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虽然狠起来有狠起来的难熬,可事后回味起来,姚黄还挺喜欢那个彻底甩开规矩礼法只管像个寻常野汉一样对她的惠王爷,也只有那个时候姚黄才觉得两人是一样的,没有王爷没有百户的女儿,就是一男一女,他可以狠,她也可以骂。

    赵璲便被王妃勾起了前日的记忆,明明是他的王妃,突然开口喊人,弄得他在强迫她一般。

    沉默片刻,赵璲将挪到床边准备去打湿巾子擦拭的王妃拉了回来。

    .

    从惠王府到南城门有近十里地,从城门到罗家所在的镇子又是十六七里,马车正常行进的话要走一个多时辰。

    夫妻俩仍是刚过辰时出发,但王府门外停了三辆马车,一辆装节礼,多的一辆

    上了车后,赵璲对王妃解释道:“回程时你我分车。”

    有往返灵山的经验,姚黄明白了,从出发到回来路途太长时间太久,惠王爷需要单独一辆车解手,姚黄就没这个担忧,她可以中间在外祖父家里解决。

    脸上微热,姚黄拿起放在一旁矮橱上的书,发现这竟然是一本山川游记。

    姚黄奇道:“那些佛经王爷都看完了?”

    赵璲:“不曾,看乏了,搁置一段时间更利于领悟。”

    姚黄:“我懂,以前我练枪一直没有进展,便去学剑,剑练腻了再去练枪,越是新鲜的时候越容易掌握窍门。”

    赵璲意外道:“你会武艺?”

    姚黄:“会啊,我在王府还练过一次呢,用的王爷的旧枪,郭枢没跟你说?”

    赵璲沉默。

    他早有过交待,王妃进府后府里大小事任由王妃做主,除非必要曹公公、柳嬷嬷、郭枢都无需将王妃的言行禀报于他。

    姚黄反应过来了,挺高兴的:“原来王爷让我管王府是真的全都交给我了,我还以为郭枢得了你的允许才敢给我拿的枪。”

    有的丈夫说是让媳妇管家,但媳妇怎么花钱做事还是要看丈夫的脸色,惠王爷不一样,真的没想管着她!

    赵璲:“傍晚回府,我看看你的枪法。”

    姚黄谦虚道:“在丫鬟们面前显摆还行,在王爷面前耍枪,岂不成了班门弄斧?”

    赵璲:“别伤到我就行。”

    他坐在轮椅上,不好躲了。

    谦虚的王妃顿时炸了毛,瞪着王爷道:“我才没那么笨,你别太小看人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到了外祖父家,姚黄先拿了表哥们平时练武用的木枪给惠王爷演示枪法。

    罗家的大院围得特别宽敞,东西墙边分别种了一棵柿子树,中间仍有老大一片地方。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们不知道自家的女英雄发了什么疯,但见轮椅上的惠王爷看得目不转睛,最后还夸了王妃几句,一大家子人才放下心来:王爷王妃没斗气就好!

    因为外祖父一家都很拘束,吃过饭惠王夫妻就告辞了,才出镇子没多远,惠王便派飞泉请王妃去他的车上。

    天蓝如洗,清爽的秋风自挑起帘子的车窗间穿过,车厢里只有惠王爷腰间香囊的淡雅清香。

    姚黄十分熟练地又将那香囊解下来挂在自己腰间。

    待她坐好,赵璲指着镇子北侧的一片矮山道:“山下是不是有河?”

    姚黄:“嗯,就是我哥哥他们小时候经常去扎猛子的那条河,深的地方能有两丈呢,浅的地方才没脚踝。”

    赵璲:“难得出城,去那边逛逛吧。”

    姚黄一惊,见惠王爷面朝窗外,俊脸比在书房内室瞧着明亮多了,她便笑了:“好啊,我教王爷打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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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黄从小就好热闹,外祖父家里有三个表哥一个表妹,所以姚黄小时候经常住在这边,镇子周边有什么好玩的,姚黄早就玩过了千百遍,然后随着她渐渐长大,那些曾经让她流连忘返的地方对她的吸引也越来越低。

    包括镇子附近的这条河。

    看了千百遍了,还能有什么稀奇?打水漂比谁漂得多漂得远,姚黄早就过了那个年纪。

    如果今日是表哥们提议来这边逛,姚黄能骂他们一句吃饱了撑的,可开口的是惠王爷,一个跟她成亲了三个多月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哪里逛的残疾夫君,一个她使劲浑身解数希望他身上多些活气的残疾夫君,那么别说在河边逛了,就是惠王爷要去河对岸的山包上吹风,姚黄也高兴把他推上去!

    马车在河边的土路上停稳,姚黄与青霭配合着将惠王爷推了下去,忙完了,姚黄抬头一瞧,发现阿吉正在河边一处树荫下铺毡垫,飞泉则从装节礼的那辆车上搬下来一张矮桌,等矮桌交给阿吉摆到毡垫上,飞泉又去车里拿茶水糕点盒子了。

    准备妥当,青霭示意车夫们暂且将马车赶到前方的路口,他再跟着飞泉、阿吉去了百步远外,坐在石滩上等着王爷王妃可能会有的吩咐。

    “所以,王爷一早就准备好下午要在城外待着了?”周围只剩夫妻两个,姚黄惊喜地问。

    赵璲看看王妃背后的湛蓝远天,道:“这几日天气都很好。”

    王府花园有花园的雅与幽,城外有城外的粗犷辽阔。

    赵璲从小长在深宫,早已习惯一个人消遣时间,封王后因父皇的看重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不当差的时候赵璲仍是深居王府,反正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只是习惯不代表喜欢,赵璲也曾好奇皇宫外面是什么样子,好奇京城外面有什么景色,天气好的时候他也动过出城踏青跑马登高赏雪的念头。

    双腿完好的时候他为了避免无谓的纷争压下了这些兴致,现在腿废了,他做什么都不会再威胁到谁,反倒可以率性而为。

    姚黄明白了,那个死气沉沉的惠王爷真的活过来了。

    这是一件高兴的事,却又不必特意说出来庆贺,姚黄看看旁边只有一丈多宽的石滩,叫王爷稍等,她用脚踢走卵石,清理出两条能让轮椅顺畅通过的窄窄小道。

    再次扶住轮椅,姚黄笑道:“王爷不怕颠簸,我却舍不得这把紫檀轮椅被石头糟蹋,还是弄出路来的好。”

    赵璲:“以后出城都用榆木的。”

    停在河岸最边上,姚黄捡了几块儿扁平的小石头,举起一块儿朝惠王爷晃晃:“看好了!”

    赵璲看着王妃的手,看着小石头从她手中飞出去,在粼粼的河面上连漂五下才沉入水底。

    “来,你也试试。”

    赵璲握住王妃塞过来的石头,不太想试。

    姚黄想了想,把手里的扁石头都塞给他,背过去,捂着眼睛道:“王爷先练,等你漂得好了我再看。”

    姚黄以为惠王爷不想让她看见他笨拙尝试的样子。

    赵璲是不想做出那种倾斜身体歪着脑袋扔石头的姿态,王妃动作自然,他做不来,更不想让王妃看见。

    看着王妃捂眼睛的背影,赵璲一颗一颗地将石头直直地丢进水中,他甚至都没有举高手,只是从膝盖上随意地平甩出去。

    姚黄在听声音,咚咚咚的几声,一听就是石头直接沉进去了,而且下沉的位置离河边还不远。

    姚黄无法想象惠王爷那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怎么才将石头扔出去这点距离,莫非真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可以了。”

    姚黄转回来,对上了惠王爷淡泊宁静的俊脸,那上面没有一点屡试屡败的羞恼。

    姚黄:“我再演示一次?”

    赵璲:“我以为,这是小孩子的玩法。”

    姚黄:“早说啊,早说我还不想教呢。”

    赵璲笑笑,指着毡垫道:“去那边吧。”午后的秋阳还很灼人。

    姚黄将他推了过去,到了毡垫边上,姚黄在后面扶稳轮椅,赵璲自己撑移到毡垫上,再调整好位置。

    姚黄脱了绣鞋走到矮桌对面,上午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在外祖父家吃席也基本都是坐着,见附近没有外人,姚黄便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头顶是一棵槐树的树梢,自树叶间漏下来的碎光刺了姚黄的眼睛,她歪过头,发现惠王爷在看她。

    是嫌她在野外平躺的姿势不雅吗?

    姚黄红着脸道:“这样很舒服的,不信你试试。”

    赵璲没有躺,但他背后就是槐树的树干,这般靠着也是舒服的。

    姚黄爬过去,把他的一条腿当枕头。

    赵璲握住王妃的手,看向对岸的山,山上的树,树后的天。

    姚黄顺着他的视线倒仰着脖子望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可惠王爷显然乐在其中,姚黄便只管安安静静地躺着,视线在惠王爷俊美的脸、白皙的脖颈以及中间的喉结上打转。相比那些于她司空见惯的普通景色,还是这个角度的惠王爷更值得她欣赏。

    忽地,惠王爷的袖口落了下来。

    姚黄在袖子底下笑:“王爷还怕我看吗?”

    惠王爷没有回答。

    .

    中秋佳节,十四、十五、十六连续三日京城都没有宵禁,四大街也会连办三晚的灯会。

    宫里也有灯会,十四夜宴请群臣,十五当晚便是皇家的家宴了。

    昨晚永昌帝带着儿子们陪文武百官吃的席,像刘贤妃、沈柔妃、福成长公主等人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赵璲的机会,此时一大家子人坐在御花园的一处水榭内,福成长公主才意外地盯着赵璲打量半晌,跟着欣慰道:“惠王气色恢复得这么好,皇上放心了,我这颗心也可以放下了。”

    她是姑母,哪个侄子遇到喜事坏事她都该有所表示。

    杜贵妃笑道:“都是黄黄的功劳,所以说啊,选秀那天皇上让惠王自己选王妃的决定真是英明,不然我选出来的贵女可未必能像黄黄一样合了惠王的意。”

    福成长公主笑容微僵,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郑元贞放在桌子下的手暗暗收紧,她明白杜贵妃的意思,是说在惠王那里,她未必比得上姚黄一个百户之女。

    如果姚黄跟她一样都出自高门,郑元贞不会把杜贵妃的暗讽放在心上,可姚黄那样卑微的身份还能让惠王心情畅快恢复过来,便说明惠王根本没有为错失与她的姻缘遗憾失落,说明惠王或许真觉得姚黄比她更好。

    好在哪,姿色还是身段?

    等话题被沈柔妃转移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少了,郑元贞才隐秘地看向坐在她旁边的姚黄。

    月色如水,灯光融融,比她小了一岁的惠王妃打扮得并不出众,偏她长了一身真正吹弹可破的雪腻肌肤,微红的脸颊也像用了最珍贵的胭脂,红得动人又毫无涂抹痕迹。视线自对方从侧面看越发高挺的齐胸裙腰扫过,郑元贞莫名一阵心浮气躁。

    待酒足饭饱,便该赏灯了。

    周皇后做主,叫三位王爷陪伴他们的王妃或准王妃去园中赏灯,姚黄、郑元贞还好,陈萤自选秀结束后就一直住在深宫,闷了这么久怪可怜的,周皇后有心让小姑娘单独跟康王相处一会儿,聊以慰藉这几个月的枯燥。

    姚黄是已经成亲了的王妃,大大方方地推着惠王爷先走了。宫宴上有几个说话扫兴的人,她必须好好赏赏宫里能工巧匠们精心制作的花灯才能抵消那些人的阴阳怪气。

    康王下意识地追了上来:“二弟妹,我来推二弟吧。”

    他以为周皇后是让他们六人一起赏灯,既然如此,他怎么能让娇滴滴的弟妹做推轮椅的力气活?

    姚黄觉得康王有些傻,瞅瞅落后几步面露不安的陈萤,姚黄小声道:“良辰美景,大哥不去陪我的准大嫂,来妨碍我跟王爷独处做何?”

    赵璲:“”

    康王:“”

    等康王从二弟妹直白的言词中回过神,姚黄已经推着自家王爷走出了一段距离。

    康王到底都是当爹的人了,正妻病逝后还有两位侧妃为伴,转过弯来,他看向不远处的准王妃,那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柔柔弱弱的,而他将是她远离故土后最亲密的夫走吧。”康王将陈萤叫到身边,指着另一条路道。

    陈萤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红着脸点点头,刻意保持着距离跟在康王身边。

    自幼熟悉的庆王、郑元贞这才来到了这处岔路口。

    郑元贞一脸端庄,庆王看着这位再过几日就能娶回王府的表妹,心头却燃起了一把火。

    虽然二哥选中的王妃确实美貌出众,可那毕竟是一个今年才出现的生人,而在庆王十四岁自通房宫女那里初尝人事后,庆王就开始对身边出现的所有年轻女子都有了那方面的考量,姿色平庸的完全没兴趣,姿色过人的想办法吃到手。

    其中,表妹郑元贞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也是姑母的掌上明珠不容他随意亵渎的人。

    越是不能动,庆王就越惦记,得知姑母想把表妹嫁给二哥时,庆王还气了一场,没想到二哥竟然出事了,没有这个福气!

    “表妹,我们去这边?”庆王指了另一条路。

    他离得很近,郑元贞闻到了一股让她恶心的酒气,不知为何,她的余光投向了几乎要看不见的那张被人挡住了大半的轮椅。

    论容貌论才能,那人才是最好的,可惜

    她点点头,同意了庆王的提议。

    [79]079

    宫里的灯一盏比一盏精美,就是太过冷清了,又是晚上,御花园里处处假山树影,全靠水榭那边的丝竹之声才添了些人气。

    姚黄俯低身子跟惠王爷说悄悄话:“王爷逛过京城四大街的灯会吗?”

    赵璲摇头。

    姚黄:“那明晚我带你去南大街逛逛吧,比灵山镇的集市热闹千倍万倍,吃的玩的耍戏法的样样都有,错过明晚可就要上元夜了。”

    赵璲点头,刚点完,随着轮椅行过一片太湖石造景,左侧的视野里多出两道身影,赵璲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姚黄也歪头去看,就见庆王与郑元贞站在一段雕梁画栋的游廊里,郑元贞仰头在看一盏宫灯,庆王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俊男美女,很是养眼。

    姚黄悄悄退回两步,让惠王爷的轮椅彻底隐藏在旁边的湖石后,她再透过近处的湖石缝隙观察别的王爷王妃如何赏灯。

    赵璲:“走了。”

    王妃扭头,朝他嘘了一声。

    赵璲看向身下的轮椅,但凡他能动,肯定直接将王妃拉走了,奈何坐在轮椅上,走走停停全是王妃说了算。

    非礼勿视,赵璲没有与王妃同流合污,垂眸静等。

    但他听到了庆王的声音:“字太小了,我取下花灯给表妹看?”

    “算了,太高了。”

    庆王没有再说话,姚黄却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庆王轻轻一个跃身,扬起的右手托住花灯底部往上一举一移,挂在悬钩上的花灯便稳稳地被庆王取了下来。灯光映亮了郑元贞清丽的脸庞,也映亮了庆王俊脸上的风流倜傥。

    鬼使神差的,姚黄竟然想到了李廷望,有一年哥哥带她去看花灯,李廷望跟着来了,在一家灯谜会上凭箭法夺魁拿到彩头时,灯影中李廷望朝她看来的轻狂得意便跟此时的庆王一模一样。

    待郑元贞看过灯纸上的灯谜,庆王又将花灯挂了回去,身姿利落矫捷,看得出有些功夫。

    两人继续往前走,看方向要往他们这边来。

    姚黄这才推着惠王爷按照原来的方向迎着二人走了出去。身后的灯与景她都看过了,当然要去看对面没看过的,撞上就撞上,反正大家都是正正经经的夫妻与未婚夫妻,奉了周皇后的口谕来赏灯,没什么需要躲的。

    见庆王、郑元贞都看了过来,姚黄笑着招呼道:“巧啊,咱们都逛到这边了。”

    赵璲:“”

    对面,郑元贞一点都笑不出来。

    人多的场合,郑元贞可以维持端庄,然而此时在场的只有四人,其中一个是她悔过口头婚事的惠王,一个是应该知情且即将与她成亲的庆王,骨子里的礼义廉耻便化成了一团火,从心口一直烧上她的脸。

    母亲是皇上唯一的妹妹,备受圣恩,作为母亲的女儿,郑元贞也是在一众贵人与官夫人们的赞誉声中长大,迄今为止她唯一能被人非议的,便是她曾经在惠王得意时想要嫁他为妻,又在他残疾失意后毁约另择良婿。

    很多决定都是一念之间,当御医宣布惠王这辈子都要坐轮椅时,郑元贞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不要嫁了,不要嫁一个残疾王爷,哪怕他长得再俊她也不想嫁,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外甥女,她明明有资格做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

    当婚事真的化为虚无,当母亲告诉她沈柔妃与庆王都很愿意与家里结亲,当她再也不用担心惠王与杜贵妃会死咬不放,郑元贞彻底地放松了下来,然而也就是那个时候,郑元贞察觉了一些官夫人甚至闺秀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东西。

    郑元贞这才意识到,她摆脱了残疾的惠王,却留下了将跟随她一生的品行瑕疵。

    别人那里她可以装作她与惠王根本没有议过婚,唯独在杜贵妃、二公主、惠王面前装不出来。

    杜贵妃母女就是两个小人,郑元贞可以不在乎她们,惠王

    当惠王一次次拒绝宫宴拒绝出门深居王府,郑元贞是庆幸的,因为只要两人见不到面,郑元贞就可以将那份亏欠深埋心底渐渐淡忘。可是,娶了王妃的惠王竟然又愿意出席宫宴了,他还去了外面避暑,还又来了这次中秋宫宴。

    郑元贞无颜去看惠王,就看到了姚黄那张明媚动人的笑脸。

    储秀阁一起住了一个月,郑元贞从未把姚黄放在眼里,这样的交情,郑元贞不觉得姚黄会真的高兴见到她与庆王,所以姚黄是故意笑得那么好看吗,嘲笑她表面端庄高贵实则是个背信弃义的势利小人?

    郑元贞看向庆王,她不想跟姚黄做任何应酬。

    庆王娶了她就得到了母亲的支持,是占了她家便宜的,且几年来庆王一直都在跟她献殷勤,郑元贞完全可以继续以以前的姿态与庆王相处。

    庆王也在暗暗观察二哥与表妹的神色,二哥还是老样子神色冷淡,表妹则是唯恐避之不及。

    庆王多少能明白表妹的心情,他为此感到高兴,因为表妹对二哥没有任何眷恋,是真的愿意嫁给他。

    至于二嫂

    视线短暂扫过姚黄月下牡丹般的娇艳与丰盈,庆王笑着对轮椅上的二哥道:“二哥要来游廊吗?两头有台阶,我给二哥抬抬。”

    短短两句话,听得姚黄胸口也烧起一团火,如果说康王帮惠王推轮椅只是想借此举在皇上表现他对弟弟的照顾,庆王那副笑脸中的“同情”就很欠揍了,亏她刚刚还觉得庆王取灯的动作风流倜傥,觉得他对郑元贞的讨好像个情郎该有的样子。

    赵璲淡然道:“不劳三弟,我在廊外看看就好。”

    庆王:“行,那你跟二嫂慢慢看,我们往前去了。”

    他带走了郑元贞。

    姚黄推着惠王爷往前,游廊里的景站在外面也能看见,她自然不会非要把轮椅推上台阶。

    赵璲听见王妃叹了口气,回头看看,问:“怎么了?”

    姚黄低下来,在他耳边道:“嫁了王爷,我就以为王爷们都跟你一样是个翩翩君子,没想到庆王跟贵妃娘娘似的长了一张欠揍的嘴,说话特别不招人待见。”

    赵璲不知该如何接话。

    姚黄哼道:“这种弟弟咱们还得给六百两银子的随礼,越想越憋屈。”

    赵璲沉默。

    姚黄:“还好你我大婚时康王先给了六百两礼金,我就当把这份白得的银子转出去了吧。”

    赵璲:“”

    夫妻俩快绕回水榭时,遇到了从另一条路要回来的康王、陈萤。因为康王瞧着比庆王顺眼,再加上他是陈萤的夫君且替他们出了一份六百两的礼金,当康王又来抢轮椅时,姚黄成全了他。趁兄弟俩走在前面,她悄声问陈萤:“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贴己话?”

    陈萤脸红红的,扫眼康王挺拔的背影,点点头:“他问我在宫里闷不闷,想没想家”

    陈萤想家,很想很想,尤其在这个中秋团圆的日子,所以康王一问,她不知怎么就落了泪,康王便取出他的帕子递给她擦泪。擦完了,陈萤觉得帕子脏了,正不知该不该还康王时,康王毫不在意地接过帕子收进了袖袋。

    陈萤便知道,康王并没有因为她的家世低微而嫌弃她,这样就很够了。

    姚黄再把柳嬷嬷告诉她的那些挑最重要的两桩告诉了陈萤,一是前王妃就是病死的,并非康王府有什么阴私的后宅手段,一是康王不重女色,府里如今就两个侧妃,不像有的公侯之家,小妾通房什么的一大堆。

    陈萤占了王妃的名头,只需要跟两个侧妃打交道的话,应该不至于太难。

    进宫选秀,她跟陈萤都没法挑,只能努力把婚后的日子过顺遂。

    陈萤握了握姚黄的手,经过今晚,她心里更踏实了。

    .

    宫宴结束,住在宫外的福成长公主以及三位王爷等人都要出宫了。

    福成长公主带着女儿走在前面,上马车时也是她们先上。

    庆王翻身上马,要护送姑母表妹回府。

    这时惠王府的马车才刚搭好斜木板,庆王高坐马上,笑着朝轮椅上的二哥以及要帮忙推轮椅的大哥招招手。

    康王暗暗摇头,老三真是的,自从父皇赐婚表妹给他,老三身上就多了一股显摆劲儿。

    长公主府的马车里,郑元贞一上车就扑到了母亲的怀里。

    福成长公主脸色一沉,低声道:“怎么,老三对你动手动脚了?”

    四个侄子,哪一个都是福成长公主看着长大的,各自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庆王文武才干不如惠王,却都甩了康王一大截,是最有可能被皇上选为太子的皇子,只是在女色上过于风流,几乎年年都要换一回通房宫女。

    但堂堂亲王,身边女人多一些也正常,女儿想做皇后,就得有这份容人之量。

    郑元贞摇摇头,抬起一张虽然没有落泪却也叫人心疼怜惜的哀容:“我们在御花园赏灯时撞见惠王夫妻,娘,我真的不想见到他,见一次心里就惭愧一回。”

    原来是这个,福成长公主摸摸女儿花朵似的娇嫩脸颊,笑道:“惭愧什么,又不是你害他废了双腿,他自己都知道现在的他根本配不上你,贵妃那么苛待他他都不恨,岂会为此事记恨你?是你年纪小,喜欢为这事钻牛角尖。”

    郑元贞:“终究是我”

    福成长公主:“与你何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始终都是我做主,别人要讽要嘲你尽管推到娘头上,娘才不怕那些。你只记住,皇后的位子才是最重要的,等你坐到了那个位置,所有人在你面前都只会谄媚奉承。”

    郑元贞看着母亲的眼睛,想到了母亲养在庄子上的几个面首。

    因为母亲是深受皇帝宠惯的长公主,父亲敢怒不敢言,京城的官夫人们背后再唾弃不齿,到了母亲面前仍要恭着敬着。

    被折磨了一晚的良心得到慰藉,郑元贞在母亲的怀里重新平静了下来。

    [80]080

    八月十六,黄昏时分在家里吃过晚饭,姚黄与惠王爷便分别换上一套细布衣裳坐着普普通通的马车出了王府。

    解除宵禁的最后一日,南大街上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百姓,街道两侧的大小铺子也使出了各种招揽生意的手段,都想趁着中秋盛会再狠狠赚上一笔。

    百姓们要么看灯要么看货,要么看身边的情郎情女,要么看喜欢乱跑的孩子,这种时候,别说惠王爷坐着一张普普通通的榆木轮椅视线上矮人一等,就是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招摇过市,也很难吸引太多长时间的注视。

    姚黄在惠王爷的头顶暗暗观察,确定他没有什么抗拒之色,放心大胆地推着轮椅进了这片人海,张岳、王栋则分别带着几个暗卫保持距离守在附近,提防来自任何方向的威胁。

    “哎,咱们还是来晚了,居然排了这么长的队。”

    来到姚黄最爱吃的那家羊肉串烤摊附近,看着排到拐弯才不会妨碍其他路人通过的长长队伍,姚黄遗憾地道,“我还想让王爷尝尝刚刚烤出来的呢,烤串就是要有点烫的时候吃起来才最香。”

    赵璲:“可以排队。”

    姚黄:“你不怕等?”

    赵璲笑了笑,王妃夸他君子他或许会受之有愧,王妃若夸他有耐心,他便无需自谦。

    惠王爷愿意等,姚黄推着他朝队伍后面走去,走着走着发现对面又来了一波疑似要排队的少年郎,姚黄立即推着轮椅跑了起来,赶在几个少年郎之前占了队尾的位置。

    赵璲:“”

    以为出了什么危险已经冲过来几步的暗卫们:“”

    姚黄浑然未觉,指着斜前方的烤串摊让惠王爷看摊主的手法。

    微凉的秋风从前方吹过来,带着烤肉混合调料的喷鼻香气,赵璲看到了烤架上不断冒出来的飘烟,看到了摊前两个孩子目不转睛盯着烤肉的馋人模样,还有队伍中间有人探头张望的身影。这样的等待并不是安静的,众人边等边聊,抱怨怎么这么慢,又或是商量接下来去哪。

    队伍慢慢移动,王妃缓缓地推着轮椅,保证他的脚不会碰到排在前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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