽没有在折子里道明我的名字,可我也被连累了。”姜元柏道:“接梨儿回来,这是皇上的意思!”

    季淑然吃了一惊:“皇上的意思?皇上怎么会过问这种事?”

    “当今陛下的生母可非太后——”姜元柏只说了一句话。他是洪孝帝幼时的先生,辅佐洪孝帝登上帝位,自然对洪孝帝的性格十分了解,只怕这次这回事,恰好触动了洪孝帝的心事。

    不接姜梨回来是不行了,姜元柏心道,皇帝早已不是那个事事都要过问与他的小皇帝。当皇帝羽翼渐丰,享受到权利的滋味之后,就更容不得违抗。既然洪孝帝都亲自过问了此事,自然就是要姜元柏这么做,要是不这么做,在洪孝帝的心中,也就和抗旨差不多。

    “况且,梨儿确实是我姜家的女儿。”姜元柏叹道:“一直让她流落在外,于心不忍。夫人,”他看向季淑然,轻声问:“你不会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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