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月华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了娘。

    娘没有姓,家中的人都叫她馨儿。

    家中人都不待见我们母女,把我们关在别院里一个又潮湿又冷的小屋子里。

    娘的身子不好,只能卧在榻上,她总是咳嗽,手帕上都是她咳出来的血。

    但娘却对我极好,她给我讲了很多江湖上侠客的故事。

    她说,我的祖父也是位赫赫有名的侠义人士,行走江湖,积德行善,就连如今天下第一大宗门也视祖父为恩人。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没见过的光彩。

    她说,宁儿,如果有一天你能走出去,记得替娘去看看。

    我问,去看什么?我要和娘一起去看。

    她的指尖摩挲着我的掌心,笑着说,宁儿想看的,娘都想看。

    我依偎着娘睡,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她说,好想再去看看花开。

    梦醒了,可我的眼皮却沉得抬不起来。

    我似乎落在了很柔软的水里,呼吸的空气都带着股清淡的香味。

    那是种很熟悉的味道,我迷迷糊糊地在脑海里搜寻着它的来源。

    那似乎是师尊身上的味道。

    我初见他被他抱在怀里,剑池中披上了他的外氅,御剑飞行时脸埋在他的胸口。

    那时,我的鼻尖都是这种清浅的草木香气。

    是他来救我了吗?

    可我好像还没想好如何询问他和我娘的事,总感觉有点点尴尬。

    我费劲地睁开眼睛,却没看到师尊的身影。

    我躺在一片巨大的草地上,月光透过树枝缝隙洒了下来。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月亮。

    我头顶是一颗很大的树,盛开着的树。

    树上都是白色的花,月光镀在花瓣上,银得有些发蓝,宛如天上的繁星落入凡间。

    那花洁白如雪,纯净无瑕,花瓣层层叠叠,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树上的花被风吹落了,整朵整朵地落了下来,可落在地上却又没染上泥土,而是生根成了一株新的花。

    五感逐渐回归,我感觉耳边很吵,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休止的敲击着,脸上也是一片湿润。

    我想坐起身来,但手肘却使不上力,低头一看,断掉的骨头刺破了皮肤,白森森血淋淋的一片。

    我脱力继续倒下去,侧头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瀑布从高耸的悬崖上倾泻而下,水流如白练般悬挂,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娘的歌声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她唱,六壬山上有瀑布,瀑布之下有花开。

    六壬山上有个屋子,屋子里住着的是白衣飘飘的仙人。

    师尊说,那种香味来自月华露。

    我侧过脸,靠着肩颈的力气,咬下一朵开在身边的白花。

    淡淡的草木味道充斥着我的口腔鼻尖,花汁似乎是露水掺着月光的味道。

    汁液顺着喉管躺了下去,暖流从腹部扩散到四肢百骸。

    已经失去了直觉的手脚先是感到了冷,再接着是痛,然后慢慢的是血液回流的暖。

    我撕扯着一朵一朵的花,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很冷很冷的冬天,我和娘的屋里没有炭盆,手脚冻得冰冰的没有直觉。

    娘用手攥着我的手,哈着气让我的手一点点的回温。

    但她的手也很冰,哈出的气也没什么热度。

    直到我餮足了,眼皮又开始发沉,我再度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不痛了。

    我坐起身来,四肢的骨折,胸口的剑伤已经近乎全部愈合。

    只是衣服上和身上都是干涸的血渍,脏脏的很难受。

    我去瀑布下的寒潭中沐浴,洗净了身上的血污。

    除了胸口留下了难以愈合的疤痕,其他地方破损的肌肤已经光洁如初。

    我闻了闻自己身上,好像并没有很明显的草木味道。

    地上的花被我啃去了一小片,看来这花不是吃了就会身上都是香味的。

    不知师尊到底是服用了多少,才满身都是这种淡淡的花香。

    我站起身,向着岸上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掉下来多久了,也不知道该如何上去。

    一想到季夏,想到师尊,我就没来由的烦闷。

    一个两个的都是谜语人,把话说清楚了能怎样?

    干脆一辈子躲在这山里,别去管他们好了。

    我的手抚摸着花树粗粝的树干,把这两个说话不说清楚的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尹澜我不骂,因为她和我娘关系好。

    指尖突然摸到一块凹陷,那处似乎比其他部分要光滑很多。

    我的指尖顺着那处的凹陷,描摹着它的纹路。

    似乎是很久之前,有人拿刀在上面刻了字,一笔一划。

    那好像是三个名字。

    顾馨

    尹澜

    霍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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