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汉生，你这么早就死了，我是该高兴，还是伤心？或许我是既高兴，又伤心，我高兴你已经死了，伤心我从你手里吃的亏无法再从你手里讨回来了！”无眉人朝着墓碑说道，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有说不出的诡异难受。“你是谁？”我听出无眉人话中的不敬之意，心中愠怒，冷声问道。“陈汉生是你爷爷？”无眉人扭过头来，用丑陋的双眼看着我，道：“你是陈汉生的孙子？”我说：“不错！”他神色一动，问道：“嫡长孙？”“是！”“陈元方？”“正是我！”回答之后，我暗自吃惊，怎么这人好像认识我似的？“原来那老东西的传人便是你！”无眉人完全转过身来，阴冷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几转，我顿觉遍体生寒，那无眉人忽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在我面前一晃而过，然后问道：“有几种颜色？”我愕然，反问道：“什么几种颜色？”无眉人微微一怔，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轻轻一摇，那东西登时发出一阵噪杂错乱的响声，无眉人问道：“几种声音？都是什么材质？”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无眉人，心中却是茫然至极，我不知道那无眉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无眉人眼中吃惊的神色更加浓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很快又合上，放回怀里。他问我说：“几种味道？”我没有踏入术界，也很少接触相术，我当然不知道那人在做什么，事后经二叔解释，我才明白无眉人在干什么。须知麻衣道法中的相术细分下来，有相色、相音、相味、相形、相质、相字、相行、相气、相神、相心、相道十一种，简单来说，也即相士要从所相对象的颜色、声音、味道、形状、材质、符号、动静、元气、神采、心念、环境来辨别吉凶，断出福祸。这其中，相色、相音和相味乃是相士的基本功之一。无眉人是个极其高明的相士，他前后三次拿出来的东西乃是相士锻炼眼力、听觉和嗅觉的工具，即“十色幡”、“十二律帝钟”和“十五味盒”。十色幡是一片布，上面涂染着“青、黄、白、黑、红、赤、紫、暗、滞、朦”十色，这十色乃是相士相色中的基本色，在相色的过程中，真正的相士须一眼就能准确辨别出来是哪种颜色、色泽亮暗以及颜色的深浅等。而十色幡又分着许多种，有大有小，有简有难，大的有三四尺长，上面的十种颜色涂抹的区域都很大，色泽比较亮，辨别起来比较容易。小的有尺余长，上面的十种颜色涂抹的区域都很小，色泽也比较淡，辨别起来比较困难。而练习眼力的相士也最初是将十色幡固定，记清楚上面的颜色，待到后来，则须将十色幡舞动起来，然后再行辨别，十色幡的眼色排列须经常变换，舞动速度也许越来越快，这样，练习者的眼力才越来越好。而那无眉人拿出来的十色幡则只有五寸长，每一种颜色涂抹的量都极少，在这种光线不好的夜里，他舞动地又快，不要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名堂，就算知道，也不一定看得出来。十二律帝钟是一个制作精奇的小铃铛，晃动时，可发出“脆、闷、烈、急、厚、亮、浊、促、焦、喑、破、沉”十二种声音。这十二种声音也是相士相音的基本音色，须仔细辨别。这无眉人的十二律帝钟十分精妙，它能随着晃动的频率改变发声的先后，也就是说，晃动帝钟时，越快，声音越不好辨别，越慢，则越好辨别。听觉锻炼到一定程度的人可以准确地将十二律帝钟的声音，按照鸣响的顺序一一排列出来。我连这十二种声音都不知道是哪十二种，更不用提准确地将那些声音按照鸣响的顺序一一排列出来了。十五味盒则是相士锻炼嗅觉的工具，那盒子里可散发出“酸、甜、苦、辛、咸”五主味以及“涩、臭、骚、鲜、腥、麻、清、芳、醇、霉”十副味，因此叫做十五味盒。不用说，我自然还是辨别不出来。我不知原委，一旁的二叔却是看的分明，他讥笑无眉人道：“你别费工夫了，我侄子没有学过相术。”无眉人闻言先是吃惊，继而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居然什么都不会！麻衣陈家，相术五法，观、闻、嗅、言、触，你半点都不知道。看你的身形架势，更不会丝毫武功，老东西生在打什么主意？陈弘道也没有教你？麻衣陈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传人？”我怫然不悦道：“不管你的事情，不过你提到我爷爷的时候最好客气一点，逝者为大！”“哦？我如果不客气，你能拿我怎么样？”无眉人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他哂笑道：“哼，麻衣陈家的嫡系传人，仿佛只有嫡系传人才最厉害，狗屁！我现在就想在老东西的坟前，当着他的面，一掌毙了你这个所谓的嫡系！”说到最后，无眉人眼中猛地爆发出两道刺人的亮光，如同实质一般，我在刹那间居然有了些刺痛的感觉。二叔大惊失色，他看着无眉人狠戾的神色，又惊又怒道：“你要干嘛？你敢杀人？”无眉人完全不理会二叔，而是狠戾地看着我，尽情地发散着自己身上的杀气，他要从气势上彻底压垮我。我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背上冷汗直流，心中既紧张又愤怒，但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无眉人，死死地与之对峙着。无眉人忽然“嘿嘿”一笑，对我说：“我今天是来确认陈汉生到底死没死的，不想杀人。好了，老朋友看过了，他的孙子我也见过了，心满意足，陈家村我又不想久留，咱们就此别过！”说话间，无眉人身影一晃，便到了一丈开外的地方，再一晃，就不见了踪影。“他到底是人是鬼？”二叔喃喃道。我愣愣地看着茫茫夜色，又吃惊又感觉不可思议，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正在发呆，眼前蓦然人影蹿动，我吃惊的一看，无眉人居然又回来了，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你又想干什么？”我皱眉问道。无眉人道：“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厉千秋，记好了，厉害的厉，千秋万载的千秋。我刚才起了一卦，咱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我在大何庄，如果有一天你去大何庄，我会很欢迎你，因为我想亲眼看看神算陈汉生的孙子是如何给麻衣道派丢脸的，呵呵......”笑声渐行渐远，二叔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丑八怪，装神弄鬼，很了不起吗？我最讨厌没有眉毛的人，二爷我一辈子都不要和你再见面！神经病！”我呆了一会儿，道：“二叔，你还没说说究竟什么样的人才算是麻衣神相呢？”“你还要听啊。”二叔为难的说。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叫道：“元方......弘德也在？”我和二叔猛然回头，只见老爸缓缓地走了过来，我诧异道：“老爸，你来了。”老爸道：“我来了一会儿，刚才跑下去的那人是谁？”我说：“一个怪人，说是厉千秋。”“厉千秋？”老爸沉吟了一下，看表情，似乎也不认识。二叔却一副如临大赦的表情，对我说道：“大侄子，你亲爹来了，你有什么事情都问他！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真的要跪搓板了。”老爸狐疑道：“问我什么？”二叔连忙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说完，二叔一溜烟而去，远远听见他“哎呀”一声惨叫，也不知道是掉沟里了，还是摔坑里了。老爸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说道：“这么晚不回家，你妈妈着急。”我歉然笑道：“喝了点酒，睡着了。”老爸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爷爷的墓碑，然后说：“你爷爷无疾而终，是莫大之福。”我默然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扭头问道：“老爸，咱们家祖传相术，您为什么不学？”“我......”老爸怔了一下，然后道：“我的兴趣不在其中。”“哦。”我明显地感觉到老爸在说话时，目光闪烁了一下，也许老爸并没有说实话。“咱们这就走吧。”我说。我们走在路上，一段时间内都沉默不语，略过一会儿，老爸开口问道：“你想清楚了？”我诧异地道：“想清楚什么？”老爸说：“你要入相？”“我......”我顿了顿，然后说道：“十年前我和爷爷打了赌，我输了，就要履行我的诺言，学习那些东西。而且我也想看看相术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最重要的一点，我想弄明白爷爷的死亡原因。”