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晚晚眼皮子都没抬一下。</p>
她稳坐如泰山，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几口姜汤，又掏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才将手一扬。</p>
破空声响起。</p>
姜汤碗飞出去。</p>
重重地砸在青梅的脑门上。</p>
女子的尖叫声伴随着瓷器落地的声音一同响起。</p>
一墙之隔的陆回蹙眉，猛地站起身。</p>
然而下一瞬，他才蹙起的眉头便舒展开来，重新坐回椅子上，薄唇勾起一抹笑意。</p>
禅房内，青梅捂着红肿起来的额头，不可置信地瞪着沈晚晚。</p>
该死的赖皮女，居然敢打她，反了天了！</p>
“奴婢做错什么了，小姐要这样对奴婢？还请小姐给奴婢一个说法！”</p>
青梅怒声质问。</p>
沈晚晚依旧坐着没动，双手拢起架在火炉上方，一边烤着火，一边淡淡道：“你也说了，你是奴，我是主，主子打罚奴婢，还需要理由吗？”</p>
“你......你说什么？”青梅错愕地张大嘴巴，好似没听明白一般。</p>
沈晚晚终于撩起眼皮瞥了这个满脸茫然的丫鬟一眼。</p>
她性子温和，对身边的人极为宽待，从不打骂苛责，哪怕他们犯了错，她也都是软声细语地劝他们改正。</p>
以至于纵容的有些人，都忘了自己什么身份。</p>
眼前这位就是。</p>
她冷声提醒道：“没记错的话，当初你爹娘将你卖过来时，签的好像是死契吧。”</p>
“......”这下青梅终于清醒了，面色瞬间煞白。</p>
签死契的奴仆是主家买来的私人财产。</p>
爹娘当初为了多卖点儿钱，给她签的就是死契。</p>
换句话说，沈晚晚别说打罚她，就是杀了她，也合理合法。</p>
刚到沈家的头一年，她还知道谨记身份，事事循规守矩。</p>
后面见沈晚晚脾气好，又总是青梅姐姐长青梅姐姐短地叫她，她便真把自己当姐姐了，事事托大，俨然就是沈家的第二个大小姐。</p>
如今骤然被点穿身份，青梅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从头凉到脚。</p>
再对上沈晚晚冰冷的目光，青梅止不住地浑身发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赖皮女的眼神好可怕，活像地狱里面爬回来索命的厉鬼！</p>
“奴婢知道错了，求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p>
青梅终于知道害怕了，连忙跪下求饶。</p>
沈晚晚没说饶，也没说不饶。</p>
她起身走过去，目光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p>
青梅，原名大妞，她的贴身丫鬟，刚到她家的那年才九岁。</p>
瘦骨伶仃的小丫头，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衫，补订摞补订，下盖不住脚踝，上遮不住手腕，两只小手上全是冻疮和皲裂，睁着一双大眼睛，紧张而无措地望着她。</p>
小小年纪就让爹娘卖了换钱，还是死契，真可怜。</p>
于是 ，她过去拉住小丫头的手，柔声问道：“我叫晚晚，你叫什么名字呀？”</p>
“我......奴婢，爹娘没给奴婢起名字，村里人都叫奴婢大妞。”</p>
“大妞？噫。”她摇头，“姑娘家家，怎么能叫大妞呢，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p>
“......好。”</p>
“那我想想啊。”她清清嗓子，打着节拍道，“......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你以后就叫青梅，好不好？”</p>
“好！奴婢以后就叫青梅！”</p>
青梅很高兴，跪在地上给她磕头。</p>
“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小姐，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p>
可实际上，她让青梅做的最多的，是陪着她一块儿读书认字，下棋弹琴，日常也是唤对方青梅姐姐。</p>
上一世，她从昏迷中醒来的当天，青梅便求到她跟前，说是家中老娘病重，想回乡看望下老娘。</p>
又说自己卖身为奴这件事，一直都是老娘的心病，然后拿出从她这里得来的珠钗首饰，说是想换两日自由身。</p>
她没做多想，当即便将卖身契书给了青梅，还另外多给了一笔银子。</p>
可后来，当她潜回京都找白起善寻仇时，却在白家看到了本该回乡伺候病母的青梅。</p>
一身锦衣华服的青梅看见她，活像看见鬼，吓得脸色煞白，扭头就跑。</p>
就是这一跑，让她失了警惕，在追赶的过程中，一头撞进白起善布置的陷阱中。</p>
......</p>
按下前尘往事，沈晚晚踱步走过去，纤纤玉指抚上青梅的后脖颈：“说说看，你错在哪了？”</p>
她身边的人，可以使不上力，但是不能背后捅她刀子。</p>
少女的声音婉转悦耳，语调也是和缓轻柔的，听起来似乎并没有怒意。</p>
然而青梅就是觉得寒意渗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脑门贴着地面不敢抬头，颤声说道：“奴婢......奴婢刚才不该对小姐大呼小叫！”</p>
“呵。”沈晚晚哼笑，冷声道，“就这些吗？”</p>
——为何要骗我说家中母亲病重？</p>
——为何又会出现在白家？</p>
——老树根下的布偶，有没有你的参与？</p>
这些沈晚晚没问。</p>
因为事情还没有发生。</p>
而且她心中还有几分不确定。</p>
青梅亦不知，只知道今日的小姐与往日大不相同，随时都有可能杀了她 。</p>
寒意早已经渗透进骨髓里面了，她忙又说道：“还，还有，奴婢不该听了白管家的话，跑来劝小姐！”</p>
实际上，白管家不但让她劝小姐改变心意，还意味深长地暗示她，说白公子若是伤到了身子骨，与她将来也不宜。</p>
这暗示可太有诱惑力了。</p>
要知道，她是小姐身边的人，将来是要作为陪嫁丫鬟一同嫁进白家的。</p>
而众所周知，陪嫁丫鬟除了要伺候小姐的日常生活，当小姐身子不方便时，还要代替小姐服伺姑爷。</p>
所以，大多数陪嫁丫鬟，最后都会成为姑爷的陪床丫鬟，甚至是荣升为姨娘。</p>
白管家这暗示，无疑是在告诉她，将来她也能成为状元郎的女人。</p>
这也是她刚才会那么愤怒的原因。</p>
当然，关于白管家所暗示的这些，青梅聪明地将其隐去，掐头去尾，最后就变成了：</p>
“白管家找到奴婢，说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白公子一阶羸弱书生，这样跪在大雪中为小姐祈福，恐会伤及身体，所以奴婢就......就来劝小姐了。”</p>
许是自己也觉得心虚气短，青梅越说，声音越小。</p>
说到最后几乎低若蚊蝇了。</p>
沈晚晚听的想发笑，眼泪却先不自觉地往下滑落。</p>
白起善身子骨再羸弱，还能羸弱得过她去？</p>
她拖着风寒未愈的病躯跪在在大雪中为白起善祈福时，青梅没有半句劝阻的话。</p>
可当事情换到白起善头上时，青梅却急慌慌地跳出来指责她。</p>
这，就是她视若亲姐妹般相待了十年的人。</p>
哪怕是一条狗，她养上十年，狗也会知道护着她。</p>
上一世，从在白家看见青梅时，她就猜到青梅背叛了她。</p>
然而当时毕竟只是猜测。</p>
她心中总还抱着丝幻想，幻想青梅之所以会出现在白家，有可能是白起善想拿她稳固自己深情的人设。</p>
毕竟谁都知道，她跟青梅亲如姐妹。</p>
如今看来，是她妄想了。</p>
既如此......</p>
沈晚晚抹掉眼泪，望着还跪伏在地上的青梅，寒意一点一点在她眼底凝聚。</p>
她稳坐如泰山，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几口姜汤，又掏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才将手一扬。</p>
破空声响起。</p>
姜汤碗飞出去。</p>
重重地砸在青梅的脑门上。</p>
女子的尖叫声伴随着瓷器落地的声音一同响起。</p>
一墙之隔的陆回蹙眉，猛地站起身。</p>
然而下一瞬，他才蹙起的眉头便舒展开来，重新坐回椅子上，薄唇勾起一抹笑意。</p>
禅房内，青梅捂着红肿起来的额头，不可置信地瞪着沈晚晚。</p>
该死的赖皮女，居然敢打她，反了天了！</p>
“奴婢做错什么了，小姐要这样对奴婢？还请小姐给奴婢一个说法！”</p>
青梅怒声质问。</p>
沈晚晚依旧坐着没动，双手拢起架在火炉上方，一边烤着火，一边淡淡道：“你也说了，你是奴，我是主，主子打罚奴婢，还需要理由吗？”</p>
“你......你说什么？”青梅错愕地张大嘴巴，好似没听明白一般。</p>
沈晚晚终于撩起眼皮瞥了这个满脸茫然的丫鬟一眼。</p>
她性子温和，对身边的人极为宽待，从不打骂苛责，哪怕他们犯了错，她也都是软声细语地劝他们改正。</p>
以至于纵容的有些人，都忘了自己什么身份。</p>
眼前这位就是。</p>
她冷声提醒道：“没记错的话，当初你爹娘将你卖过来时，签的好像是死契吧。”</p>
“......”这下青梅终于清醒了，面色瞬间煞白。</p>
签死契的奴仆是主家买来的私人财产。</p>
爹娘当初为了多卖点儿钱，给她签的就是死契。</p>
换句话说，沈晚晚别说打罚她，就是杀了她，也合理合法。</p>
刚到沈家的头一年，她还知道谨记身份，事事循规守矩。</p>
后面见沈晚晚脾气好，又总是青梅姐姐长青梅姐姐短地叫她，她便真把自己当姐姐了，事事托大，俨然就是沈家的第二个大小姐。</p>
如今骤然被点穿身份，青梅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从头凉到脚。</p>
再对上沈晚晚冰冷的目光，青梅止不住地浑身发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赖皮女的眼神好可怕，活像地狱里面爬回来索命的厉鬼！</p>
“奴婢知道错了，求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p>
青梅终于知道害怕了，连忙跪下求饶。</p>
沈晚晚没说饶，也没说不饶。</p>
她起身走过去，目光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p>
青梅，原名大妞，她的贴身丫鬟，刚到她家的那年才九岁。</p>
瘦骨伶仃的小丫头，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衫，补订摞补订，下盖不住脚踝，上遮不住手腕，两只小手上全是冻疮和皲裂，睁着一双大眼睛，紧张而无措地望着她。</p>
小小年纪就让爹娘卖了换钱，还是死契，真可怜。</p>
于是 ，她过去拉住小丫头的手，柔声问道：“我叫晚晚，你叫什么名字呀？”</p>
“我......奴婢，爹娘没给奴婢起名字，村里人都叫奴婢大妞。”</p>
“大妞？噫。”她摇头，“姑娘家家，怎么能叫大妞呢，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p>
“......好。”</p>
“那我想想啊。”她清清嗓子，打着节拍道，“......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你以后就叫青梅，好不好？”</p>
“好！奴婢以后就叫青梅！”</p>
青梅很高兴，跪在地上给她磕头。</p>
“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小姐，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p>
可实际上，她让青梅做的最多的，是陪着她一块儿读书认字，下棋弹琴，日常也是唤对方青梅姐姐。</p>
上一世，她从昏迷中醒来的当天，青梅便求到她跟前，说是家中老娘病重，想回乡看望下老娘。</p>
又说自己卖身为奴这件事，一直都是老娘的心病，然后拿出从她这里得来的珠钗首饰，说是想换两日自由身。</p>
她没做多想，当即便将卖身契书给了青梅，还另外多给了一笔银子。</p>
可后来，当她潜回京都找白起善寻仇时，却在白家看到了本该回乡伺候病母的青梅。</p>
一身锦衣华服的青梅看见她，活像看见鬼，吓得脸色煞白，扭头就跑。</p>
就是这一跑，让她失了警惕，在追赶的过程中，一头撞进白起善布置的陷阱中。</p>
......</p>
按下前尘往事，沈晚晚踱步走过去，纤纤玉指抚上青梅的后脖颈：“说说看，你错在哪了？”</p>
她身边的人，可以使不上力，但是不能背后捅她刀子。</p>
少女的声音婉转悦耳，语调也是和缓轻柔的，听起来似乎并没有怒意。</p>
然而青梅就是觉得寒意渗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脑门贴着地面不敢抬头，颤声说道：“奴婢......奴婢刚才不该对小姐大呼小叫！”</p>
“呵。”沈晚晚哼笑，冷声道，“就这些吗？”</p>
——为何要骗我说家中母亲病重？</p>
——为何又会出现在白家？</p>
——老树根下的布偶，有没有你的参与？</p>
这些沈晚晚没问。</p>
因为事情还没有发生。</p>
而且她心中还有几分不确定。</p>
青梅亦不知，只知道今日的小姐与往日大不相同，随时都有可能杀了她 。</p>
寒意早已经渗透进骨髓里面了，她忙又说道：“还，还有，奴婢不该听了白管家的话，跑来劝小姐！”</p>
实际上，白管家不但让她劝小姐改变心意，还意味深长地暗示她，说白公子若是伤到了身子骨，与她将来也不宜。</p>
这暗示可太有诱惑力了。</p>
要知道，她是小姐身边的人，将来是要作为陪嫁丫鬟一同嫁进白家的。</p>
而众所周知，陪嫁丫鬟除了要伺候小姐的日常生活，当小姐身子不方便时，还要代替小姐服伺姑爷。</p>
所以，大多数陪嫁丫鬟，最后都会成为姑爷的陪床丫鬟，甚至是荣升为姨娘。</p>
白管家这暗示，无疑是在告诉她，将来她也能成为状元郎的女人。</p>
这也是她刚才会那么愤怒的原因。</p>
当然，关于白管家所暗示的这些，青梅聪明地将其隐去，掐头去尾，最后就变成了：</p>
“白管家找到奴婢，说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白公子一阶羸弱书生，这样跪在大雪中为小姐祈福，恐会伤及身体，所以奴婢就......就来劝小姐了。”</p>
许是自己也觉得心虚气短，青梅越说，声音越小。</p>
说到最后几乎低若蚊蝇了。</p>
沈晚晚听的想发笑，眼泪却先不自觉地往下滑落。</p>
白起善身子骨再羸弱，还能羸弱得过她去？</p>
她拖着风寒未愈的病躯跪在在大雪中为白起善祈福时，青梅没有半句劝阻的话。</p>
可当事情换到白起善头上时，青梅却急慌慌地跳出来指责她。</p>
这，就是她视若亲姐妹般相待了十年的人。</p>
哪怕是一条狗，她养上十年，狗也会知道护着她。</p>
上一世，从在白家看见青梅时，她就猜到青梅背叛了她。</p>
然而当时毕竟只是猜测。</p>
她心中总还抱着丝幻想，幻想青梅之所以会出现在白家，有可能是白起善想拿她稳固自己深情的人设。</p>
毕竟谁都知道，她跟青梅亲如姐妹。</p>
如今看来，是她妄想了。</p>
既如此......</p>
沈晚晚抹掉眼泪，望着还跪伏在地上的青梅，寒意一点一点在她眼底凝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