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然而拓跋骁一双深眸紧盯着他,根本不允许他?拒绝。

    张复颤抖着手取过,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打开,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样。

    然而,事情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闻到熟悉的味道,他?浑身失去?力气,一下跌到地上?,手中的药丸跟着滚了下去?。

    “你?医术高超,告诉我,这是什么?药?”

    他?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就是避子?药,拓跋骁还?是问了。

    张复不敢抬头,目光涣散地盯着地面,机械般地回,“避子?药。”

    “这药是你?给她制的?”拓跋骁问。

    张复:“……是。”

    沉默良久,就在张复想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时,却又听拓跋骁问,“这药伤身吗?”

    张复一怔,突然生出些许勇气,“伤身。王,女郎的身体气血两虚,确实不宜太早怀孕,只是那时才至鲜卑,不敢跟您提子?嗣的事这才……后来,后来与?您商量后就没?再服药了,而且我还?在给她调理?身体,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若您想要子?嗣也是可以的……”他?顾不上?别的,想到什么?都说了出来。

    拓跋骁听他?说完,站在原地,任由冷风拍打在自己身上?,直到天际的夕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他?猛地转过身,如来时那样,大?步跨出药堂。

    一切都说得通了,过去?的点点碎片在此?刻连成了一条清晰的线,为什么?之前没?避孕那一两年她也不曾怀孕,为什么?她身体一直不见好反而更虚弱了,放在首饰匣中的那瓶药丸、那一次来月信时的急症、张复躲躲闪闪的态度,他?当时并不是没?有疑惑,只是她这么?说,他?便不再去?查,他?是那么?相信她……

    -

    姜t?从珚忙完手头的事,揉揉有些僵硬的肩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拓跋骁出去?一个多时辰了,阿隆来禀告时说不是什么?大?事,这么?久了还?没?回来?还?说等他?回来一起吃饭呢。

    过了片刻,阿榧果然来问,“女郎,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要摆饭吗?”

    姜从珚想想,“等会儿吧,先温着。”

    他?既然还?没?回来,她便处理?起另一些不是那么?急的琐碎事情。

    继续等了一个时辰,实在有些晚了,阿榧劝她先吃饭。

    姜从珚确实有些饿了,便去?了后院,只摆了几盘自己爱吃的,吩咐厨房把拓跋骁的饭继续温着,一回来就能吃上?。

    他?大?多数时候都会回来吃,除非实在太晚了,但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应该不至于忙成这样。

    又吩咐人去?问拓跋骁的情况,究竟是什么?事儿耽搁这么?久。

    然而派去?的亲卫也没?打听到具体的,好像他?凭空消失了似的。

    姜从珚有点疑惑,也有点担心,天这么?黑……

    吃完饭,洗漱完,她拿了本书打发时间?,直到看得都困了拓跋骁还?没?回来,再问阿榧时间?,已经快亥时了。

    “女郎先睡吧。”阿榧劝。

    “再等一会儿。”

    就在姜从珚打起了哈欠将要熬不住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动静。

    “王回来了。”云朵第一时间?来禀告。

    她知道女郎问了王好几次,一直等着王回来呢。

    姜从珚一听,瞌睡消了大?半,从榻上?起身,正要去?迎他?,还?不等她穿好鞋,男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卧室。

    四目相对,空气一静。

    阿榧和侍女们十分自觉地退了下去?。

    “你?回来了。”姜从珚穿好鞋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眼,人好好的没?受伤,便放下心来,只是男人带着一身的寒气,刚才撩帘进来时还?灌进一阵冷风,她不太想靠近。

    “你?吃饭了吗?要是没?吃让厨房给你?端过来,还?温着呢,我是早吃过的,就不陪你?了,这么?晚了,我先去?睡……哎!”

    她说着正要朝床铺走去?,刚转过身,却被男人拽了回来。

    她一下跌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屋里暖和她穿得就薄,这一下贴到男人身上?,冻得她颤了下。

    她有些恼,嫌弃地推开他?,“你?从外面回来一身灰,还?这么?冰……”

    拓跋骁看她粉唇张合,说着平日里的嗔怪话语,美丽的五官被昏黄的烛光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温馨,仿佛一场美梦。

    “珚珚,我们生个孩子?吧。”他?望着她,突然说。

    姜从珚残余那点瞌睡终于全跑光了,她抬起长睫,带着几分疑惑地看着他?,前不久不是才讨论过,怎么?忽又提起了?

    渐渐地,她注意到男人的状态有些不对,他?表情看似寻常,实则全身都紧绷着,像在压抑什么?。

    “怎么?了,是又发生什么?了?”她放轻声音问,心里无由来地有些不安。

    “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姜从珚喉咙发涩。

    “张复给你?配过避子?药。”男人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

    姜从珚蓦地瞪大?眼,瞳孔似受到某种极为疼痛的刺激骤缩了下,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又听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在还?不适合有孕,那时我们刚成亲你?怕我不高兴所以不跟我说,我不怪你?,这大?半年我们不是想了别的法?子?了吗,以后不许再吃药了,张复也说了,药吃多了伤身。”

    “只是,以后你?不许再有别的事瞒着我了,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他?近乎自言自语,两只大?掌钳着她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甚至在发抖。

    姜从珚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连借口?都帮她想好了。

    以男人刚烈直率的脾气,他?究竟是废了多大?力气才说出这番话。

    此?时此?刻,只要她点个头说个好,一场风波好像就能这样平息过去?了,可对上?男人的眼神,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眼眶泛起了酸,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

    拓跋骁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复,只撞见一双水光忧伤的黑眸,一颗心直往下坠,浑身血液都滞缓凝固住了。

    她的沉默让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好像要将这虚幻的美好撕开,让他?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珚珚,你?爱我吗?”他?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孤注一掷的希望和绝望问出这个问题。

    他?目光紧紧抓着她,像一条条锁链,将她绑得密不透风,几要扼住她的呼吸。

    他?明明如此?强势,可强势的表象下,他?一颗心早已挂在了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若他?一开始问出这个问题,为了维系两人的关系,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她或许会趋利避害地应承他?,可经历了这么?多,他?在她面前完全敞开心扉诉说少时的伤痛,为她出兵,为她放弃城池,一次次用行动证明他?会坚定选择她,永远不会抛弃她。

    这样浓烈而真挚的感情,她没?办法?不触动,所以,她不愿再用任何谎言去?欺骗他?,哪怕她知道,只要她往前轻轻抱住他?两人就能跨过眼前这道裂隙重归于好,可她做不到。

    “珚珚,你?告诉我,你?爱我!”拓跋骁眼里布满血丝,几乎发了狂,对她强势地命令。

    姜从珚只含着泪看他?。

    拓跋骁表情一僵,仿佛终于认清了现实,握在她肩上?的大?掌渐渐失去?力气。

    “你?不爱我?”

    姜从珚的心很乱,她没?料到药丸的事突然暴露,猝不及防,更没?料到拓跋骁的反应。

    如果他?怒气冲冲地质问她、指责她,或因此?而厌恶她,她都能接受,偏偏他?半点没?责怪她,反而自己说服了自己,然而,他?却敏锐地撕开了另一个更加尖锐的矛盾,比药丸更直戳人心。

    她一直不出声,任自己怎么?逼问她就是不肯说出那个字,拓跋骁终于明白了,她不爱他?。

    呵呵,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她是爱自己的,或许不如自己爱她那么?多,但她也是爱的,原来这都是他?一厢情愿。

    难怪她总对自己的亲近推三阻四,难怪上?次问她爱不爱自己她不肯正面回答,是她根本不爱他?。

    拓跋骁悲怆地笑了声,“你?现在连骗都不愿骗我了吗?”

    猛地又想到什么?,他?脸色变得扭曲又狼狈不已,“你?是不是早就厌倦日日逢迎我,直到现在终于忍不下了,那次我想你?帮我吃时,你?是不是觉得无比恶心,认为我跟欺辱阿母那样的人没?什么?两样?”

    姜从珚眼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竟把自己跟那些人相比。

    她张了张唇,刚要否认,拓跋骁却不想再听,转过身大?步跨出了卧房。

    “拓跋骁……”

    她顿了两秒,连忙追出房门,可男人步子?又大?又快,不过几息时间?他?的背影就已完全消失在了院中。

    她呆立在门口?,凛冽的寒风刀子?般落在人身上?,寒意刺骨,她还?穿着单薄的寝衣,完全无法?抵御,整个人仿佛坠到了冰湖中,几乎失去?知觉。

    阿榧在厢房守着等候吩咐,却忽听主屋里面传出激烈的声音,她没?太听清,可语气这么?愤怒,肯定闹矛盾了。

    王和女郎虽然经常拌嘴,可从没?真正吵过这么?凶的架。

    王出去?时还?好好的,女郎今晚也一如往常,还?特?意等王回来,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事的样子?,究竟发生什么?了。

    她急得不行,却不敢进去?打扰,只能时时留心着动静,然后没?过多久就看到王从卧室里冲出来,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再看女郎也追出来了,她心下一沉,王和女郎确实出事了,还?是大?事。

    “女郎!”阿榧忙过来扶住姜从珚,一摸她的手,冷得像冰,“外面这么?冷,您穿得这么?薄,小心冻病了,快进屋去?吧。”

    姜从珚似也听不见,一动不动。

    阿榧便只好用力搂住她的肩,将人强行扶了进去?,赶紧找来件斗篷给她披上?,又拿了个手炉过来给她暖手。

    待她体温终于缓和过来,阿榧小心地问,“女郎,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王怎么?突然?”

    姜从珚眨眨眼,却不由滑落一滴泪,侧过脸,下意识避开,不想被人瞧见这狼狈的模样。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阿榧见状不敢再问,只叫露珠去?吩咐厨房熬碗姜汤。

    女郎受了寒,可千万别又病了。

    -

    离开后,拓跋骁只觉浑身t?都在燃烧,好像在烈火中煎熬,再不想办法?发泄,他?整个人恐怕就要被焚尽了。

    他?骑上?骊鹰,双腿用力一夹,一人一马犹如离弦的利箭飞射而出。

    阿隆一开始期盼着可敦好好跟王解释,这件事说不定就过去?了,可看王的情况,恐怕是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去?了。

    阿隆赶紧带上?一队亲卫追上?去?,希望王别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

    拓跋骁身上?的衣裳不算厚,尤其现在已是深夜,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辰,夜间?的雪风不断从他?衣领袖口?灌进,他?却半点不觉冷,相反,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他?骑了一整夜,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直到天光大?亮,骊鹰也气喘吁吁耗尽了力气,他?终于停下,却没?回院中,反而去?了军营。

    ……

    王和可敦闹矛盾了。下面的人渐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第167章

    第

    167

    章

    你想生的话,我们就生……

    那夜骤然受了寒,

    加上心绪波动,虽服了姜汤,姜从珚还?是起了低热,好在不严重,

    只是脑子有些混沌,

    身上没力气?而已。

    她整个人都恹恹的,

    目光有些虚。

    阿榧是真急了,

    王和?女郎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闹成这样??

    听说王一直待在军营不回来,

    阿榧想了想,私下找到阿隆,跟他说,“可敦病了,王知道吗?”

    阿隆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王还?不知道,

    我找机会告诉他。”

    阿隆阿榧是两人亲信,

    平日里跟他们时间最久,自然知道王有多在意可敦,但凡可敦身体有点不舒服,他比任何?人都着急。

    要是以往,阿隆觉得王肯定会妥协,现在却不敢打包票了。

    这件事?实在是太戳人心了,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啊,

    尤其王还?是鲜卑之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性格又那么骄傲,结果可敦她居然……

    但他还?是想尽量缓和?,王心情不好,

    他们底下这些人也不好过啊。

    -

    昨日拓跋骁回了军营,没继续跑马,却来到练武场,叫人陪他练武。

    一开始大?家?自然乐意,但渐渐的,他们发现王好像不对劲,下手太狠了,连打了十几个人还?不停,眼神?仿佛发怒的野兽。

    不像是练武,更?像是发泄。

    连打数个时辰,击败了数十个对手,他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此时已经夜色四合,天空深蓝,他看到一团皎洁的月亮,闭上眼。

    阿隆连忙将人搬回营房里。

    两天一夜没有休息,又消耗了如此多的体力,他身体终于累了,然而他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稍微恢复点力气?他就醒了。

    此时天还?没亮,阿隆窝在营房一角,同?样?疲惫得不行,却不敢熟睡,听到动静立马起来了。

    他小心凑上前,却没敢靠得太近,“王,属下听说可敦病了。”

    拓跋骁动作一顿。

    “您要不要去看看可敦?”阿隆试探着建议。

    拓跋骁冷冷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只越发粗暴地扯掉身上的衣裳,转身走到水桶边,也不顾这个时节的水有多冰,直接拎起从头顶浇了下来。

    阿隆就明白?了,王这回是真的气?到极点了,默默缩回角落里,不敢再说一个字。

    -

    姜从珚病了两天,终于好转,眼神?不复虚幻,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沉静。

    她叫来阿榧,问,“这两日,王怎么样?了?”

    阿榧自然也一直关注着,听女郎主动问起王,心中雀跃,连忙回道:“那夜王离开后去跑了一整夜的马,白?日回了军营,叫人对打了一整日才累得睡过去了,阿隆跟我说王的情绪很糟,而且这两日也没怎么进?食,担心王的身体会熬坏。”

    她不动声色地将拓跋骁的现状描述得凄惨些,当然,这些都是事?实。

    听了这话?,姜从珚垂下眸,她知道他的气?愤,如果换做是她,交付出一颗真心换来的只有欺骗和?虚伪的话?,只怕恼恨比他更?甚。

    这两日她也在想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她欺瞒在先,确实是她的错,而且,两人的利益早已盘根错节密不可分了,不管怎样?也不能丢下底下这一摊子不管吧。

    “备马,再准备些伤药和?吃食。”她对阿榧道。

    阿榧脸上一喜,女郎这是要主动去找王和?好了?太好了!

    她立马去准备,不过片刻工夫就弄好了,还?特意找来姜从珚平日穿的狐狸毛斗篷给她披上。

    这件斗篷不是凉州带来那件,前两年姜从珚身量又长了一点,原先那件便有些短了,她准备让侍女改改继续穿,拓跋骁知道后特意猎了新的狐狸给她做生辰礼,这两年她便一直穿这件,也算是带着两人美好过往的旧物。

    阿榧不敢插手两人的事?,只能暗暗在细节上下工夫。

    东西?备好,姜从珚骑上马,任由冰凉的雪风吹拂过脸颊,朝军营而去。

    姜从珚的身影甫一出现在军营门口,便有亲卫第一时间去禀告拓跋骁。

    “王,可敦来了。”

    拓跋骁正在练箭,他本?身力大?无穷,弓也是特制的强弓,一箭接一箭,带着万钧之力的箭矢直直将木靶射劈开来,像是积郁在胸的怒火一下又一下地炸开。

    闻言,他顿住动作,手背下意识绷紧,脖颈青筋狠跳了下。

    “她来做什么?”他扯了扯嘴角,不曾回头看,语气?依旧冰冷。

    这……可敦也没说,亲卫哪儿说得出理由啊。

    “拓跋骁。”

    突然,一道轻灵悦耳的声音传入男人耳中,他肩膀颤了下,似要下意识转身却又生生忍住了。

    他胸膛重重起伏了两下,然后才缓缓侧过身来,眉眼深沉凌厉。

    姜从珚轻轻走了过来,就立在他十来步开外?的地方?,她雪白?肌肤在明亮天光下莹莹生辉,看起来漂亮极了,可他注意到,她唇色依旧不算红润,脸颊也没有血色,整个人泛着浅浅的病容。

    听说她前两天又病了一场。

    接着,他又注意到她身后的阿榧捧着一个匣子。

    对视片刻,她眼神?认真专注,仿佛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拓跋骁,我有话?想跟你说。”

    一阵冷风袭来,吹动她的斗篷,拓跋骁看了眼,转身朝营房里走去。

    姜从珚抬脚跟上。

    他在军营有自己的房间,但他鲜少过来,自己又不是个特别讲究的性子,房间布置得便也十分简单,只有简单的床被和?少许家?具,衣服都没见几件,甚至还?能看到没被扫净的灰尘,跟两人现在精致舒适的房间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一进?屋,虽没烧炕,没了风,还?是暖和?不少。

    阿榧将装着伤药和?吃食的匣子放到了一旁,自觉退了出去,如此,房间里便只有他们二人了。

    “拓跋骁。”姜从珚再次唤了一句,主动走上前,离他大?约一臂的距离。

    拓跋骁仍没应声,眼神?却落到她脸上。

    “拓跋骁,这两日我想了很多,是我不对,不该瞒着你避子药的事?,对不起。”她声音有些低,语气?却十分真诚,是在认真跟他道歉。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向你隐瞒任何?事?了。”

    拓跋骁心中动容,态度终于缓和?下来,“只有这些?”

    姜从珚垂下眸,暗暗吸了口气?,复又抬起看他,放松语气?,“我知道,到了你这个年纪,你又身处鲜卑王这个位置上,确实需要孩子,你想生的话?,我们就生吧,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这是她思虑过后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违背她一直以来不想生孩子的坚持。

    她想,不管从感?情上还?是利益上,生个孩子也是好的。

    生孩子。这明明是拓跋骁一直期盼的,现在听到这话?,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这更?像是一种妥协。

    他要的也不是孩子。

    “我在意的不是这些。”拓跋骁皱起眉。

    “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你爱我吗?你对我究竟有几分真心?”

    拓跋骁声音发沉,这句质问仿佛一座大?山压到了姜从珚身上。

    爱他吗?这个问题她也想过。

    “我……”她顿了下。

    男人微微倾过上半身,紧张地看着她,希望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对上男人的视线,姜从珚忽然就觉得嘴里的话?很难说出口,她实在顶不住了,移开眼睛垂下脖颈,视线落在他胳膊上。

    “我不知道。”她声音发涩,“拓跋骁,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对你并不是没有半点感?情,我大?概也是喜欢你的,只是没你喜欢我那么多。”

    “那你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多爱我一点?就像我爱你那样?,全心全意地爱我。”他急急道。

    他何?曾对人这么低三下四过,现在却用最卑微的语气t??祈求她爱自己。

    姜从珚几乎要被心里的愧疚淹没了,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说违心的话?。

    “我做不到。”

    她是喜欢他的,却做不到像他那样?毫无保留。

    不是因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历史,是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这话?终于刺激到拓跋骁,让他仅剩的理智彻底崩断,双手掐住她的肩,表情几欲癫狂。

    “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不够爱你吗?我可以不计前嫌,只要你说你爱我,过去的一切我都既往不咎。”

    姜从珚被他力道掐得蹙起了眉,挣了下却根本?挣不开。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她痛声说。

    自己都这么逼问了,她就是不肯答应,甚至连句哄他的谎话?都不肯说,拓跋骁的心就像被狠狠剜了一刀。

    “姜从珚,你到底有没有心?”他大?声嘶吼。

    “我对你只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了,你就这样?对我?”

    姜从珚身体一颤,终于抬起头,“你觉得你对我付出了全部真心,就要求我也必须这样?爱你,这样?又公平吗。除去你所谓的‘爱’,按君子论迹不论心来说,我做的难道还?不够‘爱’你吗?我帮你打理鲜卑,发展产业,维系族人,还?有固原那次,我为你跟大?梁彻底决裂,除了生孩子这件事?,我又负了你什么吗?我刚刚也跟你说了,你要的话?我就生。”

    “你这是诡辩!”拓跋骁气?急,“我要的只有你的心。”

    姜从珚今天是来示好和?解的,没想到又闹成这样?,压抑到极致也爆发了,所有的委屈、难过、心酸、愤怒一起涌上来,将她淹没。

    “感?情难道是说有就能有的吗?我本?来过着我自己的日子,是你让梁帝下诏让我嫁给你,在此之前,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拓跋骁听到这话?愣了下,他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受一丝委屈,所有都给她最好的,结果,她现在告诉自己,她从一开始就不愿嫁给自己,都是被逼的。

    “我嫁给你起,先被你的下属针对,后被乌达鞮侯掳劫,再被人散布谣言,被叛军攻击……如此种种,难道就该我受的吗?”

    “还?有这漠北的风,我一点都不习惯,我一开始只想好好待在凉州,保护我的家?人好好活下去,皇帝忌惮,我也把婚事?安排好了,是你突然闯进?我的人生中来。”

    已经这样?了,姜从珚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口气?把憋在胸中的郁气?尽数吐了出来。

    一下说这么多话?,她几乎难以喘息,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吸着气?。

    拓跋骁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心里竟有这么多委屈。

    他一直以为两人都是越爱越深的,不然为什么对他的安危那么担心,为什么要给他编平安结,为什么要为他阿母写墓铭,为什么帮他夺回固原城……

    姜从珚看他这般,突然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可能实在压抑太久了,她是人,怎么可能没有负面情绪,所以忍不住出了恶言。

    “对不起。”她闭上眼冷静下来,重新道了歉,“我其实早就知道嫁给你不会太平,这些事?也不是你故意弄出来的,我只是一时冲动,并非要怪到你身上,是我口不择言了。”

    拓跋骁没应声,沉默地看着她。

    “拓跋骁,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吧好不好,那样?的日子不也很好吗?”她主动往前靠了靠。

    她声音这么轻,语调这么柔,叫人几要溺进?去一口答应下来。

    拓跋骁同?样?恍惚了下,还?像从前那样?……

    不,不行。

    自欺欺人的幻象已经打破,怎么可能回到从前。

    他是个霸道的性格,自己付出了十分真心,就要她也拿出同?等的感?情来回报自己。

    “你还?是不肯爱我?”他眼神?蓦地一凌。

    “这不是肯不肯的问题,我……”

    不等她说完,拓跋骁已经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跨出营房。

    姜从珚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却被他甩臂的力道拂开,直直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到了墙上,眉头一蹙。

    拓跋骁脚下一顿,手臂伸了下,几乎是下意识要去扶她,却又生生忍住了。

    她没摔倒,磕一下又不是大?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听到亲卫禀告她来了军营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有多厉害,他以为她是来求和?的,确实,她一来就道歉,诚意十足,如他想的那样?,可是后续走向却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她不爱他,哪怕只是答应他努力爱他都不肯。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在此之前,他以为她也是爱自己的。

    他们的矛盾从来都只有这一个,既然她不愿,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拓跋骁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姜从珚看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最终消失不见,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

    他要求她全心全意的爱,可她真的不敢,也没有这个能力了。

    她曾经也是被深深地爱过的,她也将生命都寄托在了这份爱上,可到后面,这份爱却消失了。

    他们才认识三年,现在情深意浓时他自然是爱自己的,她也相?信他此刻的真心,可人心易变。

    父母对子女最天然的爱都能被时光消磨,那男女之间的爱又能存在多久呢?

    如果他们是现代夫妻,到时感?情破裂了分开就是,哪怕是这个世界,若两人只是普通人,说不定也能尝试,走不下去还?有抽身的可能,可他们现在的身份、所处的位置,交织的利益早就是一体的了,除非她真的不管不顾抛下一切,不然她是不可能跟他分开的。

    她的人生不只有爱情,家?人、事?业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既然这样?,保留一点理智有什么不好,届时无论发生什么她还?能自处,人生不至于彻底崩塌。

    况且她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只是达不到他要求的全心全意而已,然而拓跋骁对待感?情是如此霸道……

    姜从珚想,自己错了吗?

    可她真的承受不住任何?风险了,前世就是因为她全心全意信任着他们,期待着他们,以为他们也是永远爱着自己的,她就靠着这份爱一次次熬过病发的痛苦日子,一次次拒绝了死神?的邀请。

    她不能死,她死了爸爸妈妈怎么办?

    他们说她是他们唯一的宝贝,是他们的希望,她也如此坚信。

    最开始,他们总是天天陪着她,接着,两人开始交替着来,然后变成两三天,最后渐渐变成她发病时才来,他们说他们忙,姜从珚便这样?相?信着,乖乖地待在医院里等着,不想给他们添更?多麻烦。

    直到一天,她看到一个女孩儿,才七八岁,健康又漂亮,她唤着她的爸爸妈妈叫爸爸妈妈,她才发现自己早不是那个唯一了,他们有了新生活,而自己被永远抛下了。

    她早知道自己不能陪他们一辈子,爸爸妈妈再生个孩子,能在自己走了后陪伴他们也是好的,可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产检时医生便查出她心脏有问题,可他们还?是选择生下了她。

    他们执意把她带到这个世上,说会永远爱她,最后抛弃她的也是他们。

    这个真相?直接要了她的性命,让她从现代的姜从珚变成了古代早夭的一个女孩儿。

    她想,既然重活一世,那就好好活着吧,前世种种就当过眼云烟。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其实永远也放不下,前世的一切依旧影响着她,她被困在其中,永远也走不出那个圈。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划过她的脸颊,没入脖颈,她擦了擦,却擦不完。

    忽然,她呼吸急促起来,心脏毫无征兆地爆发一阵绞痛,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她一手撑到地上,努力稳住自己身体,一股接一股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煞白?,身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她开始发抖,试图平复呼吸,身体依旧在抖,胸闷到了极致,她侧过脸忍不住干呕起来。

    阿榧跟阿隆原本?远远地守在外?面,他们都以为两人这次应该能和?好了,正松了口气?,然而没多久拓跋骁却从里面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他浑身紧绷,青筋鼓跳,一双眼阴沉地可怕,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有多生气?。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没和?好?

    恐怕不只是没和?好,看王这模样?,只怕比前几日还?糟糕。

    完了。两人心头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没工夫探究了,眼见拓跋骁的身影越来越远,阿隆赶紧追了上去。

    阿榧则望向了屋中。

    女郎没叫她,她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小心贴在门口,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开始没什么明显的声响,忽然,她听到一股呕吐声,t?再顾不上别的了。

    “女郎。”阿榧焦急地喊。

    姜从珚正坐在地上,弯着腰不停咳嗽干呕。

    “女郎,你没事?吧,我这就去叫张先生。”

    姜从珚拽住她胳膊,“没事?,只是一时没缓过来。”

    阿榧哪里肯信,女郎现在这样?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姜从珚吐了好一阵,直到把早上吃过的一点米粥吐出来后才好受些了。

    又平复了会儿,那阵疼痛和?胸闷才渐消了下去。

    然而,看到地上吐出来的东西?,想到什么,她面色大?变,因为咳嗽而浮现的血色尽数消退。

    手掌下意识抚到肚子上。

    “叫张复。”

    她心底冒出一股巨大?的恐慌,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样?。

    阿榧渐渐也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一凛,立马出去吩咐了个亲卫,派他去叫张复过来。

    最近大?半年姜从珚都没再吃药了,两人虽也用鱼泡避孕,可那东西?的效果也不是百分百,还?容易破,有好几次都是事?后才发现,这样?看的话?,她怀上也不是没可能。

    等着张复过来这段时间里,她脑海里冒出一个又一个念头。

    要真怀上的话?该怎么办?姜从珚心乱糟糟的。

    亲卫说十万火急,张复片刻不敢耽搁,骑上马以最快速度赶过来。

    唉!他心里长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女郎这件事?,现在好了,漠北王果然因为这药跟女郎吵架了。

    将近一个时辰,张复终于到了。

    看到女郎的脸色,他心道不好,不是才好了,怎么又折腾成这样?了。

    “张先生,你快帮女郎诊诊,女郎吐了。”阿榧忙让出位置。

    姜从珚早被阿榧扶了起来,现在正坐在椅子上,面前还?有个炭盆,按理是不冷的,她伸出的手腕却在微微发抖。

    张复注意到这点异样?,只好按下疑惑,先专心给她诊脉。

    “女郎应该是郁结于心,又遭受刺激,情绪大?起大?落,这才引发了呕症,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只是什么?”姜从珚紧紧盯着他,心跳加快。。

    “要想身体早些好转,还?要放宽心。”张复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可病人自己的心性才是最重要的,他能医身体之疾,却治不了心病。

    “没有别的了?”姜从珚追问。

    张复点头。

    姜从珚身体一懈,狠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怀孕。

    张复见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方?才是在担心什么,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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