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我们根本不适合种田,应该改回牧场。”其余人不死心地反驳。

    拓跋骁等他们吵完,才终于坐直身体,没理会别人,只看?着拓跋怀,“你?有把握解决麦苗的事?”

    “王!”

    拓跋骁只投去一个黑沉的眼?神?,众人便下意识噤了声,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用再说。”他语气淡淡,却自带一股威势,眼?神?再落到?拓跋怀身上。

    拓跋怀很?有信心:“要?是王能让我带上那些汉人工匠,我一定能处理好。”

    拓跋骁想了下,点点头,同意了。

    “本王就?命你?前去处理麦苗的事,一定保证剩下的存活,农田决不能改。”

    “是,属下一定完成王的命令。”拓跋怀抚胸垂首,铿锵有力?。

    已?经做下决定,农耕之事宜早不宜迟,多耽搁一天麦苗就?多死一片,拓跋怀当即出了王帐,朝工匠位置走去。

    只是调些人手?,他原以为会很?顺利,没想到?这些汉人竟然敢拒绝自己。

    “你?说……我无权调用你?们?”

    “这些匠人是梁国皇帝结盟的条件,现在已?经属于鲜卑了,你?们要?违抗王的命令?”拓跋怀审视地看?着文彧,眯起深褐色的眼?眸,不经意间露出几分?危险,接着他又提醒说,“别忘了,你?们现在站着的土地是鲜卑王庭。”

    所以你?们没有反抗的资格。

    文彧似乎没察觉到?他不善的语气,依旧一副恭敬又温和的模样,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大人理解错了,我们并?不是不遵守王的命令。”

    “那是我误会了?”拓跋怀斜看?一眼?。

    文彧露出一个笑,“确实是误会了。”

    “若此刻王要?用这些工匠,他们自然该出力?,只是需要?告知公主。”

    拓跋怀向他投去一个怀疑的眼?神?。

    文彧便继续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工匠是公主陪嫁,而王先前对我们公主承诺,同意公主自行管理嫁妆,所以,他们实际上还是公主的私产。公主与王夫妻一体,我们当然要?为王效力?,只是这用人是否也该通知公主征得公主同意?”

    拓跋怀脸色僵硬了下,喃喃,“我竟然不知这些匠人是公主的嫁妆。”

    文彧见他怀疑,当即转身从自己帐篷里拿出一份锦绫帛书?,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大人请看?,这是梁国国书?。”

    到?这一步,还得感谢梁帝好面子的行为。

    因为拓跋骁要?求多,又要?嫁公主又要?送工匠,还要?开贸易,梁国这种行为跟属国上贡也差不多了,为了面子上好看?,梁帝直接把工匠算到?了姜从珚的嫁妆里。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工匠实际上就?是满足拓跋骁的野心而已?,但他对外的官方说辞却是“鲜卑王特意来长安求娶公主,梁国同其修好,以厚礼嫁公主”,这样一来就?能弱化和亲带来的负面名声。

    史?书?笔墨这么写,等到?百年千年之后,后世之人也就?无从考究真相究竟如何了。

    拓跋怀朝国书?看?去,他认识汉字,果然看?到?上面写着“以工匠陪嫁之”几个字眼?。

    所以,他现在调用不了这些工匠?

    他额角忍不住抽了下,紧紧握着拳头,费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胸口的情绪。

    同时在心里骂人,狗皇帝实在是虚伪至极,他这样做面子上好看?了,却给自己添了大麻烦!

    拓跋怀咬了下牙,朝文彧道:“既然如此,容我回去向王禀告。”

    文彧依旧和和气气,点头应好,恭敬地送走了对方。

    等人一走,文彧立马招来自己的侍从,将刚才发生的事概括了下,让他立马去禀告公主。

    工匠队伍在王庭外围偏远的地方,拓跋怀去王帐找拓跋骁,文彧的人来找姜从珚,两边几乎是同时到?达。

    姜从珚听到?报信人说的话,并?不意外。

    拓跋骁要?发展农耕,从梁国要?来的工匠正好有擅长农事的,他当然要?用上,只是这个人选竟然是……拓跋怀?

    拓跋怀。

    但除了他,好像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拓跋怀是纯血鲜卑人,也是鲜卑王族,但他身世十分?复杂。

    他祖父拓跋索漠跟拓跋骁的祖父拓跋没骨能是兄弟,索漠曾是上上上任鲜卑王拓跋力?微最看?重的王子,可惜被他叔叔拓跋穷杀了,拓跋穷登上王位后残暴不仁嗜杀成性,拓跋怀的父亲拓跋宇被迫逃亡,拓跋怀自己从小流落中?原,在汉人社会中?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学会了汉文化,直到?十八岁才回到?鲜卑王庭。

    他是鲜卑王庭中?为数不多精通汉文化的人,能理解拓跋骁所思所想,懂他这么做的目的,而后面,他似乎还支持拓跋骁的改革,但这部分?史?料很?少,也只是一种猜测了。

    鲜卑人看?重血脉,却不像中?原王朝那样推崇皇室将他们高高贡起,对他们而言,谁手?里的兵多,谁最勇猛,他们就?臣服谁,就?算有王族身份,没有实力?的话他们也看?不起对方。

    拓跋怀流落中?原十几年,回到?王庭不过七八年,这个时候的他在鲜卑中?的地位并?不高,比拓跋勿希还要?低很?多,存在感并?不太强,但后来的历史?上,拓跋骁陨落后,鲜卑内乱,乌达鞮侯趁机再次袭击王庭,鲜卑一败涂地,不起眼?的拓跋怀却收拢起残部,抵抗了乌达鞮侯许久,但他最终也不是乌达鞮侯的对手?,只能一路逃窜。

    乌达鞮侯志在中?原,见他构不成威胁便不再理会,转而挥兵南下。

    整个北方沦陷后,不少百姓忍受不了胡人的残暴仍在反抗,拓跋怀不仅收拢鲜卑人,还一边跟中?原汉人合作,给乌达鞮侯添了不少麻烦。

    乌达鞮侯死后,拓跋怀更是趁机举兵反抗,在北方捅了匈奴一刀,直到?他去世前,也算得上一方霸主了。

    他虽不如拓跋骁惊才绝世,名气也没那么大,但也算得上一个英雄人物,最关键的是,他身为纯血鲜卑人,对于汉文化却不排斥,尤其在后期,他也在着手?进行改革,可惜时局动荡朝政不稳,也就?没有下文了。

    许多人说他是弱化版的拓跋骁,姜从珚还没见过人不好评价,但却有种直觉,他跟拓跋骁不一样。

    按理,这样一个人她该拉拢才是,但现在,他必须从此次麦苗事件中?出局了。

    因为——她要?入局!

    工匠队伍,她一定要?掌控在自己手?中?,绝对不会拱手?让给别人。

    她猜得不错,拓跋怀回到?王帐后,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这些工匠本就?是梁国赠送给王庭的财产,竟然还不能使唤?

    仅这一点就?将在场的人点燃了,他们都顾不上反对种地了,直接义愤填膺,骂起了文彧。

    “这些梁人简直不知好歹,难道他们以为还在梁国吗?”

    “没把他们当成奴隶就?已?经是对他们的恩赐了,现在竟然敢反抗王的命令,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在谁手?上。”

    “那个汉人公主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故意……”

    有人甚至还说到?了姜从珚,觉得她从中?作梗,刚想说几句,结果突然感受到?一股冷冽的视线,一看?,是王!他心头一凛,这才想起自己嘴里这个汉人公主现在已?经是王的妻了,而且看?王的态度,他对这个汉人t?公主还很?喜欢。

    他闭上嘴巴,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

    “王,那些汉人不听话,就?该把他们关到?奴隶营里去。”

    “用鞭子抽一顿就?好了。”

    “对,还说什么嫁妆,他们所有人都该是王庭的财产,王,您不能太纵容那汉人公主了……”

    所有人喋喋不休,他们一致认为姜从珚这个汉人公主没有资格插手?这些事。

    就?在这时,帐外的亲卫来报:

    “王,汉人……可敦过来了,在门口求见王。”

    拓跋骁一听说她来了,霍地从王椅上起身,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其余人也跟了出来。

    姜从珚立在王帐前,她还是先前那幅打扮,白色的衣裙和简单的侧编麻花辫,裙摆在风中?轻轻飘荡,亭亭立在那里就?好像一朵花。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见到?拓跋骁,眼?神?亮了下,主动走过来,“王。”

    步履纤纤,优雅灵动。

    “你?怎么来了?”拓跋骁抓起她一只手?。

    姜从珚挣了下,没挣开,只好任由他,“我猜你?现在在为难。”

    拓跋骁不以为然,“我有什么为难的。”

    “因为我。”

    拓跋骁不说话了。

    姜从珚微仰起脖颈,认真看?着他碧绿色的眼?睛,继续道:“你?之前答应过我,说我的嫁妆让我自己管,现在还算数吗?”

    拓跋骁原以为她的嫁妆应该只是些金银财物或者一些随行家仆,当时答应得十分?爽快,确实没料到?梁帝在国书?上把工匠也算进嫁妆中?。

    如果是一般公主,就?算明文写了她也没有这个权力?,但姜从珚不一样。

    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国书?上是这么写的,提这个条件时只是为了保障自己和她带去的家仆,至于工匠队伍,还以为要?废一番大力?气才有可能收拢过来,从文彧那儿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突然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有这份国书?在,她就?更有底气和把握了。

    如此良机,不把握住实在可惜了。

    拓跋骁盯着她沉默了会儿,难得没有一口答应,反而问,“拓跋怀说,调用工匠要?你?同意他们才听令,你?要?工匠队伍是打算干什么?”

    他原本确实有自己的打算。

    “王需要?工匠做什么,我就?让他们做什么?”姜从珚说。

    她一双乌眸清澈明亮,这么仰头看?着人时,满脸真挚认真,不会叫人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他们到?了王庭,自然属于王的子民,应该为王效力?。只是我担心他们语言不通,加上两族行事方式不同会产生矛盾,我是汉人,他们也是汉人,他们跟着我背井离乡本就?不容易,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关照这些工匠。”

    “而且我在凉州时也经营过一些产业,获利不少,要?是王让我管理工匠的话,我有信心将这些技艺和产业做好,届时,草原上的物资必定会丰富起来。”

    “我想证明我的能力?,获得您的臣民尊敬。”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清澈、语调轻缓,带着一种动听的韵律,将自己的想法毫不掩饰地展露在他面前。

    第58章

    五十八章

    “不许撕!”

    拓跋骁是知道她?心地有多柔软的,

    一路上但凡有人生病,她?都让身边的医士去诊治,还主动?添了粮食给他?们,这些他?都知道。

    她?对她?的仆人也很好?,

    甚至有些纵容了,

    不行跪拜礼,

    有时?还要她?去哄他?们,

    吃穿用度都得上他?的精锐骑兵了。

    还有那次被乌达鞮侯掳走,

    也是因为?她?急着?救治伤员才一时?放松了警惕。

    她?现在说是为?了她?自?己,

    可却叫人生不出半点反感,反而叫人觉得她?是为?了那些工匠才这么说的。

    就在这时?,王帐西边,文彧带着?十几个工匠赶过来。

    他?一见到拓跋骁就连忙行礼赔罪,“漠北王,

    请恕我刚才一时?不当之?举。”

    拓跋骁转过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文彧继续道歉,“我当时?只?想着?这些匠人是公主的陪嫁,一口拒绝了这位大人,却忘了您现在与公主成了婚本就是一体,公主自?然不会不同意您的安排。”

    “想明白这点后,我自?知刚才的行事?有些不妥当,

    这便立马将擅农事?的人都带了过来,

    听凭漠北王安排。”

    农匠们跪在地上,一听到文彧说要把他?们交给鲜卑人,

    全都瑟瑟发抖,惶恐至极。

    胡人凶残又野蛮,语言还不同,

    自?己落到胡人手中岂会好?过?

    他?们不敢抬头看人,可众人却能感觉到他?们的微妙氛围,这些卑微的工匠,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们公主身上。

    拓跋怀见状,走过来,朝拓跋骁道:“王,既然文大人这么说了,那刚刚的事?就过去了吧,事?情紧急,我这就带人去土默川。”

    接着?他?又朝姜从珚说,“可敦,我曾经在梁国生活过,自?认为?中原话说得很流利,不用担心我们语言上有困难,我也不会虐待这些工匠,您尽管放心。”

    姜从珚的眼神第一次郑重地落到了他?身上,这就是拓跋怀。

    他?是个纯血鲜卑人,深目高鼻,头发深棕,可神情温良,银冠束发,看上去比拓跋骁这个汉胡混血更有汉人的感觉。

    在中原生活这么多年,他?一举一动?早已浸染上汉人的气质。

    拓跋怀果然是个聪明人,很会抓住时?机,不动?声色地截过了她?的话头,不过她?也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姜从珚微垂下眸,瞥见跪在地上的工匠。

    那些工匠听他?这么说,生怕漠北王一口答应下来,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向他?求情,“漠北王,求求您让我们跟着?公主吧!公主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只?想跟在公主手下做事?。”

    “我们想跟着?公主……”

    “我只?跟着?公主,公主,求您了。”

    一路走来他?们早把公主当成了唯一的主心骨,他?们身份低贱,又在异族他?乡,谁都能欺负到头上,只?有在公主手下,有她?护着?才能安稳活下去,更不要说公主时?不时?赐下的米粮,那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好?东西。

    一边是凶恶的胡人,一边是庇佑子民的公主,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十几人齐哭出声,场面不可为?不悲惨,他?们仰起头充满希冀地看着?漠北王和公主,仿佛他?们的命运就在这一瞬间。

    拓跋怀见此?,忍不住咬了咬牙,这些汉人还真?固执。

    姜从珚见状,主动?朝拓跋骁开口,“王,他?们如此?信任于我,我不想辜负他?们,您愿意让我试一试吗?”

    “试什么?”

    “试试能不能成功救活麦苗,收获粮食。”

    “你有这个信心?”

    “嗯嗯。”姜从珚抬了抬下巴。

    她?神采飞扬,自?信骄傲,拓跋骁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便是这么特别,叫他?一眼就记住了她?,以至于抵达长安后,再?看那些所?谓的皇室贵女,都大失所?望没了兴趣。不过幸好?,还是让他?见到了她?。

    他?当时?想,就算她?不是梁国公主他?也要选她?,结果让他?有些惊喜,她?虽不是公主,却是开国皇帝的后代。

    “好?,那我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处理。”拓跋骁当即下了决定。

    他?不是个小气的人,既然国书?上写着?把工匠当做她?的陪嫁,而自?己曾经也承诺过她?让她?自?行管理嫁妆,此?时?应下也没有犹豫。

    她?只?是管理这些人,如果他?要做什么,也可以命令他?们。

    而且,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她?这么聪明,有胆识有谋略,把人交给她?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接着?他?又用鲜卑语通知其他?人,他?刚宣布完,鲜卑人就跟冷水滚入油锅一样炸了起来。

    “王,不可以!”

    “王,您怎么能用一个女人去干大事?,还是一个汉女。”

    “王,您不要被这汉女迷惑了。”

    ……

    他?们争相?劝阻,仿佛拓跋骁干了一件违背天理的大事。

    拓跋骁早已不耐烦他?们,听到这些话更是完全沉下了脸,骨骼分明的轮廓带着?锋利的寒意。

    他?正要发作,姜从珚及时?拉住了他?,朝他?摇摇头。

    若拓跋骁因此?发怒惩罚他?们,这反而会进一步加深这些鲜卑人对她?的隔阂。

    她?安抚好?他?,转而看向鲜卑大臣。

    “诸位大人是觉得我是个汉人不该插手鲜卑族中的事??还是认为?我胜任不了这件事??”

    他?们正要回“两个原因都是”,姜从珚却没停,继续道:“如果觉得我是个汉人而不该做这些事?,我不能同意,王已经允许了,而且我现在嫁给了t?王,是鲜卑可敦,是王庭一份子,凭什么不能处理族中的事?情呢?”

    “如果是担心我做不好?,那我可以跟诸位大人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如果我成功救活麦苗,到秋天收获了粮食,那就表明我能带领工匠给鲜卑带来好?处,以后这些工匠完全归我管理,你们不得再?有异议。”

    “如果你没成功呢?”

    “自?然是将工匠交回王手中,任由他?去安排,我不再?过问。”

    “如此?,你们同意吗?”

    听她?这么说,几人皱起了眉。

    听起来好?像没问题。

    她?成功的话,鲜卑能多收获粮食,是件好?事?;如果失败了,正好?劝王将农田改回草地,还能限制这个汉人公主不准她?再?插手族中事?情,无论?怎样对他?们来说都不吃亏。

    “好?,我同意。”

    可地延寻发了话,其余人便也跟着?同意了,只?在心里诅咒她?失败。

    众人以为?这件事?便如此?了,却又见她?拿出本书?。

    “你们知道为?什么在你们都反对的情况下,王依旧要在土默川种小麦吗?”

    段目乞和贺然干等人不知道她?突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用疑惑又警惕的眼神看着?她?,看她?能说出什么。

    姜从珚见此?,继续问:“请问大人,牧一只?羊需要多大的草原?”

    贺然干皱了下眉,不懂她?问这个干什么,却还是答了她?,“需要二十亩草场。”

    “一个五口之?家的话,需要多少只?羊才能维持生存?”她?又问。

    贺然干:“至少一百只?。”

    “也就是说,一个五口之?家想要衣食无忧,起码需要两千亩草原。”

    这对中原王朝来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在中原如果能拥有两千亩土地,已经算得上一方大地主了,而在草原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拥有的土地。

    贺然干听到这儿依旧没感觉不对,是这样没错,他?们每家每户都需要广阔的草原来放牧,所?以他?们要不断扩大领土才能养活更多的人口,但他?紧接着?听到这个柔弱的汉人公主说:“可在中原,只?需要五十亩地就能养活五口人。”

    “怎么可能?”贺然干不可置信。

    这中间可是差了几十倍。

    这时?,拓跋骁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动?了一下,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愉悦。

    他?没跟她?讲过,可她?却猜到了,并且很懂他?,现在还在有理有据地帮他?解释。

    他?不屑于对底下人解释,如此?明显的事?他?们是真?看不出来还是明明懂了却仍不同意,他?并不在意,他?只?做自?己要做的事?。

    姜从珚翻出手里的书?给他?们看,“这是我们梁国的农书?,上面记录着?农田产量。”

    几人看了眼,可惜他?们根本不认识汉字,看不出这些符号是意思。

    姜从珚翻阅着?农书?,不紧不慢地朝他?们阐述,“种一亩麦田,一年收割一季,肥田能产一石又半石麦,就算是下等瘦田也有一石产量,五十亩地就能产五十到七十石麦。一家五口一个月果腹粮要三石麦,一年便是三十六石,除去缴税,正好?生存。”

    “以土默川的土地,如果全部改成草场,产出最多只?能养活五万人,而改成农田种麦子,至少能养活百万人口。”

    “人口多则兵多,王是为?了壮大鲜卑的实?力才会坚持在土默川种麦,而你们不仅不能明白王的用意和苦心,反而极力阻扰,究竟是为?什么?”最后一句语气格外重。

    众人被她?这一通理论?砸得不轻,还没回过神就听她?朗声质问自?己,都说不出话。

    他?们当然知道种田能养活的人口比放牧多,但他?们放牧习惯了,从没这么仔细地算过,两者之?间竟然能差几十倍?

    “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种地,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今年种下的麦子已经死了一半了,你说能养活一百万人口,可现在什么都没有,连一万人都养不活,你光说那些大话有什么用?”可地延寻看着?她?冷声道。

    其余人被她?那套天花乱坠的说辞哄住了,但他?没有,这个常年身居高位的中年男人意志坚定,依旧维持着?最冷漠的态度。

    姜从珚挺起下颌直直看过去,对上他?的眼睛,“这正是我要解决的。”

    “没有任何事?情是一帆风顺的,更何况这才第一年,发生问题也很正常,只?要解决掉眼前的难题,后面自?然会迎来收获。”

    “就算种下的麦苗死了一半,只?要我能救活剩下一半,今年收获的麦子能养活的人绝不比放牧少。”

    可地延寻拧起眉,眉心被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褶。

    他?发现这个汉女实?在有些狡猾,她?刚刚那套话,不管从哪方面都无法反驳,尤其放牧与种田能养活的人口相?差了几十倍,几十倍啊,任何一个部族想要称霸都要依靠大量的人口。

    等这些话传开,族里那些原本不赞同王种田的人就再?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这对鲜卑来说本来是件好?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可地延寻总觉得这里面藏着?某种他?看不清的意图。

    姜从珚见他?不说话,便不再?跟他?纠缠,转而想跟拓跋骁仔细询问一下土默川那边的情况。

    拓跋怀竟然又在此?时?开口,“王,我请求同去。”

    “这件事?已经交给可敦处理了。”拓跋骁道。

    拓跋怀:“我知道,我只?是怕可敦的人不清楚当地的情况,我想着?我同去的话,说不定能帮上忙。”

    他?这么说,倒是无可指摘。

    拓跋骁思索起来。

    “那就多谢大人了。”姜从珚仅迟疑了一瞬便做了决定。

    拓跋怀是个聪明人,他?之?前那么积极主动?要去处理麦苗的事?,应该也是赞同改牧为?耕的,他?或许藏着?私心,但在这个时?候故意使坏的可能性很小,毕竟他?现在急需做出一番成就来提高自?己的地位。

    他?说得也对,她?的人对鲜卑的了解还太少,要是有个熟知情况的或许会方便许多。

    拓跋骁见她?同意,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把之?前从土默川回来的人派到她?身边,给她?细说那边的情况。

    除了麦子的事?,底下还有其它族中事?情等着?他?处理,姜从珚不打搅他?,让他?继续议事?,自?己回到自?己帐中,让兕子把若澜和阿茅张铮都唤来。

    等人到齐,她?把今天的事?跟他?们说了遍。

    “……这次的麦苗之?事?是我来到王庭后处理的第一件大事?,结果的好?坏直接关系到我们今后的路是顺利还是崎岖,所?以我们一定要成功。”

    她?这么一说,众人神情都严肃起来,屏住了呼吸认真?听女郎吩咐。

    “农耕之?事?,我们本就有经验老?道的人,加上工匠队伍那边也有耕农,只?要找到原因应该就能解决,这不是问题。我比较担心的是我们初来乍到又是汉人,当地的鲜卑人并不愿配合我们行事?,这需要点手段,若澜,我想让你亲自?去,还有张铮,你也去。”

    两人闻言,都没在第一时?间应下。

    尤其是张铮,表情甚至有些惶恐,上次只?离开女郎身边一小段距离就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从未如此?害怕过,他?后来日日后悔自?己当时?为?何没守护在女郎身边,并且发誓一定不能让女郎再?陷入险境。

    现在又要把他?调走,张铮生怕女郎又有个万一。

    “女郎……”若澜望着?她?,虽然没说拒绝的话,可眼神已经透露了一切。

    姜从珚知道他?们这是不放心离开自?己,却只?道:“我身边能用的人不多,甘萝要准备作坊的事?,其他?人还欠缺点能力,只?有你,若澜,交给你去我才放心。我刚刚也说了,这是我来鲜卑做的第一件要事?,必须办得漂亮,只?有这样我才能在鲜卑立足。”

    “我在王庭有人照顾,漠北王也不会让我受委屈,没什么好?担心的。”

    “还有张铮,你跟若澜一起去,万一发生冲突,务必保证我们的人安全。”

    “女郎——”张铮仍然有顾忌,张了张口。

    姜从珚却抬手打断他?,“张铮,你在担心什么?”

    张铮说不出口。

    “你担心我的安全?这是王庭,不是在路上,以漠北王如今的威望,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对我下手。”

    “你其实?也知道的,只?是你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张铮无力地垂下眼,他?最深的想法被戳破了,确实?,他?非要留在女郎身边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真?要为?女郎效力的话,他?该按女郎说的去做。

    “好t??了,该讲的道理我都跟你们掰碎了,别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了,我们在鲜卑的日子才刚开始。”

    女郎这么说了,二人便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阿茅站在一边,见女郎朝自?己看了过来,不由紧张起来,“女郎,我也要去吗?”

    她?也不想离开女郎身边。

    阿茅拽着?衣角,一双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女郎,希望女郎别说出这句话。

    但女郎要让她?失望了,姜从珚点了点头,“是,你也去。”

    阿茅脸颊一垮,差点哭出来。

    “他?们对鲜卑语还不熟练,需要你给他?们帮忙。”

    王庭中也有别的会说汉语的人,比如拓跋怀,但她?不放心。

    阿茅苦起了脸,却又不敢拒绝女郎的命令。

    姜从珚见她?小小的脸蛋都要皱成苦瓜了,摇头失笑,“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不上进’,派你们出去做正事?儿呢,结果都想围在我身边打杂。”

    若澜&张铮&阿茅:“……”

    见三人板着?脸,姜从珚也有些无奈。

    收起玩笑话,她?对阿茅道:“我这次派你出去,不仅仅是给他?们帮忙翻译,也是要你历练历练。你在语言上很有天赋,不该浪费,现在也学了不少字,等以后读得书?多了,涨了见识,我也让你做管事?。”

    “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能帮我什么忙吗?你跟着?若澜姑姑好?好?学,将来帮我做更多的事?,就是替我分忧了。”

    女郎这么一说,阿茅顿时?精神起来,她?要变得有用,要好?好?帮女郎做事?。

    唉,不过读书?识字真?的好?难啊。

    说服了三人,他?们立马下去准备明日出行之?事?。

    若澜从自?己队伍里带了十来人,又把工匠队伍中所?有跟农事?有关的人都带上,加上张铮带的二十亲卫,一行大约六十人。

    六十人,有二十精悍甲士,一般人不敢随便下手,对峙起来也有气势。

    土默川在王庭以西,不算太远,不到三百里,快马一日就到,正常轻骑出行的话也不过两日路程。

    拓跋骁选了土默川而不是水系更发达的后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土默川比后套近,有什么情况更方便他?控制,而且此?地完全在鲜卑掌控下,比后套更安全,不用担心匈奴进犯。

    现在居于土默川的,主要有独孤部和宇文部。

    草原部族的结构形态跟中原的汉人王朝很不相?同,他?们更像是一种部落联盟,最强悍的部族统领其余所?有部族,只?在政治和军事?上形成统一的管理和调动?,至于更多从上而下的系统是没有的。

    当初拓跋塔去世,拓跋骁登上王位,其余部族自?然不服他?这个新上任的鲜卑王,不少还联合起来反抗过,都被拓跋骁用铁血手腕一一镇压下去。

    他?杀掉那些首领,再?选出一个听话的坐上去,如此?,各部才安分了下去。

    现在他?在土默川试行改牧为?耕,独孤和宇文两部或许明面上听令,实?际上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总之?,姜从珚让他?们务必小心,若情况不对,及时?传信回来。

    拓跋骁说中午等他?一起吃饭,这饭最终等到晚上才一起吃上了。

    骑了半日马,一下午又处理了许多事?情,姜从珚已经感到乏了,刚吃完饭就犯起了困,撑着?精神洗漱完,她?闭上眼睛朝床上一躺,没一会儿意识就朦胧起来,直到感觉一团热气将自?己包裹,唇上一片酥痒。

    男人在轻轻咬她?。

    姜从珚霎时?清醒了三分,抬起眼睫,果然见到男人放大的深邃眉眼。

    她?愣了一下,偏了偏头,拓跋骁的唇顺势落到她?莹白的耳廓。

    他?不停地亲她?,不管是眼睛、脸颊、唇瓣还是脖子,他?都喜欢,当然,继续往下,他?更是舍不得那洁白如玉兰的花苞。

    那时?候他?真?想让自?己化身禽兽吞了她?。

    姜从珚被他?亲得痒,他?的鼻息喷到脖子上也痒,仿佛有只?滚烫的手在触摸她?的肌肤,忍不住缩了缩,抬起手掌轻轻抵在他?肩头。

    “我困了,要不睡觉吧。”她?低声商量。

    男人却忽的一抬眉,英俊的脸庞显现出几分凌厉,显然有些不满。

    “昨日已经歇了一天,你今天好?了。”

    说着?,他?的唇又重重压了上来,不断碾磨她?的软肉。

    姜从珚被他?弄得有些疼又有些痒,却阻止不了男人。

    她?其实?猜到男人今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刚刚闭上眼睛入睡时?却还抱了一丝侥幸,想着?万一她?睡着?了,男人是不是会消停一些,现在看来,她?高估这狗男人了,就算她?真?睡死过去他?也要把她?弄醒过来。

    但她?对这事?儿实?在算不上喜欢,又累又疼。他?只?是亲一亲还好?,她?也不讨厌,非要深入的话就有些难熬,男人上头的时?候无论?她?说多少声轻点、慢点,他?都听不进去,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骨头都捏碎了,第二天还全身酸痛,这谁能喜欢得上。

    轻薄的丝绸寝衣在男人的大掌下脆弱得如同一张纸,眼见他?又急不可耐想要暴力撕扯,姜从珚赶紧抓住他?粗硬的手,娇声喝令,“不许撕!”

    天天把衣裳扯坏像什么样子,她?不缺这点丝绸,却丢不起这个脸。

    拓跋骁顿了下,手里的力道松了下来,只?好?落到系带上,急急忙忙地扯开,接着?,她?就像褪去衣壳的白玉兰,完全绽放在他?面前。

    男人眸中的碧色浓郁起来。

    他?将她?拢入怀中,感觉到她?绷起的身体。

    ……

    “你放松些……”

    两人的体格本就差了一倍,她?还这么紧张,他?也很艰难。

    姜从珚委屈地瞪他?一眼,“是谁让我这样的?”

    她?先前明明很放松,都要睡着?了,都是他?。

    没体验过的时?候是紧张忐忑,体验过后,却变成了紧张加害怕,狗男人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拓跋骁早已拉满了弦等着?,只?恨不能现在就离弦出去,偏她?又这样,只?好?强忍下欲望,俯身亲着?哄她?,“那这回我轻点,你别这么抗拒。”

    姜从珚也知道一直这样吃苦的还是自?己,她?也试着?放松去接纳他?,可还是蹙起了眉,等到他?不管不顾靠进来,她?疼得倒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抓到他?臂膀肌肉上。

    “不行!”

    “要不还是……药膏……”

    第59章

    五十九章

    “你赶我走?”

    原本被藏到?柜子角落的药膏也没想到?自己除了在新婚夜,

    还能继续发挥作用。

    新婚夜男人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但就算一个时辰姜从珚都觉得漫长,她心想今晚可?能也差不多,而且过了初次应该会好一点,

    却没想到?他根本不止。

    戌时上床睡的觉,

    他一直折腾到?子时半夜,

    起伏的腰背活像一头不知疲倦埋头奔跑的豹子,

    她怎么拒绝求饶都没用。

    男人要了两回后,

    中途停了一次,

    他抱着她去洗漱,可?回来之后又?忍不住扑了上来,白洗了一回。

    姜从珚实在没精力了,最后也不知他何时消停的,只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叮嘱他结束之后一定要给自己洗一洗,

    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瓷瓶本身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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