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其?余人一听,也都点?了?点?头,“是啊,城里还?有这么多百姓。”

    如此,这件事就默认下?来了?,不过他们还?叫人去请了?姜银珠过来,又将这话跟她说了?一遍,用词十?分委婉。

    他们嘴里说着大义?,实际做的却是这般卖女求生?的勾当。

    “我等并?不敢强求公?主,去与不去,全由公?主决定。”

    哼,话说得这么好听愿不愿全由她,可姜银珠知道,自己要是不答应,他们多的是办法让她“自愿”。

    她终于完全昂起头颅,把在场所有人认真扫视了?一遍,每当她眼神跟对方接触时,他们总有几分躲闪,不敢跟她对视。

    最后,她视线落到了?罗通身上。

    他一直垂着眼皮。

    其?余人可恶,却都不及罗通。

    “我去。”她说。

    “公?主大义?。”

    姜银珠冷笑一声,又说自己要去洗漱一番。

    如今洛阳城宛如一座囚笼,众人也不怕她跑,同意了?。

    姜银珠回到她这段日子待的小?院,跨进屋中,罗通也跟了?进来。

    此时此刻,他心情是复杂的。

    哪怕两人早就相看两厌,姜银珠毕竟是他妻子,亲手将妻子送给匈奴,他不舍、愧疚,更是难堪。

    姜银珠站定,转过身,看着面前的罗通。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在那些人中说不上话。”她说。

    “真的?”罗通抬起眼皮,惊喜地看着她。

    “嗯。”姜银珠主动靠近他,两人几乎贴到了?一起,“只是我们夫妻一场,有些事也该做个了?断。”

    “什么了?……”

    他话还?没说完,胸口突然传来一股剧痛。

    他低下?头,只见那里插着一把匕首,握着匕首的,正是姜银珠。

    “你……”他不可置信,“你……杀我……”

    姜银珠眼神冰冷,“你该死!”

    “要不是你,我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与罗通早没感?情了?,不,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过。

    她用力拔出匕首,滚烫的鲜血迸了?她满身,眉梢眼角都挂着赤红的血珠。

    这是她亲手杀的第一个人,她的丈夫,但她心里一点?都不害怕。

    罗通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身体撞倒旁边的桌椅,发出一阵杂乱的动静,他的随从冲过来看情况,只见罗通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而?他的妻子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

    公?主亲手杀了?她丈夫。

    仆人赶紧去禀告,刘銮亲自过来查看。

    姜银珠脚边还?躺着罗通的尸体,她神情却坦然,“更衣吧。”

    夫为妻纲,哪怕是公?主,敢随便杀害自己的驸马,放在平时绝对会成为一桩异闻,说不定还?会被弹劾,但现在,没有人会为罗通出头。

    可见,关乎到生?死,所谓的礼教?也都不重要了?。

    一个罗通,死就死了?,姜银珠明显比他重要多了?。

    刘銮已?经派人去跟呼屠邪交涉了?,请他稍等半日他们就会送出公?主。

    姜银珠任由宫女重新给自己清理掉身上的血迹,又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坐上出城的马车。

    “你们就不必去了?,留在城中吧。”她对几个宫女说。

    “公?主……”宫女们落下?了?泪。

    姜银珠没有犹豫,转身上了?车。

    她从小?在皇宫中长大,受尽宠爱锦衣玉食,当初光听说拓跋骁要来联姻都险些吓破胆,面对更为凶残的匈奴人,她不害怕吗?

    她很害怕,害怕得要死。

    她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公?主,哪怕这几年的日子不快乐,相比起普通百姓依旧好了?不知多少倍,直到逃亡路上,她才真正见识到底层百姓的苦难。

    一路上不断有病死、饿死、冻死的,他们的尸体倒在路上,没有人替他们敛尸,所有人都见怪不怪,后面的人甚至嫌尸体挡了?自己的路,一脚踢到边上;还?有十?几个流民为了?一个酸臭的黑疙瘩饼打得头破血流,怀抱婴儿的母亲将自己干瘪的乳-头塞进孩子嘴里,却没有一口乳汁,依旧哭嚎不止,母亲还?在想办法哄,下?一瞬孩子却被人抢走……

    这样的场景跟佛经里的地狱相比,究竟哪里是人间,哪里是地狱呢?

    洛阳守不住了?,城破之后,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罗通有一点?没说错,梁国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确实是她父皇这个皇帝的责任。

    若真像匈奴说的,只要她主动投降就放过城中百姓的话,她愿意。

    她做了?这么多年公?主,没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现在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马车驶到了?城门口,城中百姓听说公?主宁愿舍却自身保全他们,感?动不已?,一路跟在她身后,最后齐齐跪在了?通往城门的街道上。

    “公?主保重!”千人齐呼。

    姜银珠回头看了?眼,落下?一滴泪。

    城门已?经摇摇欲坠,打开后,姜银珠下?了?马车,一眼看到面前的匈奴骑兵。

    她心脏忍不住颤了?下?,努力克制着恐惧,一步一步朝匈奴走去。

    “我是梁国五公?主,为洛阳城请降,希望将军信守承诺,放过城中的百姓。”

    她说的是汉话,呼屠邪听不懂,他身后一个人凑过来帮他译成了?匈奴语,听完后,他挥挥手,身后的匈奴军押来一个汉人。

    “她真是梁国皇帝的女儿吗?”

    那人认真辨认了?下?,“是,她是公?主。”

    呼屠邪这才满意了?,盯着姜银珠瞧了?瞧,确实细皮嫩肉的,跟那些平民不一样,这样的肉煮起来应该比那些干巴巴的好吃很多吧。

    姜银珠感?受到他的眼神,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蹿了?上来。

    冰天雪地中,她几乎没了?知觉。

    “行,我接受你们的投降了?。”呼屠邪让人把姜银珠抓过来。

    “城中物资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城门口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欢喜不已?。

    等匈奴大军真的往后退了?几十?步后,有人迫不及待冲出城。

    然而?,就在他们满心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活命时,匈奴骑兵却猛地发动了?突袭,毫不留情地对这些百姓举起屠刀。

    姜银珠还?没被带走,看到这一切,目眦欲裂,朝呼屠邪大喊,“你不是答应过,只要我亲自出来投降就放过这些百姓吗?你说话不算话。”

    她不停朝他扑过去,却被一个匈奴士兵捏住了?两只胳膊,任她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呼屠邪虽听不懂汉语,但光听她语气就能猜到她在说什么,哈哈大笑了?几声,“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兵不厌诈?我明明能把这些人全杀了?,为什么要放过他们,不过是骗你们的,你们还?真信了?哈哈哈……”

    姜银珠无力地倒在地上。

    她被骗了?。

    匈奴人向来残暴,怎可能轻易放过他们,可她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站出来了?。

    她以为自己能保护这些人,其?实她谁也护不住,包括她自己。

    -

    坚守了?三个月后,永安二?十?年,二?月,长安将破。

    这时的长安城中已?经出现人相食的情况,三万禁军几乎覆没,宫中一片大乱,宫女太监们争相逃跑。

    梁帝命人把后妃们都带到太极殿来,“反正长安要破了?,你们落到匈奴手上也只会受尽凌辱,倒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后妃们惊叫着逃跑,可大殿紧锁,她们根本逃不出去,梁帝提着剑,将这些昔日陪伴自己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杀掉。

    杀完七八个人,他带着一身血坐到龙椅上,突然想起一个人,姜淮。

    姜淮被囚困在楚王府两年多了?,士族们能逃,但他逃不了?。

    “来人,给楚王府的守军传令,把姜淮就地处死。”此时此刻,他只想要所有人给他陪葬。

    然而?,他话音刚落,殿外却传来一阵厮杀。

    匈奴这么快就攻进皇宫里来了??梁帝不可置信。

    直到门被打开他才发现来的根本不是匈奴,是姜淮。

    “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淮头一次不再用醉生?梦死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提着一把剑,眼神黑冷,表情凌冽,“我来报仇!”

    第178章

    第

    178

    章

    “皇帝已死!”……

    “你这些年果?然是装的!”梁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

    恨声道。

    “我早该杀了你!来人,来人!”

    梁帝大声怒吼,却不见人进来,殿外仅剩的禁军被拖住了。

    姜淮哪儿来这么多人手?他先是冒出?这个疑问,

    紧接着反应过来,

    眼神直直射到姜淮脸上?,

    “禁军里有你的人?”

    如今还?有什t?么不明白的,

    姜淮表现?出?来的软弱无能都是装的,

    他早在暗中埋藏了人手,

    不然他如何能逃出?楚王府的看守,又怎么能闯进皇宫里来。

    “我早就该杀了你!”他又重复了这句话,整个人近乎癫狂。

    姜淮提剑跨入殿中,“我等今天,已经等了二?十一年了,

    也是该做个了结了。”

    梁帝看到他的动作,

    “你要杀朕?朕是梁国的皇帝,你敢杀我?”

    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姜淮一步步逼近,“我当初根本?没想跟你争,你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依娘,那时?我忍下了,等你登基后,

    我也早与帝位无缘,

    你却还?不肯放过我,仅凭一句‘楚王之子类太?子也’,

    就对我两个孩子下杀手,衡儿早早夭折,珚儿命悬一线被迫远走凉州,

    这些年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要等到今日?亲手杀了你。”

    “这二?十多年,我眼睁睁看着我的仇人坐在皇位上?,你可知我的煎熬!”姜淮的声音极尽压抑。

    梁帝听了这些指责,丝毫没有悔意,反而道:“帝位本?就是用鲜血和白骨铺就的。你要是没有夺位之心,当初那道诏书的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在梁帝看来,这根本?就是姜淮为了夺位给?自己?造的势。

    “仅仅一道谣言就让你害怕惦记了二?十多年,哈哈,你身居帝位,坐拥天下,二?十多年来却一直害怕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废人,真是可笑。”

    直到现?在,姜淮才发现?姜明居然是个如此软弱的人。

    梁帝被这么讽刺,怒血涌上?大脑,气急败坏,“你身上?流着的太?-祖和昭文太?子的血就是原罪!”

    “朝中那么多老臣都追随过太?-祖和昭文太?子,你流着他们二?人的血,叫我怎么放心得下,更不要说你背后还?有凉州侯的十万凉州军,要是起兵反叛,我这个皇位还?坐得稳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梁国内乱只会给?胡人可乘之机,当初皇位交替时?姜淮没有联合凉州侯夺位,后面?就更不会了,可惜姜明根本?看不到这点,也或许是不愿相信,不愿相信有人真的愿意放弃这个位置,换成他自己?,他一定会想办法夺位。

    他只愿相信自己?相信的,姜淮也不欲跟他多言,“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父亲,昭文太?子,是被先帝暗害的吗?”

    姜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他先是仰起头,眼中闪过回忆,然后想起了什么,嘴巴咧了下,露出?似笑非笑、似得意又不似得意的精神错乱般的诡异表情?。

    姜淮预感到了什么,心中一沉。

    姜明看他脸色这么凝重,五官反恢复正常了,变成了明晃晃的恶意。

    “是。”他说。

    短促的一个字,如同一道巨大惊雷劈进姜淮的脑海,他的魂魄也好像都被劈成两半了。

    “哈哈哈,不然你以为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他死?的时?候才三十出?头吧,正值壮年,说没就没了?怪只怪他自己?掉以轻心,又非要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过让个寒门士子染上?疫疾再故意接近他几日?就中招了,医士一开?始还?以为是普通寒症,等发现?时?已经晚了,先帝都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

    姜明还?在继续,姜淮已经听不下去了。

    当初父亲病逝,排查后发现?确实是他身边一个叫杨邛的士子染病传染给?他的,可杨邛早在他之前就病逝了,线索便断在了这里。

    果?然是先帝干的。

    这对父子,为了皇位,害死?他父亲,又害死?他妻子和儿子,血海深仇,不亲手杀了姜明不足以宣泄他这二?十多年来的仇恨。

    姜淮提剑上?前,一剑刺了过去。

    姜明看起来疯,竟还?能躲过。

    姜淮想杀他,他更想杀姜淮。

    大梁亡了,匈奴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反正是死?,死?之前他要把所有想杀的人全部杀了,而姜淮,是他想杀二?十多年却一直没杀掉的,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姜明双手握起长剑,朝姜淮狠狠劈了下来。

    姜淮举剑格挡,金属相撞,发出“铮”的锐鸣。

    姜明这一剑用尽了全力,他只感觉手臂一麻,一股大力压了下来。

    姜明年轻时?也习过武,登基后常年养尊处优,武艺都荒废了,并?不算多厉害,但姜淮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些年一直蛰伏不敢露出?丝毫破绽,还?故意沉溺饮酒,身体素质比年轻时?降了不知多少?。

    姜明不断加大手中的力道,打算压下去逼近姜淮的脖子,姜淮的胳膊被逼得一点点往下收,就在姜明以为自己?要成功时?,姜淮猛地一转力道,剑锋一偏,同时一个侧身滑步到他侧面?,一脚揣到了姜明膝盖上?。

    他身体是不如以前了,可曾经练过的技巧还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每次闭上?眼睛时都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描摹着该怎么杀了自己?的仇人。

    姜明膝盖一痛,不由半跪了下去,姜淮乘胜追击,姜明反应过来及时?往旁边一滚。

    接下来,两人就在这太?极殿中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拼杀,姜明身体比姜淮好,可姜淮抱着隐忍了二?十多年的仇恨而来,决心和意志让他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厮杀近半个时?辰,殿内一切屏风、桌案都被掀翻在地,两人气喘吁吁,均负了伤,姜淮胳膊和脖颈被划了两剑,姜明大腿被刺了个窟窿,正汩汩流血。

    伤了腿,他终于跑不了了,一路退到了墙边。

    姜淮提剑逼近,又过了几招,最后,他一剑刺进姜明胸膛。

    姜明呼吸一滞,嘴角溢出?了血,两眼全是不甘。

    姜淮同样眼前发晕,他力气耗尽,还?失了不少?血,但他最终成功杀死?了自己?的仇人。

    姜明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掀翻了一旁的青铜灯台,灯油洒到地上?,再被明火一点,火舌瞬间窜了上?来,并?且不断往四周蔓延,继续点燃悬垂的幔帐,整个大殿犹如一片火海。

    他死?了,姜淮也别想逃。

    姜淮脱力地坐在地上?,他刚才全靠一口气才成功杀了姜明,如今心愿一了,整个人都十分恍惚。

    就在灯油和火苗要淌到他衣摆上?来时?,殿外冲进来几个人。

    “殿下!”

    看到快要被火舌吞噬的姜淮,那人二?话不说将他拽了出?来,赶紧扑灭刚燃起的一簇小火苗。

    “殿下!城门破了,匈奴马上?就入城了,快跟属下走吧。”

    姜淮睁开?眼,发现?并?不是自己?的人,而是元加。

    长生奴派来的人。

    压抑了二?十多年的那口气一散,姜淮整个人都木木的,一直没说话。

    元加也是匆匆赶来,再看殿中的情?形,以为楚王决定跟梁帝同归于尽,也顾不得他愿不愿意,强行把人拖出?了殿外。

    “皇帝已死?!”元加朝还?在厮杀中的禁军喊了一声,“匈奴要入城了。”

    既然皇帝已经死?了,他们继续杀下去又是为谁效命?再听匈奴要攻进来了,当即放弃打斗,各自逃命去了。

    姜淮的人则围了过来,却又顾忌他们手里的姜淮没敢动手,将刀锋对准了元加,问,“你们是谁的人?”

    “我们是女郎派来的,就是公主,殿下之女。”

    秦峣将信将疑,幸好这时?姜淮已经清醒过来了。

    元加发现?楚王身上?有好几道口子,还?在不停流血,从腰间的挂囊中掏出?一瓶止血药粉。

    “殿下,时?间紧迫,接下来还?要赶路,委屈您先将就下。”

    说着就直接开?始朝他伤口洒药,再撕下一截衣摆将伤口包扎好,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过十几息时?间,然后就要将他抗起来。

    药粉带来的疼痛刺激终于让姜淮彻底清醒过来,忙制止了他,“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元加想也不想就答,“当然是回鲜卑。”

    “鲜卑?”

    “长安已经破了,鲜卑大军抵达前,这里都是匈奴人的地盘,还?是回王庭安全些。”

    姜淮又问,“你们怎么来得如此及时??”

    元加回:“早在去年女郎就派我们回来了,一直隐藏在城中,说一定要保住您的性命,尤其城池将破您又进了宫的话,要我们一定跟过来。”

    说到这儿,他也觉得女郎料事如神。

    姜淮决定亲手复仇的事只告诉了秦峣,毕竟需要他带禁军配合,没想到女儿居然也猜到了,还?那么早就做了准备。

    他心中一酸。

    原本?复完仇的他迷茫不定,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他现?在又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向?,他要为女儿的将来做点什么。

    姜淮站起身,“不去鲜卑,我要南下。”

    “南下?t?”元加惊呼,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他还?想再劝几句,姜淮已经下定决心。

    元加挠挠头,他又不能强行把楚王绑回鲜卑,最终只好同意了。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完成女郎交代的任务。

    这时?太?极殿内的火势越来越大,越烧越凶,众人甚至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意。

    姜淮回头冷冷看了眼,姜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一行人正准备出?宫,却听远处已经有喊杀声了。

    城破了。

    太?极殿地势高,举目望去,隐约可以看到匈奴人已经攻进来了。

    “殿下,趁匈奴还?没包围皇宫,我们快点突围出?去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元加急急道。

    姜淮却顿了下,“不必,宫里有条地道可以直通城外。”

    “啊?”

    “跟我走。”姜淮没再解释,率先朝北宫走去。

    这条地道是前朝开?凿留下来的,同样是为了在城破时?逃走。他小时?候在宫里长大,那时?还?不到十岁,皮得很,太?-祖也不拘着他,他有次对北宫花园里那片假山洞穴十分好奇,想象那是传说中仙人居住的洞府,把所有洞穴都钻了个遍,其中一个山洞或许是年月久了塌陷了一块,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这个洞对成年人来说太?小,还?是小孩的他却刚好能钻过去,他发现?山洞里面?还?有山洞,十分好奇,然后就发现?了这条地道,最后禀告给?了太?-祖,太?祖让他守住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

    姜淮抵达北宫花园,找到记忆里的那片假山。

    但这个假山洞口却是被封死?的。

    “砸!”姜淮毫不犹豫下令。

    哪怕他当时?还?小,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但这件事印象太?深刻了,他一直记到了现?在,不可能记错。

    元加和秦峣便各自挑了两个有巨力的手下,来砸山洞。

    大约一两刻钟后,洞口果?然被砸开?了,众人连忙钻进去,最后还?尽量把入口掩饰了下。

    地道一片漆黑,但偶尔有风在流动,说明不是封死?的,秦峣点起一支火把。

    也不知行了多久,大约三四个时?辰?众人终于抵达出?口。

    出?来一看,这竟然是片坟地,出?口也伪装成了坟墓的样子。

    暂时?逃脱了匈奴大军的包围,姜淮很快制定了南下的路线。

    元加想着没能顺利把楚王带回鲜卑,点了个人回去送信。

    接下来,他们剩下的五十多人便护送着楚王一路南下。

    ……

    匈奴人没想到一座长安城,竟然攻了三个月才攻下来。

    耗费的时?间和兵力越多,他们的报复心越强,一进城就开?始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将所有能看到的丝绸、瓷器、金银珠宝……全往身上?挂,每个人都背了好几个大包袱,笨重得几乎要走不动道。

    除此之外,他们更是大肆屠杀城中百姓,先把男人杀了,再把女人先奸后杀,到处都是哭声喊声,伴随着四处燃起的火光,夜色中的长安城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在城中纵容手下掠夺了三天三夜后,乌达鞮侯又将目光转向?了大梁其他地方。

    正当他志得意满,意欲踏平大梁时?,却收到呼屠邪战败的消息。

    他简直不敢相信,呼屠邪是他手下最勇猛的将领之一,还?领着最勇猛的匈奴骑兵,居然败在软弱的梁人手里。

    “到底怎么回事?”乌达鞮侯气急败坏地问。

    报信人便将这两月的情?况小心说来……

    十二?月时?,呼屠邪成功打下了洛阳城,他同样在城中劫掠了一番,然后继续南下追击逃跑的士族。

    他沿路追过去,路上?遇到大大小小的抵抗,但这些人都不是匈奴的对手。

    终于,他在淮水北岸追上?了正要渡河的士族。

    他们人多,船只却不够,被迫滞留在岸边,先前出?逃时?带走的三万士兵一路上?不断被留下阻击匈奴,已折损了大半。

    再也没人能保护这些肥羊了。呼屠邪正得意洋洋,正要对这些士族动手,两边却突然出?现?一支伏兵,人数起码三万,训练有素,装备整齐,一看就是正规军。

    “这些兵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呼屠邪不敢置信。

    他虽气急败坏,没料到现?在的情?况,却没慌乱。

    跟梁军打了这些年的仗,他深知这些梁人有多软弱多无能,就算装备得再好也不过是花架子罢了,简直不堪一击。

    然而这一次他错了。

    交上?手后他才发现?这支梁军出?奇悍勇,面?对他的匈奴铁骑竟不落下风,他们单兵作战或许比不上?匈奴士兵,但各种阵型的配合却叫他讨不了便宜。

    谢绍领着四万兵马左右伏击匈奴大军,鏖战了一天一夜,呼屠邪见自己?当真奈何不了谢绍,而士族则趁着这个时?间飞快渡河逃走了大半,再战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呼屠邪决定先撤兵,等他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过后再报复回来。

    他更没想到,撤兵路上?他又被伏击了一次。

    此时?正是冬日?,天气干燥,山林和道路两边全是枯败的干草,一个火星子就能引燃整座山头。

    更别说伏军点燃一个又一个滚草球,从高出?推下来,借助风势,引燃了山下大片杂草,匈奴军毫无防备,当即被烧伤了一大片。

    除此之外,各种滚石、箭矢也铺天盖地地落下。

    匈奴大军死?伤惨重,当初的两万大军,最后只剩不到五千人马,不得不狼狈回逃。

    这是他们入梁以来头一次惨败。

    呼屠邪心想自己?肯定会被可汗治罪,说不定还?会被他一怒之下给?杀了,这时?他记起手里那个梁国公主,叫人带上?她,将她献给?可汗,以此来减轻可汗的怒火。

    另一边,谢绍见匈奴确实不敢杀回来了,这才命人打扫战场。

    “此一战能取胜,全赖军师料事如神、周密安排。”谢绍郑重向?诸葛优拜谢。

    诸葛优赶紧抬起他胳膊,“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最终还?是靠将军和将士们浴血奋战才能顺利退敌。”

    “军师不必过谦,要不是您,绍非能有今日?。”

    谢绍这话是出?自真心的,当初他南下平定流民叛乱,虽成功夺回了被占的城池,后续要怎么做却实在没有头绪,直到请了诸葛优出?山,有他帮自己?出?谋划策,这才平息了各州郡的流民。

    当然,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公主,是她让他去请诸葛优的,也不知她如今……

    匈奴暂时?不敢过来,谢绍跟诸葛优商量起在江淮布防的事。

    此一战,不仅仅是保护了这些南逃的士族和百姓,更有一个非凡的意义——匈奴不是不可战胜的。

    开?战前,哪怕他手下的将士训练有素,平叛时?战无不胜,面?对传闻中的匈奴大军也忍不住害怕。

    但现?在看着地上?一具又一具的匈奴人尸体,他们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他们能打败匈奴人,能守住梁国剩下的半壁江山。

    与此同时?,成功渡了河的士族带着五皇子再次渡过长江,终于抵达建康。

    桓均亲自带人去接,将他们迎进了建康城。

    终于安定下来,士族们正盘算着扶持五皇子登基,在建康重建一个朝廷,继续享受他们曾经拥有的特权时?,却变故陡生——桓均从他们手中夺走了五皇子。

    “桓均,你要干什么?”王规怒极,联合何、谢、高几个家族,逼上?门来质问。

    “南下路途太?幸苦,五殿下病重,我府中有良医,特意把他接过来看病而已,你们难道不希望殿下早点好起来?”桓均神色淡然。

    众人听到这冠冕堂皇的说辞,咬了咬牙。

    五皇子确实病了,却没病到要死?的程度,他要真想帮五皇子看病的话直接派医士过来不行吗,他现?在把五皇子掳走,分明就是别有所图。

    桓均气定神闲,他现?在是建康刺史,掌握着建康全部军政,南逃而来的士族们根本?不剩多少?武装力量,除了所谓的人脉、名声,他们现?在一无所有。

    他们在北方盘根错节、同气连枝,牢牢把控着土地和资源,然而来到南边,所谓的人脉也不顶用了。

    甚至因为他们是外来者,本?地的士族还?隐隐排斥着他们。

    桓均早就收到长安被围的消息了,却一直没派兵北上?,直到他们快要陷入绝境时?才让谢绍出?手,为的就是要削弱他们的力量。

    如今看来是成了。

    两方人你拉我扯了一番,除了不肯交出?五皇子,桓均也没把事做绝,他转到了别的话题,说愿意分拨一部分土地给?这些刚来的士族们落脚。

    可是,现?在的土地都是有主的,大部分被握在南方本?地的家族手中,这些人愿意割舍出?来吗?

    双方必然是要爆发矛盾的,且看着吧。t?

    桓家人也被安顿好了,歇息了两日?。

    桓均早想过去却一直没时?间,终于忙完一整日?的事,暮色时?分,他敲响了其中一个小院的门。

    “谁啊?”

    “是我。”

    侍女开?了门,桓均望进去,看到台阶上?立着的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

    “蕴娘。”

    南边的春日?来得早,卢蕴脚下,台阶缝隙里已经生出?浅浅的绿意,一朵小小的白花在风中摇曳。

    -

    乌达鞮侯得知呼屠邪大败,气得要发兵继续南下。

    然而就在此时?,探马却报回消息——

    拓跋骁领十二?万鲜卑骑兵过雁门,经晋阳南下,正往长安而来。

    与此同时?,张铮也领着中卫七万兵马,从萧关两面?夹击。

    “该死?的拓跋骁!”乌达鞮侯咒骂了句。

    他就知道拓跋骁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夺下梁国的,但他既然决定南下,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他再也顾不上?南边的梁人了,调回兵力,决定全力对战拓跋骁,与他决一死?战。

    然而,这才只是开?始。

    三月。

    段目乞领三万鲜卑军,越过贺兰山,进攻匈奴大本?营。

    凉州侯命张乾领三万凉州军进攻湟地,截断匈奴退路,自己?亲领三万骑兵跟鲜卑军共同合击匈奴王庭。

    第179章

    第

    179

    章

    “此一战,是我与乌达……

    “你们难道就甘心一直活在匈奴的屠刀下吗?所有?人都想过上好日子,

    但你们这样还算活着吗?这几年匈奴从你们这里掠夺了多少?粮食和牲畜,你们的子民?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饿死冻死的不计其数。”

    “你们已经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了,你们现在只是匈奴人圈养的牲畜,

    只要他们饿了,

    随时能挑两?只出来宰杀……”

    西域,

    车师国王庭,

    文彧正对?着车师国王符竺贞和一众大臣激昂陈词,

    随着他越说越久,

    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他说自己是匈奴人的牲畜,符竺贞脸上的愤怒已经浓到好像会随时杀了他。

    面对?几十?双怒目,文彧表情坚定?,半点都不担心自己人头不保,

    语气依旧激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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