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62
章
叶羽没闹，安静的一如往常。
大概也是怕他大少随手掏枪见人就废，老内侍亲自前去奉汤端药的伺候着。一天下来这位小祖宗什么也没闹，早上起身看了会儿文件吃了点东西，上午蒙头睡了一觉，想必是昨晚没睡好。下午的时候去靶场练了一下午，晚上回来吃晚饭，总裁刚好进门，随从拿走大衣，见叶羽心不在焉的，K先生也不说什么，站在那里抱着臂看。叶羽眼都不抬一下的走过去，总裁也不叫他，单单叫住老内侍：“羽哥儿今天吃什么了没？”
老内侍恭谨的欠了欠身：“吃了粥和小菜，刚打靶回来。”
总裁问：“晚上有什么吃的？”
厨师忙递过来菜单，总裁看了一眼，笑起来：“哟，这海胆可是好东西。”一边说一遍看叶羽，叶羽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总裁顿时觉得兴味索然，挥挥手示意厨师下去。这厨师一时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要端上海胆刺身出来，大着胆子去问老内侍，老内侍“嘁”的一声，道：“不过是拿来撩拨叶少的东西，端出来也无妨，反正没人会吃的。”
于是餐桌上第一道菜就是海胆刺身，装在一只小碟子里，两个海胆沾着酱，古古怪怪的颜色，看上去就不怎么样。厨师以为也就是摆个样子，谁料总裁还真发话了，问：“羽哥儿，你不尝尝？”
厨师在内府受聘了十几年，当年一手料理叶少饮食，叶羽什么口味他知道的最清楚不过了。海胆、茄子、胡萝卜，叶羽根本碰都不碰的，总裁这么说不外乎就是看着叶羽不爽，找茬挫磨他一下。不仅是他，老内侍也是微微有点讶然，不过他没什么表示，只垂下眼睛，默默的把餐盘端到叶羽面前，低低的道：“大少慢用。”
他以为按羽哥儿的脾气，直接掀桌子都有可能，谁料叶羽一筷子夹起一个就整个吃了，接着倒一杯酒，仰头喝了半杯，又夹起另一个吃了，这下子一口饮尽了剩下所有的酒。
偌大的餐厅，灯火辉煌金红富丽，然而一点人声都没有。半晌总裁低笑了一下，也说不上来什么情绪，问：“觉得委屈？”
叶羽淡淡的道：“人在屋檐下，还不是应该的。”
“哦？”总裁挑了挑眉，“那谁家又是你自己的屋檐？”
“您不是正打算拆我屋檐么？”
叶羽起身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他返身向门外走了几步，总裁抬眼道：“回来！”
叶羽步伐一顿，站在原地，他在灯光下微微泛出一点光泽的发梢滑到后颈上，黑白清凌凌的凸显出来，有种摸上去都会寒凉的错觉。总裁看着他，缓缓地说：“朗州今天回来了，据说是被罗皓开了一枪，被他逃了。我已经叫人把他堵在出境线上，明天我就过去看看这人怎么这么难杀，连朗州都失了手。你也是闲着，跟我一起去吧。”
叶羽手指紧紧的握起来，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半晌才波澜不惊的答了一声是。接着他大步走出了餐厅，没有一点停留。
第二天飞机是在清晨起飞的。凌晨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空气都灰蒙蒙的泛出潮湿的意味，海风呼呼的吹过来，竟然在初夏的季节还有着冰凉入骨的力道。
叶羽不是和总裁一路来的。昨天晚上他一直在小客厅里的吧台上坐着喝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人默默的喝到半夜。总裁也不去管他，他知道这孩子伤心，伤心的时候总要找一个发泄口，不能憋在心里。叶羽最终在外间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竟然也爬起来了，而且比在总裁还先到达机场。
他随身跟着几个总裁的保镖，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这位大少一是心血来潮做出什么事来，闹到不好收拾。总裁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他站在风中，微微仰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风吹的他头发微微的有点凌乱，一截下巴延伸到脖颈的弧线优美的几乎不真实。
仿佛给人一种不能存在的优雅，刹那间风华之后，就是寂灭。
总裁走过去，咳了一声：“羽哥儿，上飞机吧。”
叶羽顿了顿才把目光转向他，笑了笑说：“我不上去。”
“你说什么？”
“总裁，”叶羽说，“其实您心里清楚蒂芬妮是我杀的对不对？”
总裁没答话，只皱起眉：“羽哥儿，风大，你别站在这里说，上飞机再谈。”
“我不上飞机。”叶羽又重复了一遍，没等总裁说话，他又开口问：“还有之前您的次子，也是我杀的，您其实心里都知道，只是没有明着把话说出来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活了这么大，只有你始终看顾我，……你待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就算是爸爸，他也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事业，就算是罗皓，也难保他以后会怎么样，……而你始终是看我最重的，只有你把我当成独一无二的那个。”
总裁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心里有数就最好。”
“我昨晚的话不是有意那样说的。”
总裁知道他指的是人在屋檐下那句话。叶羽长在这里，从一个单薄沉默的孩子长到一个丰神泠然的展家叶少，一步步都是总裁扶持着指点着走过来了，现在说一句人在屋檐下的话，心性凉薄可见一斑。
然而总裁也不会当真跟一个年龄比自己小一倍的男孩子计较，听他这么一说也只能心软了，叹了口气道：“不要说了。”
叶羽突而伸手紧紧的拥抱住总裁。他很少主动对别人亲昵，何况是一个当着人面毫不忌讳的拥抱，他那样用力，几乎用着全身的力量，总裁心里讶然，又觉得这孩子全身发冷，忍不住便回抱了一下，拍拍他的背，叹道：“我怎么会怪你？”
“你会的，”叶羽的声音竟然有点酸痛的感觉，“总裁，你哪怕杀我，我都不会很难受……可是你要杀罗皓，你等于是让我害了他，你等于是叫我去杀了他啊。”
总裁不说话。他心里隐隐有点奇怪，叶羽的眼神一直有些和平日里不一样的东西，他反应也不怎么正常。他要是在机场大哭大闹总裁都能接受，可是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反而让人摸不着底。
总裁拍拍他的肩，“你先起来，外面风大，你都冷成这样了。咱们先上飞机再说。”
叶羽还是固执的抱着他不松手，他微微的有点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半晌才艰难的说出一句：“总裁，对不起……”
“羽哥儿，听话！”
“你杀了我吧，……”叶羽长长的叹息着，“你杀了我吧，……”
这时警卫队长匆匆走来，离了几步远，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总裁！水路部门传来急报！希乐岛海军正向蒂尔岛全速逼近！”
第
63
章
东面临海的礁石上，有一片巨大的空地。K先生放下望远镜，身后手下一片静默。
叶羽紧紧的抱住肩，风是那样的冷，几乎带走了所有的热度。
“你想干什么？”总裁问，“这个阵势是倾囊出动了吧。”
“请您……放过罗皓，……”叶羽的声音在风中破碎不堪，“……蒂尔岛上的军队纵然可以抵挡，不过真正的主力部队始终是在外围……况且，沿海的外围防线一旦破裂，日后的害处几乎就是祸及后代，您也知道吧？”
“哦？”总裁漫不经心的说，“祸及千秋，这你也知道？”
叶羽阖上眼，长长的眼睫覆盖下一片扇形的阴影，他眉心微微皱着，有种无法掩饰的疼痛。
总裁也不说话，就是静静地盯着他。他的目光有种压迫，充满了岁月和时光赋予的力量。这个男人已经在布满了刀光剑影和暗箭明枪的制高点上生活了太长的时光，他完全懂得如何掌握人心的弱点，并且一举成擒。
他只是不说话，什么表情也没有。那种力量几乎要在沉默的空气中爆炸。
“我只是请您……放过一个人而已。”
叶羽的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
总裁伸出手去，揉揉他额前细软柔黑的头发。
只要是权力，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它都要求一种忠诚。这种忠诚不一定是绝对的，它建立在一个平衡的基础上。叶羽生在很高的位置上，总裁刻意的让他接触最高的权力，同时也在他的思想甚至血液里铭刻了一种对于这种权力的忠诚。叶羽可以弄权，可以排除异己，可以归根结底，他做的所有事都建立在忠于KCMP、忠于K先生的基础上。他根本没有背叛KCMP的意识，这就是一个忠诚的平衡。
如果不是逼到这一步，叫他起兵逼近KCMP总部，不如叫他杀了自己。
“羽哥儿，”总裁的声音和缓低沉，“别跟我犟，一个罗皓而已，用不着你用整个KCMP来赌。”
叶羽神情有些松动，总裁紧紧盯着他的脸，“——KCMP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啊，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啊，罗皓算什么？”
叶羽猛地退后半步。峭壁之上猛烈的海风吹起了他的衣摆，他真是个五官都生的无话可说的人，即使是在凌乱不堪细碎头发之后，即使那双眼睛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疼痛，都明亮仿佛星辰。
总裁张开双手，明明是一个邀请的姿态，语气却不容置疑：“羽哥儿，过来。”
叶羽还想往后退，可是脚步非常沉重，几乎没有办法移动。那种剧痛的感觉比什么都强烈并且清晰，他以为他已经有足够的勇气不再回头，实际上在KCMP的权力阶级中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之后，他反而更加贪恋起那一点脆弱的温暖。
总裁加重了语气，几乎是一个命令：“羽哥儿，过来。没什么，不要怕。”
叶羽上前一步，随即被紧紧拥抱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你没法背叛这里……你也没法背叛我。”总裁亲吻着他额前的细碎的头发，“为什么总是强迫你自己做一些根本没法做到的事？你这样会弄得我们彼此都很痛苦。我这么喜欢你，是不是？你这么坚持的为罗皓，其实只是他满足了你心里一个对于外界的幻象而已。他不一样，他年轻单纯，他血还是热的，你觉得他与众不同。其实到最后他会让你非常失望。孩子，我今天不杀他，总有一天你要后悔。还不如让他就这么消失，保留一个最美好的印象给你。”
总裁俯在叶羽耳边，一字一句，“——总有一天他会比我们都要凶狠，都要寂寞，都要高高在上。孩子，到那个时候杀掉他的就是他自己了。”
“我不相信，……”叶羽说，“我不相信，……”
“不过我们都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总裁微笑起来，“既然这样，你乐意看着他慢慢的改变，那你就看着吧，这是我给你的关于背叛我的惩罚。”
回去的路上叶羽一直昏昏沉沉的，海面上发生了短暂的交火，然后军部来了人，软中带硬的请叶少“撤军”。
叶羽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他脸色仿佛被冰冻起来了，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不过眼神却幽深得可怕。
仿佛负了伤的小兽，疼痛之至，毫无生机。
总裁叫人都退下，说：“行了，我这孩子今天不舒服，其他事你们先料理去吧。”
接着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了，撤销对罗皓的追杀，让他就在偏远点的地方待几年吧。最好离蒂尔岛远点儿。他爱干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们都不管了。”
随从一一记下，偷眼看叶少，叶羽一点反应也没有，整个人像是……像是已经和外界隔离起来了一样。
“……你还是杀了我还好一些。”
总裁微微笑着拍拍叶羽，“怎么可能？”
其实总裁也知道这个时候其实稍微罚他什么，哪怕骂他两句，叶羽都会好受一点。叶羽小人心性，做事不会有什么负罪感，然而类似于背叛的行为已经严重超出了他做人的底线。
他觉得自己有罪，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严重违背了他所受到的教育，和他形成了很多年的价值观。
总裁没有多说什么，一方面他也说不出来什么了，一方面也是有种让这孩子难受一下的心思在里面，总之他让叶羽一个人呆在内府里，稍微吩咐了底下人几句就出去了。
一出去就是晚饭时分才回来，海战的事瞒不了人，费吉斯当天就咄咄逼人的把要求展家给出解释来，展风云自己也一片糊涂，干脆半个字不吭，总裁早年上过战场，打扫善后的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包围了希乐岛。
攻下希乐岛不过就是几天的事，可是这场仗打还是不打，在开出第一枪之前，还有很大的空间和可能。
总裁回来的时候没见到叶羽，问羽哥儿在哪，老内侍说：“叶少在房间里呢，说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哪敢去吵他。”
总裁说：“叫他出来吃饭。”
底下人刚要去又被叫回来了，总裁笑了笑说：“我自己去。”
叶羽会在的地方不过就是以主卧室为主的一片庭院，他在这里长大，也就只在这片区域活动。总裁漫步走进主屋，起居室里空荡荡的，警卫在门口俯身道：“叶少在浴室里。”
总裁嗯了一声。浴室还在里面，在主卧里连着一个小隔间。他伸手推门进去，刹那间一股热气蒸腾而出。
他刹那间心生不对，都是这样热的天气了，还开什么暖气？
警卫就站在穿过一道走廊的门口，远远的望见总裁的身影僵硬了片刻，仿佛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又仿佛经过了很长时间。接着他猛地转过身来，那个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凌厉。
“——来人！叫医生！”
老内侍刚跟过来，看见总裁的脸色，心里一阵发寒。
那个眼神，竟然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错觉。
——浴室里，叶羽半躺在浴池里，头微微仰起来，几缕柔黑的头发沾了水，看起来有些凌乱。他脸色苍白，那种苍白近乎是透明的，显出淡青色的血管出来。有种脆弱和高贵混杂起来的奇异的优雅。
那种奇特的优雅和美感甚至都没有被他左手腕上狠厉的刀痕所破坏。蜿蜒的鲜血在地面上缓缓流动，染红了他身下的池水，鲜明的色彩对比，益发触目惊心。
总裁僵硬的慢慢俯下身去把他从水里抱出来，熟悉的骨肉肌肤，却不再是熟悉的温度。他知道羽哥儿会很难过，却万万没想到，一个转身的工夫，叶羽已经了无生志，割脉自尽以谢了。
他在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慢慢的把叶羽逼上了绝路。他力量比叶羽要强大，他经验比叶羽丰富，他比叶羽懂得不动声色的威胁和利用。他以为当叶羽撑不住了的时候就会软下来求饶，实际上叶羽这个人的性格，比他想象的要强硬，也要过激。
然而真当要失去的时候，就算是这孩子再做了什么事，那又怎么样？
如果失去，那么他此生再不会有另外一个羽哥儿，侍奉于左右，言笑晏晏相待。
杂七杂八的话
最近在听墨明棋妙音乐团队的作品……话说河图的《倾尽天下》和EDIQ的《枯叶之蝶》真是非常赞啊！还有《盛唐夜唱》也很有才啊！
河图的声音非常中性，《倾尽天下》的词曲和演唱都是一人包办，真是个强人！
强推《倾尽天下》，词也写得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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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羽没闹，安静的一如往常。
大概也是怕他大少随手掏枪见人就废，老内侍亲自前去奉汤端药的伺候着。一天下来这位小祖宗什么也没闹，早上起身看了会儿文件吃了点东西，上午蒙头睡了一觉，想必是昨晚没睡好。下午的时候去靶场练了一下午，晚上回来吃晚饭，总裁刚好进门，随从拿走大衣，见叶羽心不在焉的，K先生也不说什么，站在那里抱着臂看。叶羽眼都不抬一下的走过去，总裁也不叫他，单单叫住老内侍：“羽哥儿今天吃什么了没？”
老内侍恭谨的欠了欠身：“吃了粥和小菜，刚打靶回来。”
总裁问：“晚上有什么吃的？”
厨师忙递过来菜单，总裁看了一眼，笑起来：“哟，这海胆可是好东西。”一边说一遍看叶羽，叶羽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总裁顿时觉得兴味索然，挥挥手示意厨师下去。这厨师一时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要端上海胆刺身出来，大着胆子去问老内侍，老内侍“嘁”的一声，道：“不过是拿来撩拨叶少的东西，端出来也无妨，反正没人会吃的。”
于是餐桌上第一道菜就是海胆刺身，装在一只小碟子里，两个海胆沾着酱，古古怪怪的颜色，看上去就不怎么样。厨师以为也就是摆个样子，谁料总裁还真发话了，问：“羽哥儿，你不尝尝？”
厨师在内府受聘了十几年，当年一手料理叶少饮食，叶羽什么口味他知道的最清楚不过了。海胆、茄子、胡萝卜，叶羽根本碰都不碰的，总裁这么说不外乎就是看着叶羽不爽，找茬挫磨他一下。不仅是他，老内侍也是微微有点讶然，不过他没什么表示，只垂下眼睛，默默的把餐盘端到叶羽面前，低低的道：“大少慢用。”
他以为按羽哥儿的脾气，直接掀桌子都有可能，谁料叶羽一筷子夹起一个就整个吃了，接着倒一杯酒，仰头喝了半杯，又夹起另一个吃了，这下子一口饮尽了剩下所有的酒。
偌大的餐厅，灯火辉煌金红富丽，然而一点人声都没有。半晌总裁低笑了一下，也说不上来什么情绪，问：“觉得委屈？”
叶羽淡淡的道：“人在屋檐下，还不是应该的。”
“哦？”总裁挑了挑眉，“那谁家又是你自己的屋檐？”
“您不是正打算拆我屋檐么？”
叶羽起身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他返身向门外走了几步，总裁抬眼道：“回来！”
叶羽步伐一顿，站在原地，他在灯光下微微泛出一点光泽的发梢滑到后颈上，黑白清凌凌的凸显出来，有种摸上去都会寒凉的错觉。总裁看着他，缓缓地说：“朗州今天回来了，据说是被罗皓开了一枪，被他逃了。我已经叫人把他堵在出境线上，明天我就过去看看这人怎么这么难杀，连朗州都失了手。你也是闲着，跟我一起去吧。”
叶羽手指紧紧的握起来，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半晌才波澜不惊的答了一声是。接着他大步走出了餐厅，没有一点停留。
第二天飞机是在清晨起飞的。凌晨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空气都灰蒙蒙的泛出潮湿的意味，海风呼呼的吹过来，竟然在初夏的季节还有着冰凉入骨的力道。
叶羽不是和总裁一路来的。昨天晚上他一直在小客厅里的吧台上坐着喝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人默默的喝到半夜。总裁也不去管他，他知道这孩子伤心，伤心的时候总要找一个发泄口，不能憋在心里。叶羽最终在外间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竟然也爬起来了，而且比在总裁还先到达机场。
他随身跟着几个总裁的保镖，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这位大少一是心血来潮做出什么事来，闹到不好收拾。总裁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他站在风中，微微仰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风吹的他头发微微的有点凌乱，一截下巴延伸到脖颈的弧线优美的几乎不真实。
仿佛给人一种不能存在的优雅，刹那间风华之后，就是寂灭。
总裁走过去，咳了一声：“羽哥儿，上飞机吧。”
叶羽顿了顿才把目光转向他，笑了笑说：“我不上去。”
“你说什么？”
“总裁，”叶羽说，“其实您心里清楚蒂芬妮是我杀的对不对？”
总裁没答话，只皱起眉：“羽哥儿，风大，你别站在这里说，上飞机再谈。”
“我不上飞机。”叶羽又重复了一遍，没等总裁说话，他又开口问：“还有之前您的次子，也是我杀的，您其实心里都知道，只是没有明着把话说出来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活了这么大，只有你始终看顾我，……你待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就算是爸爸，他也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事业，就算是罗皓，也难保他以后会怎么样，……而你始终是看我最重的，只有你把我当成独一无二的那个。”
总裁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心里有数就最好。”
“我昨晚的话不是有意那样说的。”
总裁知道他指的是人在屋檐下那句话。叶羽长在这里，从一个单薄沉默的孩子长到一个丰神泠然的展家叶少，一步步都是总裁扶持着指点着走过来了，现在说一句人在屋檐下的话，心性凉薄可见一斑。
然而总裁也不会当真跟一个年龄比自己小一倍的男孩子计较，听他这么一说也只能心软了，叹了口气道：“不要说了。”
叶羽突而伸手紧紧的拥抱住总裁。他很少主动对别人亲昵，何况是一个当着人面毫不忌讳的拥抱，他那样用力，几乎用着全身的力量，总裁心里讶然，又觉得这孩子全身发冷，忍不住便回抱了一下，拍拍他的背，叹道：“我怎么会怪你？”
“你会的，”叶羽的声音竟然有点酸痛的感觉，“总裁，你哪怕杀我，我都不会很难受……可是你要杀罗皓，你等于是让我害了他，你等于是叫我去杀了他啊。”
总裁不说话。他心里隐隐有点奇怪，叶羽的眼神一直有些和平日里不一样的东西，他反应也不怎么正常。他要是在机场大哭大闹总裁都能接受，可是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反而让人摸不着底。
总裁拍拍他的肩，“你先起来，外面风大，你都冷成这样了。咱们先上飞机再说。”
叶羽还是固执的抱着他不松手，他微微的有点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半晌才艰难的说出一句：“总裁，对不起……”
“羽哥儿，听话！”
“你杀了我吧，……”叶羽长长的叹息着，“你杀了我吧，……”
这时警卫队长匆匆走来，离了几步远，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总裁！水路部门传来急报！希乐岛海军正向蒂尔岛全速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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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面临海的礁石上，有一片巨大的空地。K先生放下望远镜，身后手下一片静默。
叶羽紧紧的抱住肩，风是那样的冷，几乎带走了所有的热度。
“你想干什么？”总裁问，“这个阵势是倾囊出动了吧。”
“请您……放过罗皓，……”叶羽的声音在风中破碎不堪，“……蒂尔岛上的军队纵然可以抵挡，不过真正的主力部队始终是在外围……况且，沿海的外围防线一旦破裂，日后的害处几乎就是祸及后代，您也知道吧？”
“哦？”总裁漫不经心的说，“祸及千秋，这你也知道？”
叶羽阖上眼，长长的眼睫覆盖下一片扇形的阴影，他眉心微微皱着，有种无法掩饰的疼痛。
总裁也不说话，就是静静地盯着他。他的目光有种压迫，充满了岁月和时光赋予的力量。这个男人已经在布满了刀光剑影和暗箭明枪的制高点上生活了太长的时光，他完全懂得如何掌握人心的弱点，并且一举成擒。
他只是不说话，什么表情也没有。那种力量几乎要在沉默的空气中爆炸。
“我只是请您……放过一个人而已。”
叶羽的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
总裁伸出手去，揉揉他额前细软柔黑的头发。
只要是权力，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它都要求一种忠诚。这种忠诚不一定是绝对的，它建立在一个平衡的基础上。叶羽生在很高的位置上，总裁刻意的让他接触最高的权力，同时也在他的思想甚至血液里铭刻了一种对于这种权力的忠诚。叶羽可以弄权，可以排除异己，可以归根结底，他做的所有事都建立在忠于KCMP、忠于K先生的基础上。他根本没有背叛KCMP的意识，这就是一个忠诚的平衡。
如果不是逼到这一步，叫他起兵逼近KCMP总部，不如叫他杀了自己。
“羽哥儿，”总裁的声音和缓低沉，“别跟我犟，一个罗皓而已，用不着你用整个KCMP来赌。”
叶羽神情有些松动，总裁紧紧盯着他的脸，“——KCMP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啊，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啊，罗皓算什么？”
叶羽猛地退后半步。峭壁之上猛烈的海风吹起了他的衣摆，他真是个五官都生的无话可说的人，即使是在凌乱不堪细碎头发之后，即使那双眼睛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疼痛，都明亮仿佛星辰。
总裁张开双手，明明是一个邀请的姿态，语气却不容置疑：“羽哥儿，过来。”
叶羽还想往后退，可是脚步非常沉重，几乎没有办法移动。那种剧痛的感觉比什么都强烈并且清晰，他以为他已经有足够的勇气不再回头，实际上在KCMP的权力阶级中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之后，他反而更加贪恋起那一点脆弱的温暖。
总裁加重了语气，几乎是一个命令：“羽哥儿，过来。没什么，不要怕。”
叶羽上前一步，随即被紧紧拥抱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你没法背叛这里……你也没法背叛我。”总裁亲吻着他额前的细碎的头发，“为什么总是强迫你自己做一些根本没法做到的事？你这样会弄得我们彼此都很痛苦。我这么喜欢你，是不是？你这么坚持的为罗皓，其实只是他满足了你心里一个对于外界的幻象而已。他不一样，他年轻单纯，他血还是热的，你觉得他与众不同。其实到最后他会让你非常失望。孩子，我今天不杀他，总有一天你要后悔。还不如让他就这么消失，保留一个最美好的印象给你。”
总裁俯在叶羽耳边，一字一句，“——总有一天他会比我们都要凶狠，都要寂寞，都要高高在上。孩子，到那个时候杀掉他的就是他自己了。”
“我不相信，……”叶羽说，“我不相信，……”
“不过我们都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总裁微笑起来，“既然这样，你乐意看着他慢慢的改变，那你就看着吧，这是我给你的关于背叛我的惩罚。”
回去的路上叶羽一直昏昏沉沉的，海面上发生了短暂的交火，然后军部来了人，软中带硬的请叶少“撤军”。
叶羽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他脸色仿佛被冰冻起来了，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不过眼神却幽深得可怕。
仿佛负了伤的小兽，疼痛之至，毫无生机。
总裁叫人都退下，说：“行了，我这孩子今天不舒服，其他事你们先料理去吧。”
接着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了，撤销对罗皓的追杀，让他就在偏远点的地方待几年吧。最好离蒂尔岛远点儿。他爱干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们都不管了。”
随从一一记下，偷眼看叶少，叶羽一点反应也没有，整个人像是……像是已经和外界隔离起来了一样。
“……你还是杀了我还好一些。”
总裁微微笑着拍拍叶羽，“怎么可能？”
其实总裁也知道这个时候其实稍微罚他什么，哪怕骂他两句，叶羽都会好受一点。叶羽小人心性，做事不会有什么负罪感，然而类似于背叛的行为已经严重超出了他做人的底线。
他觉得自己有罪，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严重违背了他所受到的教育，和他形成了很多年的价值观。
总裁没有多说什么，一方面他也说不出来什么了，一方面也是有种让这孩子难受一下的心思在里面，总之他让叶羽一个人呆在内府里，稍微吩咐了底下人几句就出去了。
一出去就是晚饭时分才回来，海战的事瞒不了人，费吉斯当天就咄咄逼人的把要求展家给出解释来，展风云自己也一片糊涂，干脆半个字不吭，总裁早年上过战场，打扫善后的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包围了希乐岛。
攻下希乐岛不过就是几天的事，可是这场仗打还是不打，在开出第一枪之前，还有很大的空间和可能。
总裁回来的时候没见到叶羽，问羽哥儿在哪，老内侍说：“叶少在房间里呢，说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哪敢去吵他。”
总裁说：“叫他出来吃饭。”
底下人刚要去又被叫回来了，总裁笑了笑说：“我自己去。”
叶羽会在的地方不过就是以主卧室为主的一片庭院，他在这里长大，也就只在这片区域活动。总裁漫步走进主屋，起居室里空荡荡的，警卫在门口俯身道：“叶少在浴室里。”
总裁嗯了一声。浴室还在里面，在主卧里连着一个小隔间。他伸手推门进去，刹那间一股热气蒸腾而出。
他刹那间心生不对，都是这样热的天气了，还开什么暖气？
警卫就站在穿过一道走廊的门口，远远的望见总裁的身影僵硬了片刻，仿佛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又仿佛经过了很长时间。接着他猛地转过身来，那个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凌厉。
“——来人！叫医生！”
老内侍刚跟过来，看见总裁的脸色，心里一阵发寒。
那个眼神，竟然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错觉。
——浴室里，叶羽半躺在浴池里，头微微仰起来，几缕柔黑的头发沾了水，看起来有些凌乱。他脸色苍白，那种苍白近乎是透明的，显出淡青色的血管出来。有种脆弱和高贵混杂起来的奇异的优雅。
那种奇特的优雅和美感甚至都没有被他左手腕上狠厉的刀痕所破坏。蜿蜒的鲜血在地面上缓缓流动，染红了他身下的池水，鲜明的色彩对比，益发触目惊心。
总裁僵硬的慢慢俯下身去把他从水里抱出来，熟悉的骨肉肌肤，却不再是熟悉的温度。他知道羽哥儿会很难过，却万万没想到，一个转身的工夫，叶羽已经了无生志，割脉自尽以谢了。
他在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慢慢的把叶羽逼上了绝路。他力量比叶羽要强大，他经验比叶羽丰富，他比叶羽懂得不动声色的威胁和利用。他以为当叶羽撑不住了的时候就会软下来求饶，实际上叶羽这个人的性格，比他想象的要强硬，也要过激。
然而真当要失去的时候，就算是这孩子再做了什么事，那又怎么样？
如果失去，那么他此生再不会有另外一个羽哥儿，侍奉于左右，言笑晏晏相待。
杂七杂八的话
最近在听墨明棋妙音乐团队的作品……话说河图的《倾尽天下》和EDIQ的《枯叶之蝶》真是非常赞啊！还有《盛唐夜唱》也很有才啊！
河图的声音非常中性，《倾尽天下》的词曲和演唱都是一人包办，真是个强人！
强推《倾尽天下》，词也写得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