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如等彻底立足无人能威胁到我时再考虑此事。”

    张复听着,

    女郎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可……避孕之药多伤身。”张复很是顾忌。

    女郎前些年的身体有多虚弱他再清楚不?过了,好不?容易养了几年可算要?赶上常人了,

    现在?却又?要?因避孕而伤身,就像花了数年时间好不?容易养出一株珍贵的花苗,却在?即将绽放时又?要?他亲自掐断。

    身为医者,

    他最见不?得病人不?听医嘱不?好好养病,更别说还要?他亲自去伤害她。

    张复心?里的这股难受简直要?将他憋死了。

    “女郎,你体质偏寒,要?受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容易,可也是有几率的,不?是吗?”

    张复劝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姜从?珚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过来,这双纤长柔媚的眼睛虽平静,却自带一种不?容旁人质疑的威势和?决心?。

    张复知道自己劝不?动女郎了,挫败地垂下眼。

    医者有仁心?,姜从?珚见他如此,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人逼得太过分了,于是好声好气地说:“我也没有不?把自己身体放在?心?上,这不?正找你帮我诊脉制药将对身体的伤害将到最低嘛,否则我若是随便找个医士开些虎狼之药,那才真是不?要?命,你要?是答应我在?我身边照看着,才能不?让我把身体毁了。”

    语气倒是好得不?行,可里面的意?思把张复再次气了个倒仰。

    女郎分明是在?威胁自己,要?是他不?干,她就去找那t?些游医。

    张复五官都快狰狞起来了,后槽牙咬了又?咬,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还是说服不?了女郎,终于抬起眼皮怒瞪她,“好!我答应女郎就是!”

    “这事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别告诉外祖他们,更不?要?告诉若澜。”姜从?珚眨了眨眼。

    张复:“……”

    告诉若澜?他疯了才会告诉若澜,叫若澜知道自己给女郎服这种药,她不?杀了自己才怪。

    已?经妥协了,他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转而开始考虑要?怎样才能在?避孕的情?况下不?伤身。

    “请女郎容我再诊一次脉。”

    姜从?珚依言再次置腕。

    这一次张复诊得仔细得多,神情?严肃,皱着眉,瞳仁不?断转动。

    许久之后他才松开手,又?问?了姜从?珚这段时间睡眠如何,月信情?况等,思索再三之后才道:“我能开个方子,制成药丸,有八成避孕效果,这是我能用的最重的药了,再重就真的会损伤女郎的根基了,而且此药最多只能吃一年,决不?宜吃太久,停药之后还需调养一年半载。”

    “那就依你所言。”

    八成,也行吧,剩下的两成就看她有没有这个幸运了,至于他说的一年,先答应下来再说,一年复一年,到时再说服他就是。

    送走张复,姜从?珚也松了口气,心?想他可算被自己忽悠住了。

    张复如果对政治敏锐些就能明白她刚刚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尤其是还要?以她的身体为代价。

    担心?被人针对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原因,她前世病体沉疴,被病痛折磨一生?,今生?的身体同样不?好,她比谁都希望自己能健康,她也想像常人那样想跑就跑,想跳就跳,调养的那几年,再苦的汤药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就是为了把身体养好,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这样做。

    她在?意?的,是拓跋骁是否能避开三年后的死劫。

    他没死自然皆大欢喜,要?是自己改变不?了他的命运,他依旧陨落的话,她得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

    草原上的部落至今还维持着相当原始的权力交替机制,谁最勇武他们就推举谁当首领,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勇武的战士才能领导他们抵御强敌和?猛兽。

    三年时间太短了,短到不?足以支撑一个婴孩儿?长大,怀抱一个前鲜卑王的幼子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她不?能明知乱世将至还自私地将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而且——

    生?下来的孩子万一……不?健康怎么办?

    这是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

    “……母亲是阿摩敦,父亲是阿多,兄长叫阿干,直懃就是王侯,也叫特勤……”

    “涉~什翼

    是箭……”

    马车里,阿茅正在?认真地教面前的女郎学?习鲜卑语,女郎低着头?在?小案上认真地写着什么。

    车帘卷起,明亮的天光打下,从?她的角度看去,正好瞧见女郎乌发如云,脖颈纤长,雪白的侧脸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柔润通透的质感,细腻无暇到了极致,叫她看呆了去。

    阿茅自卑于自己低贱的出身,感觉自己在?女郎面前连只虫子都不?如,平日连多看她一眼都怕自己玷污了仙人似的女郎,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被她的美丽吸引。

    “你继续说。”姜从?珚用字母将发音记下后,朝阿茅道。

    听到清泠的声音阿茅才猛地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她十分懊恼自己刚才的表现,下意?识偷偷瞧了女郎一眼,见她好像没生?气才放下心?来,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继续说着自己知道的鲜卑语。

    她的胡语都是从?别人的交谈中学?到的,知道的词汇不?太多,但应付日常交流足够了。

    姜从?珚认真学?着,她记忆力不?错,用音标做了笔记,很快就学?会了许多词汇,开始试着说完整的语句。

    阿茅惊讶于她掌握语言的速度,忍不?住惊叹:“女郎,您学?得真快!”

    姜从?珚笑了笑,摸摸她尚有些枯黄的发顶,“你也很聪明,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好几种胡语的。”

    姜从?珚知道自己学?的快是占了学?习方法的便宜,眼前这个从?一出生?就遭受欺凌的女孩儿?在?语言上才是真的有天赋,她不?识字,也从?来不?知道学?习方法,小小年纪却学?会了好几种语言。

    女郎摸我了!

    阿茅受宠若惊,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生?怕是自己的错觉。

    到现在?她都觉得这几日的经历幸福得不?真实,她不?仅不?用再挨饿了,还有了新衣服,还有这么美丽温柔的女郎。

    以她贫瘠的想象力,觉得就算死了之后去仙府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阿茅朴素的认知里,女郎就像那神女一样,尽管阿椿和?阿榧姐姐都跟她说过许多次女郎是人,跟她们一样的人,可她觉得不?是,女郎跟别人不?一样——

    女郎是她的神明!

    尽管姜从?珚记忆力出众,短时间内要?完全掌握一项语言也不?太现实,因此她先让阿茅教自己词汇,再做一些特定场景的语言练习,她设想了一些可能遇到的情?况,与?阿茅用鲜卑语与?自己做交流。

    午后,姜从?珚小憩了会儿?,然后在?车里复习早上学?过的鲜卑词汇和?语句,正认真地看着笔记,马车忽然停下,正当她以为出现了什么状况欲询问?时,车窗外忽然横伸过来一只熟悉的手——手上握着一束五颜六色的野花,开得灿烂极了,像截住了春日的一缕暖阳。

    姜从?珚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喜欢?还在?生?气?”

    拓跋骁站在?车外,见她久久没有回应,俯身从?窗口看进来,露出一张冷硬的俊脸。

    隔着花束窥见拓跋骁的眉眼,或许是花朵的色彩过于明艳,那双幽碧色的眼眸被衬得格外明亮起来,姜从?珚突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像是某幅古画上的面孔吹落了时光的尘埃重新鲜活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缓缓抬起遮盖千年的眼瞳,尘烟自“他”睫羽簌簌抖落,隔着千年光阴遥遥看向了自己。

    她的心?脏在?这一刻忽的停了下,然后又?恢复了平时的节奏,这份微小的变化?几乎叫人忽略。

    “给我的?”她问?。

    “自然是,除你之外旁人也不?配。”拓跋骁觉得她明知故问?,却还是好好答了她。

    “你亲自摘的?”

    拓跋骁头?一次干这种摘花讨好姑娘的事,罕见地生?出些别扭情?绪,沉默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状似一脸坦然地说:“自然也是,除了本王谁敢摘花送给你。”除非不?要?命了。

    姜从?珚瞧见他握着花束的手指紧了紧,青筋绷得尤其明显,看穿他镇定外表下掩盖着的不?自在?,扬起一个清浅的笑。

    “算是赔礼吗?”

    这话把拓跋骁问?住了,他并?没有想这么多。

    “不?是,我只想让你看到花开心?些。”拓跋骁说,“要?赔礼的话,你说,只要?我有,都送到你面前来。”

    什么都送给她?哼,姜从?珚才不?相信男人嘴里的鬼话,不?过他前半句话还是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她伸出双手捧起花束,轻哼,“你的花我接受了,但不?代表我就这么原谅你了。”

    拓跋骁听她嘴里说着不?原谅自己,眼睛里却藏着浅浅的笑意?,白里透粉的脸蛋比花还娇艳,碧眸亦闪过愉悦的亮光。

    他当时骑马走在?前面,看到路边开得一丛又?一丛的野花,突然想起草原上的春季大会。

    春季大会上,草原上的男男女女可以自由结合,那些年轻的勇士会采下野花送给心?爱的姑娘,于是他也生?出这个念头?。

    他突然下马时,莫多娄和?底下的人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情?况严肃戒备起来,看到他只是去采野花时,手里的刀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他们虽不?敢有意?见,拓跋骁还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疑惑和?不?解,这叫一直以勇武威严统领部下的拓跋骁有些不?自在?。

    作为高高在?上的鲜卑王,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讨好姑娘的事。

    莫多娄看到他拿着花走向汉人公主?的马车,突然明白了过来,人群里响起一阵笑声——他们王是为了心?爱的姑娘去摘花的!

    就算是王,面对喜欢的姑娘时,也跟他们普通人一样。

    听到他们的哄笑,拓跋骁有些恼怒,但现在?看到她这么动人的模样,他心?里那点不?自在?也消失了,勾起了锋利的唇角。

    拓跋骁来送花真的只是送花,他只隔着车窗看了她一会儿?就离开了,没有试图爬进车内占她便宜,反倒有点出t?乎姜从?珚的预料。

    等人走后,她坐在?车内,目光仍落在?这捧五颜六色的野花上。

    史书记载了他的功绩和?成就,却不?会记录某一个春阳灿烂的午后,他曾送了一束花给一个姑娘。

    不?知是干过一次之后就彻底放开了束缚还是别的,从?这日起,接下来好几天拓跋骁每天都会给她送来一束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全看路边开了什么花。

    姜从?珚照单全收,可就是不?说原谅他的话。

    几次之后,拓跋骁也看出来了她是故意?的,终于在?递花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抓住了她的手腕。

    “还在?跟我生?气?”他挑眉。

    前几天他都很规矩,只隔着马车说话,姜从?珚没想到他又?搞突袭,眼神跳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却不?能够。

    “没有。”姜从?珚抿着唇说。

    “那就是原谅我了?”

    姜从?珚不?说话了。

    拓跋骁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不?生?气跟原谅是两回事,她现在?还跟自己正常说话,可要?笑脸相迎是不?可能的。

    但他岂甘心?被她这么不?冷不?热地吊着,于是牢牢扣着她细弱无骨的手腕,粗糙的指腹在?她柔嫩的手心?摩挲游移,一下又?一下。

    姜从?珚的肌肤本就敏感,尤其是掌心?这种位置,被他带茧的指腹刮过,顿时刺激到敏感的神经,反射性地颤了下,烟眉蹙起,贝齿咬着丰润的下唇,表情?难耐起来。

    “你松手。”她娇斥。

    酥麻带痒的触感实在?令人难受,她蜷起手指试图握住掌心?拒绝他作乱,可男人的手指像铁一样坚硬,纹丝不?动,不?仅不?松,还变本加厉。

    她又?拼命往回抽手,整个人都快仰到另一面车壁了,连手腕都磨红了还是挣不?开男人的束缚。

    她的力气在?他面前犹如蚍蜉撼树。

    拓跋骁瞧见她极力隐忍的表情?,又?见她白玉一样的肌肤因为用力而涨红了脸,在?薄薄的光亮下呈现出一种动人的媚态。

    他眯起眼瞧了会儿?,眼神最后定到她的唇上,被细齿用力咬着,原本浅粉色的唇瓣变得艳红,衬得这张美人脸愈发勾人。

    他忽然想起那日她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画面,那时的她也是满脸羞红眼波似水,红唇被自己吻得肿胀,其中溢出的嘤咛更是叫人发狂……

    没有尝过的话他只会去想象,一旦品尝过那美好的滋味后他就像中了毒的瘾.君子再也戒不?掉了,脑海里日思夜想的都是那团软玉般的人,有时半夜做了梦他都控制不?住地想要?不?顾一切冲进她的房间将她搂到怀里,可一想到两人之间的约定,想到她愤怒惊惧的眼神,这团邪火就似被浇了盆冰水。

    此刻,身体重新躁动起来,浑身血液急速涌向下腹。

    拓跋骁的眼神陡然暗了两分,呼出的气息滚烫灼热。

    隔着马车姜从?珚看不?到男人的身体变化?,可只看他幽暗的眼神和?脖颈上绷紧的皮肤就能感觉到气场的变化?,她心?里叫苦。

    之前拓跋骁老实了几日还以为他暂时不?会胡来了,没想到又?这样……

    “你原不?原谅我?”男人又?问?,低沉的嗓音有些喑哑,带着几分威胁的欲.念。

    到现在?这个地步,姜从?珚哪里还敢跟他赌气,她只怕男人恼羞成怒下又?抽疯,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原谅了,我岂会一直跟您置气?”

    哼,说得好听,要?不?是自己逼着她,她才不?会说出这句话,但不?管是不?是他逼的,只要?说了这话,她就不?能躲着自己了。

    姜从?珚已?经说了服软的话,可男人还不?放开自己,她委婉提醒他,“你把我手腕勒红了。”

    拓跋骁松开手,被自己捏住的那一片肌肤确实通红。

    “你的肌肤太娇弱了。”他说。他感觉自己完全没用力,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腕而已?。

    姜从?珚:“……”

    这倒还要?怪她自己了?

    拓跋骁是真没见过比她还娇弱的女郎,尤其是那身又?薄又?嫩的肌肤,真的跟团乳酪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偏他又?爱极了她的模样。

    男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瞧着自己,虽没干什么,还是叫人不?自在?,姜从?珚揉了揉腕子,移开视线,面色正经地说:“还在?行路呢,不?好耽搁太久。”

    意?思就是赶他走了?

    拓跋骁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没马上就走,反而在?她错愕的目光中再次伸出长臂,粗糙的大掌在?她柔软的脸上摸了一把。

    “还有一个月。”

    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利落转身,挺拔修长的虎躯消失在?窗前。

    姜从?珚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还有一个月就要?到王庭了,以男人这段时日的忍耐,到时岂会轻易放过自己?

    姜从?珚不?免生?出些担忧,倒不?是在?乎自己的贞操,她忧心?的是以男人的力气和?体格,情?绪上头?发起疯来自己能不?能承受住。

    不?说别的,只怕他力气稍大一点就能把自己的手腕掰折了,而且看他那天那凶狠的模样,在?这方面绝不?会温柔……

    不?过现在?思虑这些也没有用,只能到时候再说,姜从?珚把这份浅忧按下去,重新拿起笔记学?习起来。

    又?过了几日,姜从?珚学?习了不?少鲜卑语,已?经能说出日常对话,连若澜、兕子还有阿椿阿榧她们都学?了些,她还叫张铮和?亲卫们也跟着学?一学?。

    今后在?鲜卑王庭生?活,学?会当地的语言跟他们交流很重要?。

    姜从?珚观察过,拓跋骁汉语说得很流利应该是受他母亲的影响,但他的手下中会说汉语的并?不?多,莫多娄和?几个使官已?经是仅有的会说汉语的人了,叱干拔列那样完全不?懂汉语的才是绝大多数。

    好在?她从?前便有意?培养身边的人识字,阿椿和?阿榧那样的侍女也都没落下,众人按她教的思路和?方法,学?习速度虽不?如她快,慢慢积累下来总在?进步,加上王庭天然的语言环境,等到三五个月后,日常交流应该就没问?题了。

    阿茅一直觉得自己很卑贱,女郎身边任何一个侍女都比自己有用,在?寨子里,只有最勇猛杀敌最多的勇士才配吃到这么美味的麦饼和?米粥,可她一个低贱的仆人,女郎居然也给她吃这么金贵的食物。

    她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沉迷于这香甜的口感,同时又?有股深深的不?安,好像得到了一件自己完全不?配拥有的宝物,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就被人抢走了。

    女郎身边有那么多人,如果自己不?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女郎今后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自己还能一直待在?女郎身边吗?

    如今女郎给自己安排了差事去教他们说胡语,阿茅不?仅不?觉得累,反而充满了干劲,恨不?能把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在?这上面。

    花了两天教会她骑马,给她分了匹小马,阿茅上午去马车里教女郎,下午便骑在?马上,在?赶路的时候教张铮他们,等到晚上,再缠着兕子、阿椿和?阿榧说鲜卑语。

    有时张铮他们学?得头?晕脑胀想要?休息一下阿茅都不?肯浪费时间,她不?敢反驳他们,就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张铮一个武将,只粗粗认识一些字能读点兵书,现在?居然要?学?一门外语,实在?头?疼得厉害,可他也不?好凶一个小女娃,只能两眼发直地看着前方,耳边一直萦绕着她叽里呱啦的鲜卑语。

    阿茅终于满意?了,自己不?是吃白食的,终于有点用了,她今后一定会变得更有用的。

    这一日,队伍终于抵达梁国边境的北地郡。

    众人在?出关的军镇中住下,照常收拾下榻,姜从?珚正被阿榧捏着疲惫的肩颈,阿椿进来禀告,说谢将军求见。

    姜从?珚目光一顿,示意?阿榧停下,思索片刻朝阿椿道:“请谢将军在?院中稍等。”

    然后她让阿榧给自己换了一件稍微厚实的外衫,整理好仪容后朝前面的庭院走去。

    北地的春日天光尚短,队伍进城时已?是黄昏,现下夕阳坠海,天际处只余几缕蓝紫色的霞云,一轮浅浅的圆月从?另一侧升起。

    庭院中间有棵盘虬结蚺古老桃树,枝头?犹挂着些许残花,树下有套石桌石凳,谢绍便坐在?其中一个石凳上。

    姜从?珚带着侍女走过来时便看到身穿银色轻甲的年轻将军沉默地候在?那里,笔挺的脊背在?薄薄的月光下似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

    听到脚步声,他率先看了过来,然后立马起身朝她俯首行礼。

    “将军不?必多礼。”姜从?珚抬了下手t?。

    “将军请坐。”

    谢绍看了眼石凳,犹豫着没动。

    此时的礼仪还讲究跪坐,但离胡族较近的北地已?经流行起胡床胡椅了,他出身寒门又?是一个武将自然不?在?乎这些,可公主?是贵女……

    姜从?珚似看穿他的顾忌,笑了笑,“将军不?用讲究这些虚礼,只管坐便是。”

    说罢,阿椿掏出一张丝帕铺在?了石凳上,她拂了拂裙摆,率先坐了上去。

    她给阿椿递了个眼神,阿椿悄然退下,庭院中便只剩他们二人。

    公主?既这么说了,谢绍也无需矫情?,依言恭敬地坐到了对面。

    “冒昧打扰公主?,末将前来,是向公主?辞行。”谢绍说。

    “末将只能护送公主?至此,明日出了关,末将便要?率旅贲卫回长安了。”

    谢绍说这话时垂着眼,或许是为了礼节,或许是不?敢看她的眼神,或者两者都有。

    其实辞不?辞行都无所谓,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但他还是来了,他也说不?清驱使自己前来的动力是什么。

    姜从?珚对这话倒没什么感觉,只问?:“将军抉择好了吗,是否要?走我给你铺的歧路?”

    第37章

    三十七章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

    谢绍一时语塞。

    她口里说着歧路,

    可?他却感到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世界上?的路很多,他却只能走这唯一的一条。

    沉默许久,他终于抬起头?,

    一双眼睛似比这夜色还沉:“请公主为?绍指路。”

    他并不?是这一刻才下定的决心,

    而是很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

    “我说过的,

    南方的山河是将军登场的高台。”姜从?珚眼神看向南边遥远天际处密布的繁星,

    平静地说。

    “桓均不?久即会奔赴淮南之地行事,

    这些年,

    大梁天灾不?断起义不?绝,正?需平定内患,你若与?他一文一武互为?支应,届时便能将淮南之地尽握于手……”

    谢绍见她把话?说得如此露骨又大胆,其中的意思更叫他心跳加速。

    将数州之地掌控于手……这分明是历史上?称霸一方的诸侯才会做的事,

    她让自己这么做,

    究竟是想保住大梁江山还是分裂大梁?

    姜从?珚知道他的疑虑,可?她也只能这样做。

    北方早被士族把持铁板一块,就算她知道历史也无法?改变太多的现状,唯有淮南之地还未开发太久,在中原士人眼里还是“烟瘴之地”不?屑于去经营,其间的士族力量相较北方薄弱许多,

    又有许多本地山民,

    势力错综复杂,交州南越之地就更是偏僻狭隘了,

    若能利用好其中的矛盾,或许能打破士族的桎梏;再加上?气候日?益寒冷,在南方垦田种粮比北方划算许多,

    届时有粮有兵,桓均才可?能与?北方士族对抗将改革进行下去。

    大梁那么多人口,比胡人多出数倍不?止,为?何终究还是覆灭了,究其根本是统治阶级的败坏,这种败坏是自上?而下的,早与?大梁交缠不?休了。

    先保住淮南,保证粮食供应,在淮南练出一支强兵,这样说不?定才能反过来压制住北方,为?大梁续上?一口短气。

    至于桓均和谢绍掌权后会不?会野心膨胀,姜从?珚并不?担心,再如何也不?会比史书上?的结局更差了。

    而且——

    桓均,谢绍,皆殉梁!

    姜从?珚说了几个他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又给了几点建议,不?过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看那时的情形。

    她又道:“将军勇武,可?谋略上?需有人辅佐,武陵渠县有位诸葛优先生,据说是武侯后人,将军可?去拜访。”

    诸葛优,字子羊,武陵人,隐居于罗山。

    这时的诸葛优已有了一定名气,当地政官也一直邀请他入仕,可?他只说无心仕途惟愿寄情山水,通通都拒绝了,直到他四十岁时,长安沦陷朝廷南迁,谢绍苦苦支应眼将不?敌,诸葛优却在此时入世来到谢绍身边,及时为?他调整了对敌战略,终于在危急关头?逼退匈奴大军,紧接着帮谢绍在江淮建立起抵御匈奴的防线,这才堪堪为?南梁续了十年的命。

    姜从?珚知道,诸葛优是不?喜欢现在的朝廷,宁愿布衣草芥也不?出仕,一直到日?后神州陆沉、汉室穷途末路,他才不?得已协助谢绍。

    她现在也没有十足把握诸葛优会为?谢绍出山,只想他心中既然装着汉室江山,知道谢绍所作为?何,或许会动一份恻隐之心吧。

    “我有几句话?,将军去见诸葛先生时可?面述于他,或许能为?将军添两分说力……”

    谈完此事,谢绍站起身,抱拳行礼,“多谢公主指路,绍受教了,打扰公主歇息,绍这便告辞。”

    他刚转过身,背后却传来一句清冷的女音。

    “将军何必急着离开?”

    一句话?就定住了他的动作。

    谢绍不?解,回?过身来,恭敬地问?,“公主可?还有吩咐?”

    姜从?珚依旧端坐在石凳上?,只是微微侧了下脸看过来,雪白的肌肤在暗淡的月光下莹莹生辉,似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洁。

    难怪歌谣里的唱词会说她是月中仙。谢绍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

    “将军明日?就要拔营回?长安?”

    “……是。”

    “将军何不?多留几日??”

    “可?……”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姜从?珚抬起眼帘,缓慢而犀利地说。

    谢绍发现自己还是不?了解面前这位公主,她出生尊贵,有着世上?最?美丽的容颜,纤细的身姿仿佛连把剑都拿不?动,可?她说出来的话?、展露出来的气质,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大胆和铁血。

    明明是极矛盾的特质,出现在她身上?却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好像她就该如此。

    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她两次借剑的情形,第一次是在宫宴上?,她被迫献艺,满朝的目光都被她缥缈的舞姿吸引,他当时却只注意到那双被剑光照亮的清冷的黑瞳;第二次借剑,她锋芒毕露,纤细的手腕执起对她而言过分沉重的铁剑,却将剑锋毫不?犹豫指向了凶猛的鲜卑将军。

    她要嫁去王庭,她今后要在王庭生活,可?她却不?怕得罪他们?。

    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儿,她依旧将对方视作子民,不?允许他人任意践踏。

    那一刻,他甚至从她身上看到了君王之威。

    “末将需要一个留下的理由。”谢绍说。

    他并不?觉得公主是怕旅贲卫离开失去了保护,可?他确实?想不?通她这么要求自己的原因?。

    “你说……其余胡部会眼睁睁看着大梁与?鲜卑结盟吗?”她带着循循善诱的语气低低说。

    谢绍眼神一变。

    “两地不?接,地形复杂,多么好的截杀机会啊,送嫁队伍已经平静太、久、了!”最?后一句,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谢绍瞳孔骤缩。

    他听她说队伍会遇到埋伏,可?他却没从?她脸上?看出丝毫惊惧之色。

    “想必公主早有应对之策。”谢绍强压着胸中的惊诧。

    短短一月送嫁,他发现这位公主的聪明和见识实?在不?容小觑,若是男儿,迟早会有封侯之功。

    姜从?珚看了他一眼,她也发现这个人的性格是有些执拗的,要让他去干什么,一定要有理由?说服他。

    姜从?珚也不?卖关子,告诉他,“我留将军非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将军。”

    “嗯?”谢绍疑惑重重,俯首作聆听状。

    “将军难道不?期待在战场上?真正?厮杀一回?吗?”

    姜从?珚从?石凳起身,朝他逼近一步,一双清眸直直看着他。

    “新开刃的剑,总要见过血才知道锋不?锋利!新入伍的士兵,也要杀过敌才能勇猛无畏!新上?任的将军,自然需要打过胜仗才能让底下的人臣服,不?是吗?”

    “这一次的截杀,正?是将军表现自己英勇、收拢人心的机会,也能让将军知道自己跟胡人骑兵,究竟——孰强孰弱!”

    话?音落,庭院里安静得过分,只有淡淡的桃花香漂浮在半空中。

    女郎站在桃花树下,花影摇曳,微凉的夜风吹动她如瀑的长发和月华似的衣摆,圆月前的流云散去,清辉如霜,凝在她精致清冷的眉眼间,似结了一抹淡淡的忧愁,可?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分明是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意!

    谢绍心头?巨震,沉稳的表情渐渐裂出一道缝隙,他心里生出一股诡异的情绪,汹涌到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忽然想到一句话?,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他先前的想法?错了,即使是女儿身,公主也能成就封侯之功。

    而这样一个女子,如今却被天子下令送去草原和亲,他心里生出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惋惜。

    只能庆幸公主t?心里是有大梁的,否则以她之能若是想要毁灭梁国简直是轻而易举,毕竟在她身后,还有漠北王这个一方枭雄。

    然而下一秒他想起她的身份,想起十七年前先楚王妃路遇劫匪难产而亡的惨剧,即便他对政治不?敏感也能猜到当年的事情不?那么简单,甚至很可?能跟当今天子有关。

    面对可?能存在的母仇,公主真的会一心一意帮着梁国吗?再想她暗中安排自己和桓均的事,真的不?会把梁国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谢绍不?确定,他忽然感觉后脊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了上?来,可?他早已入了她的局。

    他想,天子把公主送去漠北,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末将遵命!”他涩着声音说。

    -

    第二日?,送嫁队伍穿越固原城楼,向东北而去。

    固原,一说因?地势险固而命名,扼守萧关,雄踞六盘,是为?天下锁钥的古原州。

    固原受河水切割、冲击,丘陵起伏、沟壑纵横、梁峁交错,这样的地形,若是有心埋伏,绝对一击即中。

    出了固原城便出了大梁国境,西北边是长期被羌族占据的阿拉善地区,东边是被羯族虎视的河中、河东地区,再远一点,便是分庭抗礼的匈奴和鲜卑部族。

    左右俱是强敌,送嫁队伍要穿过势力犬牙交错的山陵地带,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拓跋骁来时没遇到麻烦是因?为?他轻装简行,所率皆是精锐骑兵,无论是战力还是机动能力都是这片大地上?最?强的,这种情况下想要截杀成功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现在的情况又完全不?一样了,除了鲜卑骑兵,队伍里更多的是梁国的送嫁队伍和工匠,还有随路押送的许多物资。

    车马笨重,队伍无论如何都走不?快,还有许多非战斗人员需要他们?分兵保护,如此一来便是最?佳的下手时机。

    不?说杀掉拓跋骁这个宏伟的目标,他们?只要杀掉梁国的和亲公主,或者杀掉梁国大部分人员,便能给两国的结盟一记重击。

    这么做无异于在挑战拓跋骁的威严,若他不?亡,截杀之后肯定会举兵报复,可?对身处夹缝中的羌、羯而言,他们?早早感受到了拓跋骁威服四海的野心,就算不?主动去找拓跋骁的麻烦,拓跋骁迟早有一天也会踏马而来。

    拓跋骁太年轻了,他才二十岁,如无意外,他至少还能雄霸草原二十年。

    他十六岁登上?王位,短短四年就收服了鲜卑各部,又将周边小部落全都击破,纳入了自己野心的版图,不?用太久,五年十年,等他羽翼愈丰,届时他们?有何能力再抵挡鲜卑铁骑?或许都不?用五年十年,只需两年三年,他们?就会成为?他马蹄下的一抔黄土。

    拓跋骁崛起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让所有人都害怕!不?管是有野心的没野心的,所有人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姜从?珚明显感觉到,出了固原后,队伍里的氛围一下紧张起来,像拉满了弦的弓。

    她撩起车帘淡淡地看了眼外面绵延不?绝的山陵,又缓缓放下,坐在车中面色平静地闭目养神。

    谢绍送队伍出城三十里后仍未有要停下的迹象,众人有些疑惑。

    他主动驾马走到拓跋骁面前,下马行礼,“此地势力交错地势险峻,末将担忧羌、羯等胡部欲趁机取乱,故请再送一程,此亦为?保公主和我大梁子民安宁,请漠北王应允。”

    拓跋骁高坐在骊鹰背上?,毫不?收敛身上?的气势,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挺的眉骨下一双深眸看了他一会儿,才冷冷地吐出一句:“可?!”

    从?一开始,拓跋骁就不?喜欢谢绍。

    没有原因?,就是一种直觉。

    他听说,昨晚这人主动去找她了,哼!

    拓跋骁甩了甩马鞭,骑马走到了队伍前面,擦身而过瞬间,骊鹰的尾巴从?谢绍肩膀处狠狠扫过,谢绍眉头?一动,身形却依旧稳稳当当。

    旅贲卫的几个队长虽然有些疑惑谢绍为?什么要多送一段路,但这一个月下来谢绍还是有些威信的,谢绍说担心胡人劫路,他们?作为?护送卫队,为?了两国盟约顺利,务必保证公主安全否则回?京之后难以交差,于是也都应了下来。

    第二日?,队伍经过一片地形狭长的沟谷地带,两边俱是陡峭山峦,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出口。

    四周安静得过分,风声啸唳,空气紧绷到了极致,连不?知内情的工匠们?也被这股情绪感染,整支队伍不?闻任何交谈声,前所未有地沉默起来,只有旗帜被风吹得呼啦作响,翻卷不?已。

    就在此时,远处淡白色的天际似乎昏暗了些,狂风卷起了沙尘。

    这种天气在北地很正?常,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拓跋骁却忽的一勒缰绳,扬起利掌,示意队伍停下。

    他眯起危险的碧眸看了眼,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翻身下马,趴在地上?去听那细微的动静,另有人快马飞到前面去探路。

    四周群山霭霭,青黑色的山体?沉默地矗立在大地上?,仿佛一只盘踞在大地上?的凶兽,随时会张开狰狞的血口。

    队伍停在原地,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异议。

    拉车的牛和马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原地踩着路上?的杂草,时不?时从?鼻腔发出一生闷叫。

    不?一会儿,趴在地上?听声音的鲜卑骑兵向拓跋骁禀告,远处有骑兵正?向己方奔来,大约在千数,隔得太远,他暂时没办法?判断得太准备。

    拓跋骁的眸色陡然暗下来,他又抬起眼皮看了看越来越近的烟尘,目光锋利得宛如一只寒箭。

    “御敌!”他提起高呼,雄浑的声音响彻山谷,回?音如涟漪扩散。

    令一下,他身后的鲜卑骑兵便纷纷变幻队形,拔刀挽弓,霎时间,刀光林立。

    队伍中间,张铮等人也纷纷围拢到姜从?珚的马车身边,队伍之后,谢绍率旅贲卫将仪仗和工匠队伍聚到了保护圈里。

    这时,一开始骑马去前面探情况的骑兵也回?来了,给拓跋骁带来了更具体?的消息。

    “……是羯部,有一千八到两千骑,都是穿甲的精锐,打的大王子或比能的旗帜。”

    拓跋骁听到这么多骑兵来袭,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唇角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甚至露出几分轻蔑之意。

    不?到一刻钟,烟尘越来越浓,遮蔽了半壁天空,山林间的飞鸟相继惊起,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

    拉货的牛马已经忍不?住嘶鸣起来,似乎想要逃离这个危险的环境,“吁~”车夫用力勒着缰绳控住它们?,但那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犹如闷雷,大地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山壁两侧的石子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仿佛砸在了人心上?,尚未窥见敌人的面貌,但光是这份威势便叫一些胆小的人变了脸色。

    旅贲卫的表情尤其严肃,在这严肃之下,却是极力掩饰的紧张。他们?虽是长安城中的精锐,可?干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游街巡查,连山匪都没杀过几次,现在却要骤然对上?凶悍的胡人,怎么可?能不?生怯意。

    相反,拓跋骁那边的鲜卑骑兵却跃跃欲试一脸兴奋,不?断摸着锋利的刃口,好像即将来临的不?是一场截杀,而是独属于他们?的游戏。

    如此鲜明的对比,谢绍的心往下沉了两分。

    公主说的对,刚入伍的士兵,总要杀过敌才能变得勇猛。

    他扫了眼底下的旅贲卫,驾马走到他们?前面,沉着眉,表情威严肃穆,“诸位将士,吾等奉命护送公主,今强敌来袭,两军对垒士气为?先,岂能临阵生怯,失我大国威仪?况且这一仗亦关乎到你们?自身的性命,本将现在需要你们?拿出悍不?畏死的气势来对敌,能不?能做到?”

    “能!”众人应声。

    谢绍不?满,眉骨一压,再次提了声音,厉声问?,“大声点,能不?能?”

    “能!能!能!”众人举起兵器,敲在胸前的盔甲上?,金鸣铮铮,呼声震天。

    谢绍这才满意了,重新将所有注意力放到即将来临的敌人身上?。

    敌人终于出现在了面前。

    他们?骑着战马奔腾而来,扬起的阵阵沙尘中,一道道寒芒如流星飞出,直奔送嫁队伍而来。

    细密的箭矢如雨落下,列在最?前方的骑兵纷纷举盾结阵抵挡,不?给对方射出第二支箭的机会,拓跋骁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他手持一杆银亮的雁翎长枪,枪尖锋芒毕露,折射出的寒光叫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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