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都是她应受的

    谢君珩在祁州赁了座院子，和沈宁的豆腐铺只隔了一条街。院子不算大，和周家一样只有两间卧房，堂屋居中，厨房后面辟出一小块儿地做茅房，整个院子还没有谢君珩在谢家的房间大。踏入那个院子时，沈宁整个人都是僵的。她原以为谢君珩只是临时有事来的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回京，如今看来却像是要住上一段时间。他是什么时候赁下这个院子的？他知道她的豆腐铺就开在另外一条街上吗？那夜的事究竟是巧合还是他的蓄谋已久？沈宁脑子如同乱麻，怎么也找不到头绪，麻木地跟在谢君珩身后，快进屋时，白亦出手挡住了她：“主子要休息，厨房在那边。”沈宁回过神来，是了，她是来给谢君珩做饭的。沈宁顺着白亦指的方向去了厨房，推门看到一片狼藉，厨房墙壁被黑烟熏成一团黑，灶台上全是菜叶饭粒，锅里还有一堆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焦黑之物。沈宁被惊到，忍不住偏头去看白亦，白亦梗着脖子绷着脸，冷声说：“主子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你动作快点儿。”沈宁：“……”得亏他没怎么吃，不然可能已经被毒死了。周鸿远买完板栗还要回豆腐铺，沈宁不敢耽误时间，卷起袖子开始清理厨房，可用的食材不多，她粗略扫了一眼问：“那碗豆花他吃了吗？”“只吃了两口。”说这话时白亦的语气和眼神都带了哀怨，在他看来谢君珩是为了见沈宁才没顾上吃东西的。沈宁只当没看见，判断谢君珩味觉寡淡，让白亦去买些泡菜回来。白亦皱眉：“那种粗鄙之物，怎能入主子的口？”沈宁毫不客气：“再粗鄙也比你煮的东西强。”“……”白亦无话可说，默默离开。沈宁打扫完准备生火，发现柴块太大，寻了斧子到院子里，刚准备劈柴，谢君珩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他不是在屋里休息吗，什么时候出来的？沈宁险些闪了腰，她转过身，低着头恭敬回答：“这柴块太大了，不好生火，我劈小一点就开始做饭。”因马车上那个粗暴的吻，沈宁的唇被磕破，这会儿都是疼的。谢君珩吻完又恢复之前的高冷，沈宁不敢多想，却还是有些不自在。“白亦呢？”谢君珩问着走到她面前。即便生着病，他身上的威压还是很强，距离拉近后，更是迫人，沈宁的脑袋垂得更低：“我请白护卫帮忙买东西去了。”话落，手心一空，斧头被抽走。沈宁连忙抬头，还没来得及阻拦，谢君珩已是手起斧落，将一截圆木劈成两半。谢君珩把其中一半立起来，睨着沈宁：“要劈多小？”沈宁默默咽下病人应该多休息的话，用手比划着说：“这样就可以了。”嘭嘭嘭！几个眨眼间，粗壮的圆木在谢君珩斧下变成了大小均匀的小木条。沈宁忍住给谢君珩竖大拇指的冲动，弯腰去捡木条，被谢君珩抢先一步。“你在家也干这些？”谢君珩突然发问，沈宁顿了一下，手上的痕迹已暴露在他眼下无处可藏。周鸿远要读书，李氏从来都不让他干家里的活儿，周岚要跟着李氏做绣活补贴家用，砍柴做饭洗衣服的活的确都是沈宁在做。沈宁窘迫地蜷了蜷手指。跟着谢君珩的时候，她的身份虽然是妓子，却不曾受苛待，更不用起早贪黑地干活，为了留住谢君珩这棵摇钱树，老鸨会给她添置时兴好看的衣裳和细腻好闻的胭脂水粉，在她最得宠的时候，连洗澡用的都是牛乳。那时的她，十指纤纤，整个人都是软嫩可口的。没了谢君珩宠爱的她，判若云泥。“夫君要以学业为重，婆母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小姑子还在长身体，我多干些也是应该的。”沈宁如实回答。她想，谢君珩如此厌恶她，知道她过得不好，心头应该能爽快些。下一刻，谢君珩果然冷笑出声：“自己选的路，就算是爬也要爬完。”沈宁喉咙瘀滞，如有针扎。谢君珩只看到她欺骗他选择了周鸿远，却不知道她其实从来都没得选。她不想做那千人睡万人骑的妓子，至亲还是将她推入火坑，她不想接客，谢君珩还是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后来她想跟在谢君珩身边，哪怕为奴为婢都好，谢君珩却只是把她当取乐的玩意儿，现在她想和周鸿远踏踏实实过日子，又成了谢君珩的报复目标，不配沾染美好。她这一路，从来都身不由己。沈宁没有跟谢君珩争辩，低低道：“嗯，这些都是我应受的。”谢君珩原本缓和了些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他早就知道这是个贪财图利、狼心狗肺的女人，还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谢君珩冷着脸把柴块抱进厨房就回了屋，沈宁生火熬了菜粥，等白亦回来用泡菜炒了小份肉丝。半个时辰后，沈宁把热腾腾的粥和菜端到谢君珩面前。菜粥熬得黏稠软糯，清香四溢，泡菜肉丝冒着些许酸气，开胃诱人。谢君珩尝了口粥，漫不经心道：“还有事？”这是要赶人的意思。外面风雪正大，沈宁连把伞都没有，就这么走回豆腐铺恐怕要冻成狗。沈宁不怕冻，只怕谢君珩心血来潮突然现身折腾她。她眨眨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些：“生病的人最需要照顾，我看这里还差个厨娘，我可以留下来。”谢君珩夹菜的动作一顿，终于抬眸看她，眼神冷冰冰的，全是狐疑审视。沈宁跪下来：“我知道自己罪无可赦，愿意当牛做马来赎清犯下的罪过，只是我那夫君是无辜的，初到祁州时我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死掉，是夫君救了我，如今春闱在即，我不想让他分心，等春闱结束，我会自请下堂，到时你要如何发落我都可以。”这是沈宁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谢君珩没有说话，咀嚼着嘴里的东西似乎在考虑她的提议。沈宁心头一喜，院子里突然传来少女娇俏的声音：“谢大哥，你在家吗？”院门没锁，少女直接走进来，沈宁一慌，身体先于意识行动，掀开桌布躲到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